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郊的小路湿滑,车夫特地行得慢了许多,可还是出了事。 崔琤的前额直接便渗出了血,看到指尖的粘稠鲜血她眼前一阵昏黑,她还是强忍着恶心轻声问道:“怎么了?” 她的话音刚落,便有人掀开马车的帘子用软布掩住了她的口鼻,刺鼻的气息让她还没感觉到痛楚便旋即昏厥了过去。 崔琤再次从晕眩中醒来时,已经不知过去了多久。 她的眼睛被用深色的布料蒙住,手腕也被束缚了起来。 崔琤只是感觉有些冷,她心想可能是已经到了深夜,她奇异地没有慌乱起来,而是静默地推想着自己身处何方。 这不是因为她冷静沉稳,只是因为她并不畏惧死亡。 京中先前也有豪富之家的子女被挟持的事,她盘算着父兄在官场的政敌,甚至还想了想祖父曾经关系不睦的几位同僚。 但木门突然被打开后强光照入,外间的嘈杂声响让崔琤一下子就明了自己在何处。 她在军营里。 外间的火光太过耀眼,几乎要直冲云霄,与之相应的是哗变禁军的呼声。 她额前的伤处还在隐隐作痛,估计是没有人处理,现在虽已结了痂,可她又开始发起低热来。 前世李澹势力太大,他入主东宫时与旁人没太多明面上的交锋,以至于崔琤险些要忘记在李魏王朝的历史上曾发生过多少次兵变与宫变。 那人的脚步很轻,他缓步走进来,然后解开了蒙住她眼睛的绸布。 火把的强光让在黑暗中良久的她有些难以睁开眼,她轻喘着气,许久后才看清眼前人是谁。 崔琤瞳孔紧缩,她惊愕地说道:“是你?” 分明他也常常出席宫里宫外的盛宴,但在她的记忆里他的面孔却是始终模糊的。 前世她便很少记起他,这一世更是对他全无印象。 这个人安静低调,与他的两位兄长相比几乎是个透明人,甚至连出身卑微的四弟都比不过。 “二嫂竟然还记得小王。”三皇子轻声说道。 不怪她记不住他的面孔,他生得的确太过寻常,他的长相、母家、婚姻都中规中矩到极致,前世更是做了一辈子的闲散亲王,她甚至不记得他的爵号是什么。 如今看来三皇子亦是藏拙的能手,他此番谋划极是远虑。 大军还未归朝,京中的禁军数目有限,现在外重内轻,正是发动哗变的绝佳时机。 而且他在宫中必有照应,来为他通风报信。 崔琤不由地想到太子此时可能已经陷入弥留之际,不然三皇子绝不敢突然冒险,尽管他可能早已买通将领,但如果不是这样禁军也不会轻易被煽动。 禁军是一柄刀,还是一柄会思考的刀。 今夜宫变若成功他便能迅速控制皇城,到那时即便李澹率大军而归也不敢轻举妄动。 为保万无一失他选择了她来做这个人质,哪怕能稍微牵动郇王的恻隐也是莫大的胜利。 她在心中暗叹,李约的儿子们真是非同一般,只是作乱时为何总是寻她? 崔琤的手腕仍被绑缚着,由内而外的寒意让她愈加不适,微张的朱唇中呵出少许热气。 她低垂下眸子,轻声说道:“殿下笑话了,臣女还未出阁,怎能称作二嫂呢?” “无事。”三皇子温声道,“二哥觉得您是您就是。”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崔琤神情微动, 没再说什么。 她稍稍侧过身又动了动手腕,换了个更舒服的姿态倚在软榻上。 见崔琤似有不适的样子,三皇子亲去将木门掩上, 又取来一张厚毯盖在了她的身上。 这点微薄的暖意聊胜于无, 只能让她稍有舒缓。 崔琤忍不住阖上了眼眸, 暗想兴许睡一觉便好了。 “您且放宽心。”三皇子温和地说道,“我不会待您如何的。” 他一字一顿地说道:“实在是因为二哥太爱重您了,小王也是想护您周全,若是二嫂在乱中受了伤, 小王也不好向兄长交代。” 崔琤慢慢地掀起眼皮, 目光淡漠地看了他一眼:“是吗?” “先前在行宫二哥待您怎样珍重, 我们都有目共睹。”他略显随意地说道,似乎无意插手他们二人之间的情感纠葛, “二哥费了那么多的心思, 全是为了您。” 她依然沉默不言,良久才轻声道:“你也是他请来的说客吗?” 三皇子面具似的温和面孔有些难以维系,他轻咳了一下:“自然不是。” 他又变得缄默起来,离开前才最后说道:“门外有人守着, 二嫂若是哪里不舒服, 唤一声便是。” 这昭然的伪善与胁迫让她忍不住扬起了唇角,“无事。” 低热让崔琤昏昏沉沉的,强烈的下坠感不断地引诱着她坠入梦中。 她本是想睡过去的,但这阵昏沉来得太突然, 让她不敢就这样睡过去。 她只得竭力用指甲掐紧掌心,好使自己多保持些清醒。 今夜的雪真大, 崔琤听着呼啸的寒风默默地想到。 她倚在软榻上又微微调整了下姿势,狭隘的房室中透着几分死寂, 连厚毯随着她翻动而响起的细微声响都能听清。 