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堇堇稍稍用力地扯了一把身上的围裙:“不用了,我自己系,你到外面等着吃饭就好。” 手里柔软的系带就这样从掌心溜走,何勉眉头一蹙,不由分说地又把那绳子两端拎起来,长指稍一用力,快速打上了个死结。 何勉声线微沉:“还真把自己当厨子了?你该不会认为,我把你带到家里,就只是给你提供灶台吧?” 顾堇堇不语,但放在此时就是一种默认了。 何勉瞬间下颌紧绷,用力捏紧了手里的死结。 在他看来,这无疑该是两个人的私密约会,所以才会那么费心准备,甚至还破天荒地去买了花。但她只把这当做还他人情的契机,菜做过,饭做完,人情还上就要和他两不相欠,又成为熟悉的陌生人。 “不让我生气,却把我冷着,跟我单独吃饭只是为了还人情,你是不是故意的?”何勉手背上的青筋都因为过分用力而凸显出来,“故意这样让我难受,是不是?” 顾堇堇微微回过身,看着他说:“你认为我是故意的?” 她明亮的眼睛里都是隐忍,轻轻扬起的尾音,就像是一把扬沙落在他心头,把他累积的怒火轻易扑灭,再剖开沙砾一看,就只剩下一片一碰就碎的灰烬,不堪在指尖搓揉。 何勉的指节都发了白,半晌才从喉间挤出一句:“还不如故意……” 如果她是故意看他难受,他对她的愧疚,也许还能少一点。而她的没有故意伤害,才让他更觉得难受。 她对他那样好,直到现在都没有对他过分责怪,可在她难受的时候,他只顾着自己生气,都没有哄她,还要冷眼等着她服软。现在被她稍一冷待,就这样问她是不是故意,分明是他自己恼羞成怒。 她给过他的爱与包容,难道真的一点比不过自己心底的骄傲吗? 当然不是,也不该。 何勉松了手,长舒了一口气说:“厨房留给你,我出去一下。” 何勉很快走了出去,厨房的门也被他随手带上。顾堇堇回身,隔着那道玻璃门,看了眼他透着沉闷的颀长背影,这时候才突然发觉,何勉近来也瘦了点。 拉力赛的赛事频率虽然不高,但每一场的强度却很大,为了在赛场保持良好的精力和体力,平时除了练习车技,也要进行一些体能训练。 得益于规律的训练,何勉没有刻意节食,身材也还一直维持地很好,是那种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精炼,只是前些日子他也是反复发烧,又时不时地感觉难以入睡,人就瘦了几斤下来。 那句“还不如故意”,在顾堇堇脑海里反复了好几遍,掀锅盖时一个没留神,手指就被烫了一下,手里的锅盖也没能拿稳。 万幸,锅盖是不锈钢的材质,掉在地上也不至于砸坏,只是发出了一阵叮呤咣啷的噪音。 何勉才刚把花从车里拿出来,还没想好该怎么摆,就听见厨房一阵兵荒马乱,匆匆推门去看时,顾堇堇已经捻起锅盖在冲洗。 “怎么回事?” “没注意把锅盖弄掉了,没事。” “噢。” 何勉没多问,见她转过脸来,忙又把门给关上,转头继续研究餐桌布置。 过了一个小时,顾堇堇从厨房把菜端出来的时候,才发现用餐区和刚来时大变了样。 餐桌正中放着一大把玫瑰花束,桌旗上还有零星的花瓣散落,红得热情明艳。主灯暗了,取而代之亮起的,是温暖摇曳的烛火。 顾堇堇因这出乎意料的一幕怔了怔,她还以为何勉是又自己别扭去了,没想到他从厨房出去以后竟是在布置这些……只是他人呢? 直到顾堇堇把最后一道汤端上,何勉才终于现身,脚步有那么点匆匆,手里还拎着个马灯造型的铁质防风烛台。 烛台看起来是才刚擦过,玻璃罩上还有些残留的水渍,里面除了一支未点燃的蜡烛,还有支金灿灿的银杏,枝节折断的地方泛着嫩白,明显是才刚折下的。 大号的铁质摆件一看就知分量不轻,何勉却拎得毫不费力,只是在看到她的时候,脚步稍微顿了顿,才又把烛台放在餐椅边上。 “速度还挺快么你。”何勉说着,并没有看她。 顾堇堇目光也没有在他身上多留,把手里断的汤碗放在桌上:“洗手吃饭吧。” 何勉点了下头,把烛台放好后,从一旁抽出点火器,把那支最大的白色蜡烛也点燃。火光亮起的时候,淡淡的山茶花香随着蜡烛的燃烧开始扩散,有几分沁人心脾。他把点火器放回,这才到一旁的洗手台清理双手。 顾堇堇准备摘下围裙,却发现背后的结她抽不开,摸索了一下,发现是死结,只能呼叫何勉:“何勉,你打的结我解不开。” 何勉正擦着手,闻言把擦手巾随手丢到一边,两步迈到她身后:“我来解。” 那个死结被他系得很紧,哪怕是何勉自己,也要稍微费一点功夫。 他垂着眼睛,手指和那个自己打下的结作着斗争,在结终于有些松动的时候,缓缓说:“堇堇,我不是真的觉得你故意。” 顾堇堇眼睫轻颤,在何勉说出“还不如故意”这句话之后,她就已经明白了他因为骄傲而隐藏起来的心思。 比起那样复杂的隐忍,这样的坦白对于何勉来说更是难得,心里的错杂在他的用心和坦白里得到消解,顾堇堇尾音轻柔:“我知道。” 再没有比这样理解更让人心下柔软的事,何勉眉眼舒展地把那个结整个解开,还顺手拎着围裙,帮她把它整个解下来。 