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过须臾之间,这句从她出生起被反复灌输,如刻进生命般的绝对信条就险些被摧毁。 两次。 一次是祝流筝亲眼看见自己未嫁的夫君,被钉死在殿外的长柱上,冷箭贯穿了他的身体,他身边倒着死不瞑目的梁元帝,殿上建极绥猷亲笔题字像是句无声的嘲讽。 一次是她在焦土残骸的尽头看见了梁聿泽。他坐在殿中央的銮椅之上,看到祝流筝,他起身步步从高位上走下来,轻声对她道, “我说过,我不信命。” 相同的话语穿过记忆时过境迁,如今叠在她那一刻隐秘心动上的,是血光和屠戮。祝流筝对自己的新郎并没有多少感情,说到底她奉命要嫁的,终归只是东宫这个尊贵无比的位置。比起愤怒,她更多的是悲伤。 祝流筝隐约清楚这个悲剧的答案,却还是问了一遍, “……为什么?” 梁聿泽面无表情地拂去剑身上的血迹,自然得像是掸去衣服上的尘土,那个送她草编兔子的少年似乎在这一夜消失了。 他语气平静,像是陈述一个事实,“你又不喜欢他。” 祝流筝声音冷了下来,“我不喜欢他,也不代表想要他死。” 梁聿泽说得很笃定,“你嫁给他,死的人就是我。” 祝流筝沉默下来。他们像在尸骨中对望,像无声的对峙。可这并非梁聿泽想要的结果,他上前一步调转刀锋,几乎是强硬地把剑柄塞进祝流筝的手里, “你大可以来替他报仇。” 他手中的剑不知道夺走了多少人的性命,祝流筝仿佛能闻到剑身上腥甜的,血的味道,金属的剑柄仿佛烫得惊人。她迫切地想把这件杀人的武器扔掉,可梁聿泽偏不肯让她如愿。 祝流筝试图挣脱未果,猛地拔高了声音,“梁聿泽你是不是疯了!” “我是疯了。”梁聿泽在争执中甚至笑了,“这宫里形形色色这么多人,你为什么偏偏要对我好。你早该知道,深山里的狼崽子是养不熟的。比起感恩,他懂得更多的永远是侵略、抢夺、占有。” 像是为了印证他这句话。 顺着他的话锋落下来的,是毫无征兆的吻。他不愿意把手上的血沾在祝流筝的婚服上,便用臂膀帮她紧紧箍在怀里,丝毫不理会她手上的利器,吹毛断发锋利无比,随时可以取走他的性命。 监视器后的聂远满意地喊了声咔。 趁着化妆师给演员补妆的空当,他走到慕阮阮身边讲一会反打的要点。贺辛对这场戏也极为满意,两位老师的演绎远比她预想的还要精彩。她正想夸上两句,一转头,却对上闻商连紧皱的眉头。 他不说话的时候,已经足够有不近人情的意味了,何况是带着这样的表情。贺辛犹豫了一下,小心地问了一句, “闻老师是对这段表演有什么看法吗?” 闻商连把视线从主演身上收了回来,他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而是低头揉了揉眉心,像是吸着一口气般反问道, “这里的吻戏是后加的?”
第63章 补偿 贺辛直觉闻商连的语气不太对。 “是后加的。这里对手戏的台词推得比较高, 之前没有情绪落点,主创的两位老师看过也觉得加了更好,就临时调整了飞页。” 一部的影视剧的剧本在推进的过程中, 会有很多个历史版本。也会出现因为导演和演员的档期问题, 剧本没完全调整好,就要进组, 一边改剧本一边拍摄的状况,飞页就是在这种条件下, 应运而生的发明。 《大梁纪事》因为筹备的周期长,在拍摄前剧本已经趋于完善,出的飞页并不多。但贺心一直觉得最后定稿有点过于清水, 《大梁纪事》虽然是更偏于历史正剧的题材,但男女主的感情戏贯穿始终, 一场吻戏都没有, 观众磕什么呢。 所以进了剧组之后,她在几场情感爆发或冲突的重头戏上做了修改,除了眼下这一段, 后来还新加了四五场的吻戏。 而闻商连作为这部剧的投资人和出品方,看到的必然是拍摄前的版本。但贺辛没想到的是,事隔几个月,闻商连居然还能把剧本的细节记得一清二楚,她更不清楚, 闻商连这句反问是什么意思。 她揣摩着闻商连的神色,试探地问道, “闻老师是觉得这段有什么问题吗?” 闻商连沉默了一会, 良久才硬邦邦地吐出一句,“没有。” 那一定就是有。 从片场回到酒店, 贺辛反复琢磨了一下闻商连的表情和语气,不由更加笃定了这种猜测。 除了实力过硬的甲方,和幸运的乙方这样的合作关系外,贺辛和闻商连之间还有几分别的渊源。 她之前在一家编剧工作室就职,岗位说是叫执行编剧,说白了就是大编剧定好剧情大纲,她作为不动脑子的写手,进行拓展和细化。 可贺辛既然会选择这一行,做一个没有感情的码字机器,必然不是她的梦想。作为一个深度野史爱好者,《大梁纪事》是她平时胡思乱想的产物。抽出上班之余琐碎的时间,一点一点记录灵感,陆陆续续写了五年,才有了《大梁纪事》的第一版初稿。 当时的《大梁》还不叫这个名字,叫《我在梁国做祭酒的日子》。 