“阮阮姐说的是,徐导这是真人不露相。”新人小白花愣了一下,很快会意地举起酒杯,朝徐平道,“为了《雨歇》未来收视长虹,我敬您二位一杯。” 徐平用杯底轻轻磕了一下桌沿,倒并没把这点小事放在心上。 慕阮阮的忽然出声,让赵世明的注意力从眼前的姚千芷身上偏离过来。酒过三巡,包厢晦暗的光影映着她的眉目,眼尾处微微泛红。剥离掉因美貌而产生的距离感,慕阮阮坐在灯下,像幅任君观赏的美人画,看得赵世明心里不由一动。 酒局的后半段,所有人都被劝着喝了好几轮酒。几个小时下来,赵世明先前点的两箱扎啤见了底。不胜酒力的徐平,半推半就地被劝下最后一杯酒,头一仰,竟然直接在沙发上昏睡了过去。 “你这不行啊老徐。”赵世明哈哈一笑,他推了两下徐平的肩膀,见人不是装的,终于意犹未尽地收起了兴致,“算了,今天就到这吧。” 慕阮阮着实松了一口气。 这位赵总的酒量,不知道是从多少花天酒地里培训的成果,慕阮阮此刻都有些头晕,姚千芷的状态比她还要差,更别提超娱的几个新人,齐刷刷变成了沙发上的软脚虾。 堪称全军覆没式的另类招待。 姚千芷站稳后,看了一眼身边的徐平,不由有些担心, “徐导这个状态……是不是需要我们送他回去?” “我已经发短信给他的司机了,”赵世明懒洋洋地倚在靠背上,“估计这会儿车已经在楼下等着了,不过路上有人帮忙照应着也更好。” 姚千芷笑了笑道,“保证把大导演安全送回家。” 慕阮阮挨个将东倒西歪的小朋友扶上了车,还不忘对着驾驶位的司机嘱托了一句。 “师傅,这几个小孩晚上喝的有些多,等到地方了麻烦您送他们上个楼。”她客客气气道,“辛苦您了。等到了我给您包红包。” 目送那辆车走了以后,慕阮阮才转身上了出租。可没开出多远,姚千芷突然不安地动了动,慕阮阮在一旁听见她摸索的声响,问,“怎么了?” “我有一只耳环不见了,可能是掉在刚才的包厢里了。”姚千芷摸了摸自己空荡荡的右耳,“怎么办啊阮阮?造型师说这幅耳环是公司从品牌方那借来的,不知道要赔多少钱。” 回国之后她们根本接不到工作,超娱那点微薄的底薪,任何奢侈品现在对她们都是天价数字。慕阮阮想了想,干脆叫停了车, “你先送徐导回家,我帮你回去找找看。” “要不算了吧,天这么黑东西应该很难找见了。”姚千芷劝了句,“况且东西是我掉的,要找也该我回去找。” “就你刚才那站都站不稳的样子,我怕你东西没找见,倒把自己丢路上了。”慕阮阮一向是个当机立断的性子,车一停就已经拉开了车门,“别担心。也许是刚才在包厢碰掉了,我就找一圈,没找到我就直接回家。” 姚千芷犹豫了两秒,最终妥协道,“那你注意安全。” 她们往返都是坐车,掉在路上的可能性不大,慕阮阮选择先去公馆的房间找找看。 包厢里令人眼花缭乱的舞台灯已经被关掉,服务生还没来得及收拾的空酒瓶,零七八碎地倒在地上,空气里散着糜烂的气味。 慕阮阮不太舒服地捏了捏鼻子,她开了灯,在姚千芷待过的地方摸了两圈,却还是一无所获,就在她准备放弃的时候,冷不丁一道声音在她身后响起,语气轻佻地问, “在找东西?”
第7章 擦肩 赵世明。 慕阮阮转过身,赵世明不偏不倚挡在门口的位置。暖色的灯光下他的神色暧昧,目光像条不怀好意的蛇,不紧不慢地朝下游移。 慕阮阮心头一跳。 “是啊,帮朋友找点东西。”她小幅度地挪到茶几后面,跟赵世明隔开低矮的障碍物,“赵总还没走?” “这个公馆是我家名下的产业,楼上有我常住的房间。”赵世明伸手从兜里抄了什么东西出来,在慕阮阮面前晃了两下,“你在找的,是不是这个?“ 银色的流苏耳环被赵世明捏在指尖,密镶嵌的水钻流光溢彩,正是姚千芷今天佩戴的那一只。 可慕阮阮半点寻回失物的喜悦都没有。 赵世明揣着那副浪荡公子哥的笑容朝她走近了一些,假装不经意地带上了房门。 “咔哒”一声响。 最后一道走廊的光线被隔绝在门外,封闭的空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慕阮阮心里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她假意撑起一个笑容, “没想到是被赵总捡到了。”慕阮阮一只手伸进兜里,“我替千芷说声谢谢,还请赵总物归原主吧。” “我说过嘴上的话在我这都不作数。”赵世明听她这么说,反倒又把那只耳环收了起来,“这儿的酒窖不错,我有不少珍藏的洋酒。不知道慕小姐还愿不愿意,再陪我消遣两杯?” “今天实在是不胜酒力了,”慕阮阮不动声色地环顾了一下四周,“而且我叫的车还在楼下等着。” 赵世明眯了下眼睛,“欲擒故纵这种手段可不高明。” 慕阮阮收了笑意,“我不太明白赵总的意思。” “你还会不明白?”赵世明语气轻挑,像是笃定了慕阮阮会答应下来,“放心。今晚过后,别说区区一个女三的位置,就算你想要女主,我也给得起。” “可我这个人没什么出息,对当资源咖不感兴趣。”慕阮阮直截了当地拒绝道,“赵总的好意我只能心领了。” “在娱乐圈混了这么多年,跟我在这装什么纯呢慕阮阮。”赵世明似乎有点恼了,他挡着门,凭着高出半个头的身量,彻底封死了慕阮阮的出路, “你要是真干净,那些传闻会说的有鼻子有眼?