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崔琤第一次见到嫡姐的未来夫婿, 他看起来有些文弱,瞧着就像是位书生,并不完全是她预想中的模样。 他看起来太平凡、太普通了。 就好像市井里会遇见的寻常男子一般,没什么气度, 甚至说不上俊朗, 只能勉强算是清秀。 崔琤只是好奇,这样的一个男子是怎么叫崔府的两位姑娘都心生惦念的? 他一来就率先拜见了成国公,他曾经是她父亲的高徒,再怎么说也是有些过人之处的, 不然父亲也不会想让他娶自己的侄女。 但他太贪心,竟和嫡小姐也有了私情。 父亲再好的脾气也不会容忍下去, 只是碍于女儿执念才准许这门婚事,哪成想在订婚宴的前夜又引得表姑娘服毒自缢。 便是父亲先前再喜欢这个学生, 现今也难说了。 崔琤今日胃口不错,在别处风潮暗涌时她只一心放在了吃食上。 下午定亲宴就结束了,她心中松了一口气,总以为还会有事情发生,没想到竟这样简单地就过去了。 重生后她常常觉得暗中好像有一只手在护佑着她,她烦心的事便不会发生,她的愿望总能被轻易地实现。 这些事崔琤又不好讲给别人,便向端宁公主稍提了一些。 端宁公主神情微动,却只是将她揽在了怀里:“这又什么不好?说明令令气运超然,有神灵在庇护。” 她总是这样,无论崔琤说什么她都会包容她、宽慰她。 没说几句崔琤就被逗笑了,她柔声说道:“兴许是我太过忧虑了,才会这样想。” “忧虑什么?”端宁公主撑着手肘看向她,和缓地说道:“我还活着一日,便不会有人敢动你半分。” 崔琤有些微怔,旋即笑着说道:“姐姐说的是。” 两人的裙子堆在了一起,薄薄的云纱交织重叠,如远山般忽明忽灭。 崔琤垂着眸子凝视着不同颜色纱裙交叠晕染出的梦幻色彩,心中像被一勺一勺的糖汁灌满。 从行宫回来后端宁公主便出宫开了府,富丽堂皇的公主府比亲王的府邸还要奢华许多,开府以后两人相约也自由许多。 这一世她的命运改变了,端宁公主的命途也在悄然改变。 正在她思绪飘散时,端宁公主忽然说道:“令令身上好甜,像荔枝一样。” 崔琤的脸颊微红,她悄声说道:“是衣上的熏香罢了。” “这香真是厉害,”端宁公主弯起眉眼,“初闻时只觉得甘甜,过了片刻又有些寒梅般的冷意。” 她的调侃很是隐晦,但崔琤还是一下子就听出来了。 李澹惯用的香正是冷香,凛冽飘忽,像冬日里的寒梅般。 崔琤没有否认,软声说道:“还是姐姐厉害,我先前都没有闻嗅出来。” 原先她还在想怎么和端宁公主解释与李澹议亲的事,没想到端宁公主却先来向她道贺了。 端宁公主温声说道:“二哥不是个好人,但也不是坏人。” “先前你一心喜欢他,我自然不愿让你伤心,便着意让你们相见相会。”她摸了摸崔琤的头发,“不是因为我想要向着二哥,因为我知晓你那时的确是心悦他的。” 她拾起落在二人裙上的棋子,“后来你不愿再与他牵扯,我便推想定是他做了什么让你难过的事。” “二哥阴狠,不择手段。”她的神情在倾斜的日光下有些微动,“但若是他将那些手段用在了你身上,他死不足惜。” 端宁公主将棋子一颗一颗地放进盒中,玉制的棋子在撞击时发出的声音清脆悦耳。 “又不是朝廷选官,管什么非曲直、忠奸善恶?”端宁公主的面容明丽,像是沐浴在灿阳之下,“谁待你好,我便也待谁好,就是这样了。” 她牵过崔琤的手,轻声说道:“你的幸福和快乐才是最要紧的事,令令。” 两人的手指绞在一处,崔琤细细地看着她的面容,恍然间才发觉她们其实有许多相似之处。 她们既是挚友,也是血浓于水的表姐妹。 “姐姐也要幸福,也要快乐。”崔琤温声说道。 * 八月防秋的军队从幽州迁转至朔方时,太子仍卧病东宫。 崔琤只偶尔听端宁公主和兄长说些他的近况,许多人都暗中推测他可能已经日薄西山。 尽管这一世他的身病可医,但心病却愈发无救。 朝中也是暗流汹涌,与南诏的战事已经开始,一无尔而七污尓拔咦有人预计今年漠北的突厥也会大举南下,不久连坊间的歌谣亦传唱起将要到来的战火。 不知为何她总感觉前世明眼人还没有这般多,难道是太子在暗中推动? 这样也好,朝中的准备更加周全,取胜的概率也会更大。 自从那日的事后她和太子许久都未再相见,在崔皇后生辰的晚宴上,崔琤才又见到了他。 太子清减了许多,整个人瘦得仿佛只余下骨骼,那情形直令她想起他前世薨逝时的模样。 他被困死在过去里,那个梦非但没让他活过来,反倒让他更快地走向了死。 但皇帝和皇后待他还是很亲近,寸步不离地陪在他的身边。 明明是庆贺生辰皇后的喜宴,倒好像是为了证实太子恩宠仍在一般。 崔琤没由来地想若是她没有和李澹议亲,以帝后二人对太子的疼爱程度,会不会直接将她纳做冲喜的太子妃? 他待她的执念那么深,那么疯魔。 