可惜大编剧没看上她的构思,贺辛就自己往其他的影视公司投稿,却没想到因为缺少经验,一脚油门把自己投进了骗子公司。在她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对方把她的剧本当作自己的项目拿出去招摇撞骗,为了保险,还特意把她男频风的剧本名,改成了《大梁纪事》。 幸好她还留了一手,发给对方的只有剧本的前五集。 也幸好,对方异想天开,试图诓骗的其中一个目标,是闻商连的工作室。 闻商连看了前面的剧本觉得有点意思,就让身边的经纪人安然往下沟通了几次,却发现对方后面再发过来的剧本,根本是驴唇不对马嘴。 贺辛当时或许是不经世故的新人,闻商连却对圈里各种门道了如指掌,打了几次交道之后,他就笃定了对方是个张冠李戴的骗子。对这种人他甚至手段都懒得用,直接给对方发了条消息过去, “给我编剧的真实信息,我可以既往不咎。” 这种话从闻商连的口中说出来,简直是比“我知道你去年夏天干了什么”更恐怖的绝杀。 贺辛就这样,接到了第一个对她剧本表现了意向的电话,可在听到对面自称是闻商连经纪人的时候,她想也没想就挂断了,心里想的还是。 这年头的骗子,都学会投其所好了。 直到闻商连亲自打了电话过来,她认出偶像的声音,这才后知后觉地得知自己差点被骗稿的经过,以及飞黄腾达这四个字似乎在向自己招手的事实。 签合同的过程是飘飘然的,闻商连本人是比镜头里还要帅的,人一旦有了底气,所做的第一件事都是无限趋同的—— 和自己不喜欢的工作说再见。 贺辛对这个寄托了自己一千八百多个日月,最后改变了她生活的项目格外看中,当然也对能够赏识自己所有心血的闻商连,有了更厚的滤镜。 闻商连不满意,那一定是她的创作存在问题。 贺辛思来想去,不由开始怀疑起自己“感情戏要靠吻戏体现”的创作逻辑,是不是在电影咖出身的闻影帝眼中,显得太不高级了。 《大梁纪事》毕竟也是贺辛的第一部 作品,她翻了几遍剧本都拿不定主意,干脆带着疑问敲响了导演聂远的房门。 没想到她并不是聂远今天晚上唯一的客人。 慕阮阮正坐在房间会客的沙发区,手里同样拿着厚厚的剧本,看样子是在跟聂远对明天某段戏的细节。看见贺辛进来,她笑着抬手打了个招呼。 在这部戏的接触下,贺辛知道慕阮阮不仅长得漂亮,在工作方面更是实打实的敬业,对人物的想法,有时候甚至能反过来启发到她这个原创者,贺辛对她颇有好感,见状道, “我是不是打断你们的思路了?你们继续,我不着急。” “没有。刚才已经和聂导讨论得差不多了,也不是什么大问题。”慕阮阮显然也看到了贺辛手中的剧本, “贺老师这个时间过来,是对剧本有什么新想法吗?有没有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 有主演参与到反馈中,贺辛当然是求之不得。她刚在沙发上坐下来,就迫不及待地把原本关于后面几场感情戏的思路,细细梳理了一遍,问他们对这里增加了吻戏有什么看法,是否觉得这是一种比较肤浅的表达。 “越是深刻的情感,在视觉化的呈现中,越要选择大众化的表达。亲吻,或是其他一些亲密接触,这就是普通情侣特定的交流方式,同化作为一种手法,可以拉近角色与观众的距离。何况肤浅和高级的定义,本身就是个伪命题,国外拿奖的片子里,以性讲情的例子比比皆是。”最先表态的是聂远,他说完看了一眼贺辛思索的神色,转头问慕阮阮, “当然,这只是我站在导演角度的观点。对于市场这方面的流行趋势,我了解的不多,《大梁》毕竟是电视剧,和电影相比,年轻人才是受众。阮阮你怎么觉得?” “我的想法和聂导基本一致。至于是用吻戏,还是以其他亲密举动,来呈现情感冲突这点,我们可以一会再具体聊聊。但在这之前,”慕阮阮若有所思地放下剧本,抬头朝贺辛笑了笑道, “我能先问一下贺老师,为什么会突然对后面的吻戏有了疑虑呢?” — 闻商连在等慕阮阮。 因为场地的租期连赶了几天夜戏,好不容易有一天七点就结束了拍摄,却因为拿不准第二天戏里某句人物台词的情绪,慕阮阮回酒店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聂远讨论。闻商连看她那副下了车头也不回的样子,忍不住在身后提醒了一句。 “演戏方面的问题,你真的不觉得,和你正在试用期,但恰好有几座不起眼奖杯的男朋友讨论,是一种更高效,更有建设性的方式吗?” “不觉得。”慕阮阮回得斩钉截铁,“这只会让我感觉像在走捷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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