接触到他眼里若有似无的笑,顾堇堇的眼睫又颤了一下,心思收敛地转身去把围裙挂回原位。 何勉在原地检查了一下餐桌,总觉得还缺点什么,想了一会儿才想起,这样的氛围其实是该添一点红酒的,只是他不太习惯喝酒就没想得起来。 顾堇堇放好围裙,见何勉又要往别处去,疑惑道:“不吃饭吗?” “去给你开瓶酒。” “昨天才刚喝过,今天就不了,喝多也不好。” 何勉于是转回头,走到她身边牵了她的手腕:“嗯,吃饭吧。” 他的动作太自然,自然到她跟着他的步调走到桌前,才发觉不该这样。 何勉松手时仍不觉有异,随手把自己那张椅子往她身边拉了拉,偌大的胡桃木餐桌空出了大片位置,而他们在玫瑰和烛光里紧挨着,眼前是饱含诚意的三菜一汤,鼻端是山茶花的幽香,既浪漫,且温馨。 眼前的一切像极了爱情的样子,但他们分明已经不是爱人,这种错位的情感,让顾堇堇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只并肩地和他一道吃饭,却有些无话可说。 何勉心里才刚升起的少许舒展,都在她没能被烛光照亮的默然里成了幻影。眉头轻蹙地把口中肉质鲜嫩的牛柳咽下,没忍住问她:“你看起来毫无享受。是不喜欢烛光晚餐……” 他缓了口气,尽管喉间紧涩,也还是问了出来:“还是不乐意和我一起吃饭?” 闷声吃饭的顾堇堇,因为这样的问句停了筷:“我只是有点意外,原来你也会准备烛光晚餐。” 烛光摇曳里,何勉的瞳孔猛地一晃。 在一起的时候,大多是她在为他在平淡的生活里营造幸福感,他习惯了享受她的付出,甚至习惯到以为是寻常,也很少主动为她做,只有到真的失去,才发觉原来自己忽略的,是怎样的珍贵。 明明她今天做的菜咸淡适中,何勉却感觉有一种苦涩在唇舌之间蔓延,他恍然了一会儿才想明白,原来那苦涩的味道不是来自菜肴,而是心底。 “我也很意外,每次在我以为和你会有进展的时候,总能发觉自己需要修正的,比自己以为的还更多。” 何勉扯了扯嘴角,因为这苦涩的笑,原本已经结痂的地方又破了点,他拿拇指在破掉地方重重地磨了一下,血痂被他磨得再次开裂,血珠也大颗地冒了出来,浸入薄唇,铁锈般的腥甜反而让嘴里的苦涩变得更浓厚。 顾堇堇来不及思索其他,从纸巾盒里抽了张纸递给他。 何勉眸光看到她食指上不正常的红痕,眉头紧跟着蹙起,捉了她的手问:“这是刚才烫的?” “没事,过一会儿就不红了。”顾堇堇不自然地缩了缩手指,“你先把血擦擦吧。” 何勉捉紧了她的手,用另一只手抽走了碍事的纸巾,一边潦草地擦着嘴,一边把眼睛凑近了细看。 “还好没起泡。”何勉说,“是不是应该涂点什么药的?” 顾堇堇正要说不用,这时手机铃声响了起来,她指了下电话,何勉这才把手松开,眉头微蹙地抹着嘴唇上的血。 电话是陆时清打来的,顾堇堇一接通,就听到陆时清发出了一声清浅的叹息。 “这是怎么了呢?”顾堇堇不解道,“为什么突然叹气?” 陆时清说:“我弟今天相当暴躁,刚才还因为何勉给我介绍女生的事瞪我,你说我这个白眼挨得,是不是很冤?” 顾堇堇顿时笑出声:“也没有很冤吧,毕竟确实只给你介绍了,没他的份呢。” “是么?”陆时清又是笑着一叹,“何勉可不是真的在为我牵线,我不信你不明白。” 顾堇堇当然不是不明白,抿着唇看了眼何勉,而何勉也正探究地看着她。 听到她的聊天内容,再看到她脸上的笑意,何勉不能不做最坏的猜测,扬声问:“是姓陆的打来的?” 陆时清隔着电话听到何勉的声音,顿了顿说:“你现在和何勉在一块儿?” 顾堇堇没有瞒他:“嗯,有点事要处理。” “这样么……”陆时清陷入短暂的沉默。 这时电话被何勉抓了过去。 “喂,问你个事。”何勉说,“烫伤能涂牙膏吗?还是涂什么别的药?” 陆时清虽然主攻神经科,身为医学博士,这点生活常识还是有的:“牙膏不行,可以用红霉素,只适用于小面积的轻微烫伤,如果面积比较大,或者烫得严重,最好还是去一趟医院。” “要是真严重,她刚才就没功夫接你电话了,这么大人了,一点不让人省心。”何勉说,“你还有别的事没?没事我找药去了。” 陆时清对何勉这种貌似抱怨、实则嘚瑟的语气有点无语,沉默片刻说:“既然你这样问了,我也顺势和你表个态。我不是什么样的女孩都感兴趣,希望你下不为例。” 何勉低哼一声:“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不给陆时清反驳的机会,何勉立刻挂断电话,一面把手机放回顾堇堇跟前,一面顺势就要起身。 “家里的医疗包放哪来着……也不知道里边有没有红霉素的。”何勉嘀咕着说。 顾堇堇忙冲他摇头:“真的不用,我刚才冲过冷水,已经不疼了,我也没有那么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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