夜风吹过,崔琤莫名生出一阵冷意来。 她朦胧地感觉到有一双视线在看向自己,李澹在无声息地跟她说:“过来,令令。” 崔琤看了看四周,发现无人注意她这边后才悄悄地提着罗裙走至晦暗处。 她从侧边踏进廊道,还未站定就被打横抱入了暖阁里。 凛冽的冷香让她紧绷的心弦霎时放松了下来,他轻轻地将她抱到榻上。 细碎的吻落在她的额前、眉心,崔琤一阵心悸,握住了他的手:“别……” 李澹浅色的眼瞳中带着笑意,恍若游走的金凤飘然飞过。 “怕什么?”他低笑一声,“又不是偷情。” 李澹理了理她额前的碎发,说道:“我是令令三书六礼、明媒正娶的夫君。” 崔琤笑出了声,身子不住地后仰。 李澹旋即又将她抱进了怀里,两人的衣袖相贴,她的手镯刚好碰到他腰间的玉佩,二他顺势揽住了她纤细的腰身。 她轻轻打了一下他的手:“还没过门呢,便这样恣意起来了。” “是在下的不是。”李澹这样说着,却还是将她抱得更紧了一些。 崔琤靠在他的肩头,阖上了眼眸。 前世她从不会在他身边这样,她总是努力做出贤淑温婉的样子,再无论如何也不会恣意起来,更不可能将他当做靠枕就这样睡了过去。 但这个人到底是不一样的,若那人是沟渠里的月光,他就是明媚的日光。 他虽是个太阳,却只为她闪耀。 李澹看出她的困倦和疲惫,轻轻地哄她入睡。 这个姿势就像抱孩子一般,崔琤的脚悬在半空,偶尔还会轻晃两下。 前世他没好好待她,也没好好待他们唯一的孩子。 那孩子恨他入骨,到她死时他才知道小太子对母亲的思念是怎样的深刻。 崔琤生来就有一股魔力,能叫身边所有人对被她吸引住,可那样好的她却偏偏倾慕上了他。 从此她再也不是那个恣意开朗的二姑娘了,她的棱角被生生地磨平,生命力也被消磨殆尽。 那十年里他也常想,她若是嫁给旁人该多好、多么幸福。 她会受尽偏爱,会一生天真。 可在真正看见她与别的男子在一道时,那些念头全都化作了偏执的恶欲。 李澹轻轻抚平她的眉头,心房像被一只大掌死死地攥住,淋漓的血迹不断地往下流淌。 但他片刻也不忍将视线从崔琤的脸上移开,他克制地吻了下她的眼尾,脱下大氅后披在她的身上。 她的睡颜柔美,带着几分孩子气的单纯。 少女的手指垂落,刚刚好又碰到了他腰间的玉佩,李澹取下玉佩放进她的掌心里,然后又用大手握住了她的小手。 他浅笑着轻声道:“是你的了,令令。” 正当崔琤的吐息愈加绵长时,暖阁外忽然传来了一道略显虚浮仓促的脚步声。 李澹蹙起眉头,他抬眼的一刹那门被猛地推开。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李澹静默地看向推门而入的太子, 瞳色清浅的眼眸中蕴着晦暗的情绪。 太子苍白的面孔瘦得近乎可怖,兴许是被破碎凌乱的记忆折磨得太狠,已经全然看不出昔日清隽的模样。 他怔怔地看向安稳地睡在李澹怀中的崔琤, 唇角上扬勾起一个诡谲的笑容来。 崔琤睡得不深, 很快就被这突然的动静给吵醒了。 她茫然地揉了揉眼睛, 恍惚地看向倚在门边的太子:“殿下?” 他瘦得太厉害了,以至于崔琤险些没认出来他是谁,太子眼神复杂地看了她一眼。 “阿泊,她知道你是谁吗?”太子的声音嘶哑低沉, 像是喉间受过伤一般, “你敢让她知道你曾经是个什么人吗?” 李澹眉眼间都带着一层寒意, 他轻笑一声:“殿下突至,就是为了说这些吗?” “我听不懂您在说什么。”他低声说道, “您且清醒些, 今日是母后的生辰宴,这不是您的梦。” 他的话音未落,内侍和亲卫便已经赶了过来,太子大抵是寻了由头才从皇后身旁离开的, 若是再出什么事谁也担待不起。 在众人为难的眼神里, 太子到底没再说什么,他一甩袍角便离开了暖阁。 李澹本就没想着与他如何,今日是崔皇后的千秋节,至少为了令令他也该给崔皇后份薄面的。 两人握在一起的手松开后, 她才发现手中有一个玉佩,她将玉佩放回他的手里后沉默了片刻。 崔琤依然坐在他的腿上, 身躯却微微有些紧绷。 但他很快便发现了她的不安,他垂下眸子轻轻地将她抱了起来。 “他是快要死了吗?”崔琤轻声问道, “我还没见过表哥那样瘦的样子。” 她的神情淡淡的,兴许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在说起生死时,她是多么的平静漠然。 李澹的手指渐渐扣紧,他不怕她恼怒不怕她嗔责,最怕的便是她这幅淡漠的模样,好像世间便没有什么事物能留得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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