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怔怔看了几秒。 迟来的迷茫、疑惑,震惊和难以置信迅速在眼底聚敛成形,繁乱思绪涨潮似的淹没理智,她几乎是出于本能,回了一个最能体现当下心情的“?” 其实是不抱希望的等待,至少贺清越心中有一个两分钟的度量,如果她没回复,等明天醒来,对话框只会残留系统冷冰冰的“对方已撤回”。 H:睡了吗?要不要出门走走? 细白手指逐渐用力,她攥紧自己手心,深吸一口气。 初弦不敢惊动床上的两个小孩,她没打开衣柜,只轻手轻脚地摘了先前谭嘉雅挂上的还没来得及干洗的属于贺清越的深色大衣。 手机电筒的电量调到最低一格,她悄无声息地下到一楼,借着窗外荡进月光,晦暗难辨地照着她脚下瓷净的地砖。 黑色很好地隐蔽沙发侧卧的人影,她在玄关处小心翼翼地换鞋,午夜魅影般无声无息地飘出家门。 待她背影完全消失,环肩靠在沙发上的男人坐起来,他向后拨了一把头发,懊恼地瞪着那辆罪魁祸首的豪华古斯特。 黄立勇全然不知自己眼下的举止比深夜造访的贺清越还要居心叵测,他趴在玻璃上,直勾勾地盯着二人。 路灯做复古欧式设计,马头灯投落一圈儿昏黄光影。 身形清正修挺的年轻男人单肩倚着米色灯柱,顶上光源潦草斑驳,犀利苛刻地落下来,映出他轮廓深邃的侧脸。 换了一身剪裁利落的长款风衣,依旧是沉稳的黑色调,白衣黑裤,显得肩宽腿长,头身比过分优越。衬衫袖口挽了两道,露出走向干净明晰的腕骨线条,修长手指颠着一枚金属打火机,偏埃及的设计风格,狰狞荷鲁斯咬着一颗葡萄大小的红宝石。 月光飘忽荡漾,他站在深冷模糊的乍泄月色中,眉眼因熬夜而疲惫,但略略掀起望过来的一眼,又带着难以接近的边界感。 小姑娘穿着他的外套,不合身,裹得愈发娇小。 初弦脚步仿佛被扑面而来的冷风绊了下,恍惚回到两人初见的第一晚。 洇着雪粒子的潮湿夜风送来她迟疑而不再主动迈出的脚步,贺清越收了打火机,见她,很轻地笑了声。 继而向她阔步而来。 初弦站在原地,仿佛给人下了一道紧箍咒,一时动弹不得。 凌晨两点的深夜,一轮薄到近乎透明遥远的月,像是90年代最流行的港风电影,而他是其中最值得反复回味珍藏的某一帧。 ——或许,你可以有一点喜欢我吗? 直到此刻,她才终于有了一点后知后觉的,被告白的手足无措。 为什么是我呢? 那样优秀、遥不可及的你,为什么会喜欢我? 距离其实没有很远,十秒钟,甚至可能更短,他到她面前,一贯是情绪寡冷的眉眼,几分困倦上涌的心慵意懒。 没戴眼镜,距离一而再拉近,镜头不断聚焦,她终于在他眼底清晰地看见自己。 斜长身影交叠、重合,他背手碰了下初弦让风吹得微凉的脸颊,磁沉嗓音含一点儿温润的笑,垂眸问她:“怎么不睡觉?” 他指尖暖热,初弦没避,下意识阖眼,轻颤的浓密羽睫出卖难以言说的心事。 “你呢?怎么知道我住哪里?” 拇指擦过她眼圈下淡淡乌青,听得出他语气里的怜悯心疼,让她有种心跳缓慢滞重的错觉。 “前一个问题,失眠了。后一个问题,临时让江助加了会儿班。” 她仰起面,细瓷干净柔腻的小脸,软绵绵地蹭在他掌心,声线微不可听。 “真的吗?” 贺清越半真半假地叹息,他手指隐有崖柏甘苦的余味,拨开她垂在肩前的长发,眼神目的性明确地落在一截比雪更白更亮的侧颈。 上过药,掐痕化散得七七八八,终于不那么刺眼。 初弦克制又克制,呼吸还是乱了两拍。 “假的。” 贺清越俯低清润眉目,笑意温沉。 “那你怎么来了?” “我不知道。” 他难得斟字酌句,目光凝定,一眼万年。 路灯光线介于明亮和昏暗之间,滤不下来的光影嵌在纵横交错的枝桠间。 吐息不轻不重,他握住初弦手指,轻轻抵在自己往下滑了滑的喉结。 这个部位向来和暧昧旖旎挂钩,他没了接下来的动作,迷离灯光浆出几分不予探究的欲气。 “可能......” 呼吸渐沉,喉结滑落又顶起,她的手指火燎一般的烫。 “可能是我担心你。” 他是狡猾的猎人,当然知道抛出什么诱饵会让她上钩,但是那些风月手段在她身上从来不作数。 贺清越最想要的,是如今电视剧也懒得多费笔墨的老套剧情。 他要真心换真心。 初弦极轻地敛了下眉,一汪浅琥珀的眼,像上好玛瑙。 他就笑,慵懒散漫,撩人笑音有意无意地拂过耳畔。 “也可能,是我真的很想见你。所以来碰碰运气。” 话音骤落,手指到手腕,牵住她,挣扎念头甚至不曾萌发,她乖顺到任他欺负。 压下恶劣的掌控欲,贺清越单手执住她手腕,缓缓下落,似在寻找她的安全界限,直到指尖触上柔软掌根,嵌入她五指,她也没动。 卯榫结构的严丝合缝,仿佛他们天生一对,此生唯彼此的存在而存在。 柏油路一尘不染,她站在高一截的花圃灰砖,浮萍似的被他牵着手,像没有方向的夜旅人,直路走直,弯路绕弯。 默契地没有提起今日发生的事情,贺清越语气平淡,或许是出门前喝的那杯手磨咖啡终于生效,他捏了下她手指,闲聊。 “江一峻受了点皮外伤,伤的位置比较特殊,在眼角下方,他女朋友好难过,说他要是破相了可不喜欢了。” 