超娱会不想办法给你洗?” “当初老徐执意要用你的时候,我就不太乐意,但我猜。”赵世明咂了下嘴,歪着头朝慕阮阮笑了一声,“现在的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更需要这个机会,不是么?” 慕阮阮没有出声。 赵世明自以为拿捏住了慕阮阮的死穴,在狭窄的空间里缓慢地朝她靠近。慕阮阮被倒逼着后退,很快就撞在了沙发上。面对美人,赵世明倒显得很有耐心,他像是兴致颇佳的猎人,慢慢观赏了一会慕阮阮的神色,伸手想去碰她的脸, “你之前睡过的男人,有没有人说过,你长了一张让人很有欲望的……” 他手刚伸到一半,却见一直沉默的慕阮阮,冷不丁抬头冲他笑了一下。赵世明愣了一下,还未来得及反应,一个空酒瓶猝不及防招呼到了他脑袋上。 “我操。” 赵世明怒骂了一声,他下意识按住额头。 慕阮阮深谙杀人要补刀的道理,砸这一下尚觉得不够,站起身又在赵世明膝盖上补了两脚。直踹得他直不起腰来,这才攥着砸碎的半个啤酒瓶,飞快地溜到了门边。 从赵世明开口的时候,慕阮阮就注意到了房间里没被收走的空酒瓶,一直有意无意朝这个方向靠。她能砸晕赵世明当然更好,砸不晕,普通人被这样当头一棒,也足够给她挣脱的时间了。 “慕阮阮你今天有种出这个门,”慕阮阮没留手,在阴沟里翻了船的赵世明怒火中烧,“你信不信我让你这辈子都混不了娱乐圈!不过是一个声名狼藉的十八线,我有一万种办法让你后悔!” 像是对赵世明这番威胁早有预料,慕阮阮回头看了他一眼,“赵总这样的身份,应该也不想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去监狱里体验生活吧。” 她不紧不慢地拿出手机按下播放键,赵世明刚才的话,早就被一五一十录了进去。 “我不妨劝您一句,像我这种声名狼藉的小人物,”看着赵世明阴沉着脸僵在原地,慕阮阮伸手捡起被他随手丢在地上的耳环,垂着眼睛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最不怕的事,就是鱼死网破了。” — 直到顶着赵世明的目光走到公馆门口,慕阮阮才松开被她死死攥在手里的啤酒瓶。罅隙处的玻璃碎片嵌入她的掌心,她扶着墙壁原地站了一会,这才看看止住颤抖。 或许是因为后怕,更或许是因为赵世明那句话说得不错。 一个满身黑料的小明星,圈里是没有几个剧组愿意要的,《雨歇》大概是她目前唯一能打翻身仗的机会了。 一旦失败,她就要面对雪藏的结局,而赵世明偏偏是这个项目最大的负责人。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慕阮阮自嘲地笑了笑,耳边忽然传来一声急促的刹车声。 随着改装引擎的轰鸣声,一辆轻改装的黑跑打了个漂亮的漂移,格外拉风地停在了公馆门口正中央。 门童看了一眼跑车的牌子,立刻换上一副热情洋溢的笑容迎了上去,弯腰拉开了车门。最先从那辆拉风到内骚的跑车上走下来的是一个青年。 他一身荧光绿的名牌,头发被发胶抹得锃亮,配上他略显稚嫩的眉眼,看起来像扮作大人模样的小孩,他随手把跑车的钥匙丢给一旁的门童,转头问还坐在车里的人, “怎么样?我就说这辆新车性能不错吧?” “我很难从你的车技里,得出这种结论。” 顺着青年转头的方向,副驾驶上的人也缓缓走下来。在天色极暗的夜晚,男人头上压着一顶黑色鸭舌帽,声音在口罩里听起来有些沉闷, “如果你说的新鲜事就是这种东西,我就不奉陪了。” 那道声音穿过夜色微凉抵至耳畔。连同他声音里独特的、贵金属般的质感,在慕阮阮心里激起的震颤,她甚至不用亲眼确认就知道。 那是闻商连。 “放心吧闻哥。”油背头的青年大大咧咧地,要去拍闻商连的肩膀,可他刚抬了个手,就被闻商连侧身一躲,只得讪讪拍拍自己的胸膛,信誓旦旦道,“保证物超所值。” 闻商连不置可否。 他们迫近的脚步声堵住了慕阮阮唯一离开的路,让她根本避无可避。 可她不能在这里遇见他。 至少别是现在这个时机,别是现在这幅模样。 公馆内是赵世明,公馆外是闻商连。在这种进退两难的境地了,慕阮阮当机立断拉过卫衣的兜帽,把自己遮了严严实实,佯装成路人,尽可能自然地朝外走。 她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庆幸穿了这件衣服过来。 夜晚静得出奇。 他们几乎是挨着身体擦肩而过,他身上沾着白檀木和苦橙的味道。擦肩而过的瞬间,像置身雨夜里的古寺,那冷意悠远而熟悉,连同那声漫不经心的,“借过。” 她是差点被制片人潜规则的十八线,他是刚拿了国际大奖的三金影帝。 短短十几步的距离像是夺走了慕阮阮的呼吸,和闻商连错身的瞬间,她毫不犹豫地小跑起来,近乎莽撞地拦了辆刚停下的出租车,没等车上的乘客下来,她就一头扎了进去。动作干净利落,一次也没有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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