她的眼皮沉重,就在她快要睡过去的刹那,那扇木门被人猛地撞开。 “轰”的一声巨响过后,崔琤旋即抬起眼,到这时才发觉外间全乱了。 漫天都是赤色的火光,飞雪还未落地就要消融在火光里,冷风卷起飘扬的黑色旗帜,连远处的夜空都呈现着一种吊诡的深紫色。 杀伐的血气逐渐弥漫开来,让她的喉间又是一阵不适。 三皇子带着一队精锐踏入内室,他换了装束,还将面庞蒙住大半只留下一双状似平静的眼睛。 “二嫂当真是厉害,仅是知晓你在我这,二哥便疯了似的。”他温声道。 “谁能想到呢?这样庞大繁杂的军队,竟叫郇王渗透成了筛子。”三皇子的声音里终于带上些情绪,“若不是今夜的事,兴许连父皇都不知道禁军现今姓谁名谁。” 尽管如此,三皇子还是客气地斩断束缚她手腕的绸带,并将她从软榻上拉了起来。 崔琤的手掌滚烫,眼神涣散迷离,还未站稳又倒在了榻上。 三皇子的眉头蹙起,隔着手套他能清晰地感知到她手心的热意,又摸了下她的额头,她的额前已经热得有些可怖了。 “快寻位医师!”他冷声道。 随军的医师到来后,三皇子吩咐内侍喂她服了几粒药丸。 “二嫂,您可千万要撑得住。”他缓声道,“二哥闻信后单骑疾驰而归,估计马上便要入城。” 崔琤却只是地凝望着飘雪和要将夜空灼烧的火光,她的嗓音有些空灵:“你盼着他回来做什么?” 走出内室后她的脸庞也被深色的面纱蒙住,她伸出手去接落在掌心的雪。 “等着到时让他调遣你的军队杀死你吗?” 她说这话时瞧着全然不似个十五岁的姑娘,更像是位早已看惯了死生争斗的上位者。 实际上崔琤并不太懂这些复杂争斗,她只是知晓李澹的性情与作风。 她的话音散落了寒风里,但三皇子的面孔却突然难看起来。 他略带讥诮与自嘲地说道:“二嫂与二哥当真是心有灵犀。” 被人掐着腰抱上马的时候,崔琤险些又从马上坠了下去。 那人紧紧地拉住她的手,被拉起的瞬间突然的火光照亮了他的眼睛。 浅色的眼睛里闪烁着鎏金的辉光,似有凤凰在其间游走。 他身上浮动着极淡的冷香,融在凛冽的寒风中,这世间大抵也只有她能明确地分辨出这种香气。 “疼。”崔琤坐在马上转了转手腕,轻声说道。 他假意为她系好面纱,微微俯身近乎耳语道:“二哥在这。” 三皇子并未察觉这厢的异常,旋即就要带人去神武门。 在他带着精锐踏出驻扎地的瞬间,原本纷乱的禁军突然将矛头齐齐对向了他。 霎时间万箭齐发,带着火焰的利箭穿破云霄向他而来。 三皇子的神情终于明显地乱了,他目光阴毒地盯着崔琤,在坠马的瞬间抽出弩箭向她射去。 他兴许还未明白发生了什么,但他知道他必须要剥去死敌的逆鳞,即便是死他也不能让李澹好过。 三皇子重重地落在雪地上,将皑皑的白雪浸染成一片血红。 与过往的许多次失败起事一样,他漫长的谋划仅在一夜之间便全部付之东流。 但谁也没料到他最后的困兽之斗。 崔琤仰头看向星子般的漫天流矢,眼瞳中似也有火光闪动。 然而下一瞬弩箭就刺穿了她的肩头,就像她曾在茶楼里听说书人讲过的那般。 “令令!”朦胧之中,她似乎听到两道声音在高声唤他。 崔琤没来得及感知到痛楚,熟悉的深重寒意就将她彻底笼罩。 她在深水中不断地往下坠,就像是有一双冰凉的手握住了她的足腕,将她不断地往下拽。 这变故发生的太突然。 漫天都是绚丽的火光,可李澹俊美的面容却在瞬时失去了所有的色彩。 * 崔琤自梦里醒来的时候是次日的天明,她还未睁眼就闻嗅到了冷香的气息。 那幽微的香气几乎浸染进了她的魂魄里,即便再疏淡她也能一下子感知出。 她扶着额头慢慢坐起,有些疑惑地看向锦被上的银龙纹绣,心想她难道在郇王府吗? 更令崔琤感到奇怪的是她身上竟一点也不疼,不仅额前连肩头的伤处也全好了。 李澹进来时看见的正是她脱下自己衣衫的情景,崔琤凝脂般的肌肤细嫩柔软,她正用指尖挑起领口,试探地抚向自己的肩头。 他匆匆制住了她,替她仔细地系好衣上的梅花扣:“小心着凉。” 雪青色的衣衫衬得他身姿如松,俊美的脸庞没有半分岁月的留痕,仿佛仍然还是个青年人。 崔琤被他扣住手腕,心中有些异样,却没有表现出来。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李澹好像更加得寸进尺了。 “我是不是睡了很久?”她轻声问道:“这里是郇王府吗?还是说——你现今已经当上太子了?” 李澹浅色的眼瞳微微闪烁,他抚了抚崔琤的头发,温声说道:“令令是睡昏了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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