她有一双比月牙还弯的笑眼,闻言弯着弧度,下秒又想到对方是因为她受伤,还没冒头的笑意瞬间掐进嗓子眼里,初弦咬着下唇,懊恼又愧疚。 “都是因为我,才让江助遭受无妄之灾。我改天找个时间,请江助吃饭可以吗?” 贺总万万没想到事情竟然是这个走向。 他微微眯眼,清冷目光定在她无知无觉的面上,一时竟分不清她是真打算还是玩笑话。 察觉他停了步,初弦也跟着停下,疑惑地看回去,眸底是那种让他不忍苛责的亮闪闪。 她歪着头,盈软嗓音解释:“我会一起请江助的女朋友,毕竟这事因我而起,江助是因为我,才会受伤。” 贺清越深觉这姑娘的脑回路总是异于常人。 现在是该说江一峻的时刻吗? 而且他就是破了点皮,再晚两分钟去医院都会自动痊愈的那种。 半晌没回复,初弦止住讷讷的音,尽管认识那么久,面对他,难免还是有小下属和大老板、小白兔和大灰狼的惶恐。 他静而深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紧初弦。 她像是被逼入狩猎范围的猎物,眼神怯怯可怜。 “那......那要不,我也请你?” 贺清越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两个好消息。 一,没再用泾渭分明的“您”。 二,终于把他给想起来了。 贺清越冻着一张震天撼地的伟大帅脸,面无表情地伸手,将她往怀里一揽。 咬牙切齿的意味:“你再提别的男人试试。” 他个子很高,衣襟浸了料峭寒风,但她踩着砖块,微微侧了幼鹿般圆亮的眼,藏一丝狡黠的笑。 “贺先生。”她老神在在地哄:“那您可以给江助报工伤吗?再给他放个假?你看,凌晨两点,他还要替你加班,好可怜哦——” “哦”的情真意切。 这片别墅区位置安静,多数人购房是为了未来升值,真正居住的人倒是不多。贺清越隐约记得再往前一点,是南城颇负盛名的夜店一条街,妖魔鬼怪多如牛毛。 四处影影绰绰,风声窃窃私语,常青矮松立于长路两侧。 久不答话,初弦抿了抿唇,从他怀里退开两步,自下而上地打探。 一片枯叶打着卷儿乘风飘落,她拂去他衣肩,手指捏着湿润叶柄,叶脉纹路七断八续。 她松开手,枯叶摇摇摆摆地坠落。 贺清越凝着落叶,沉吟一息,对待聪明的小兔子可不能循序渐进,单刀直入才是好办法。 “怎么办啊,初弦。” 初弦不得要领,她交叉食指,手心手背前后弓了弓。 “什么怎么办?” 他慢条斯理地替她整整往下坠的侧肩大衣,借着这个动作,俯身凑近。 贺清越身上一直有种不好亲近的清介孤傲,初弦很难想象,这样如冷月不可捉摸的一个人,当他喜欢什么人的时候,触碰上来的体温竟会如此热烈吗? 由她亲手点起来的那把火,几乎要反噬回她身上。 他说:“有点忍不住,也不太想忍了。” 一字一句,确保她退不可退地听清:“可以吻你么?” 她有一瞬间的短暂窒息,整个人仿佛是踩在绵软的云上,不敢落脚,生怕踩空,但又知道自己一直被他托着。 哪怕此刻往下坠落,在盛大磅礴的爱意里粉身碎骨,她也不害怕。 殉情一般。 冷凉的吻克制地落在她唇角,蜻蜓点水,一触即收。 他眸光暗了又暗。 低声地,请求地说。 “初弦,别让我等太久。” 远空迭次亮起的孤星遥遥映在她眼底,她视线温静,可能是半分钟,也可能是半个世纪。 她抬眼,睨他,又收回来,小声咕哝了句“你运气真好”。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竟然听懂了。 小姑娘故作娇矜地扬了扬小巧下巴,轻飘飘地溢出一声“哼”,看他笑得像是半辈子没笑过的开怀。 他就知道,她心里是有答案的。 ----
第45章 新屋 ===== 初弦在黄家住了三天,黄立勇眼见势头大好,正准备用两个小孩牵线搭桥,让初弦答应留在家里。 至于初弦有可能会提出来的借口,他早就想好了。 “不就是送你上班嘛!算不得什么事,以后叔叔每天送你。” 可惜他的满腔沸腾爱意还没来得及释放,黄立勇放下报纸,皱眉看着往下走的初弦。 她臂弯里搭着颜色柔和的大衣,长发束成高马尾,脸上打了层轻薄防晒。 他转头,时间很早,但南城已经开春,天色也亮得早。 这一片没有所谓的市井烟火,放眼望去,院落的小花园躺在一片将醒未醒的晨光中。 黄立勇顺着她视线看一眼,没缘由地想起二十年前的生活,那会儿没那么多钱,住的是一间下雨就渗水的老三室,虽然房子差强人意,但他记得,周末两天,楼下的小姑娘会叮铃哐当地开始练小提琴,拉得那叫一个真没天赋,偶有几次遇到小姑娘父母,两男人堵在狭小的楼道口边抽烟边聊起这事儿,男人深沉地叹口气,说已经准备让她去学二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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