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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事你跟你妈商量去。”何商禄说。 “你自己看。要是请到家里来，咱们等会就早点回去。”尚霓兴致勃勃地说，“我亲自下厨张罗。” 何勉表情微滞：“我觉得可能还是你指挥赵阿姨来张罗会更妥当。” 家里有保姆，尚霓是不经常下厨的，但偶尔也会有灵光一闪，想要为丈夫儿子洗手作羹汤的想法，可往往是心意到了，手艺却没跟上，何勉想起那些黑暗料理就觉得牙酸。 听到儿子这不算委婉的劝解，何商禄没绷住笑了起来，被尚霓幽幽瞪一眼，又清着嗓子给咽了回去。 何勉适时地改口：“还是去餐厅，改天你准备得差不多了再去家里。” 尚霓撇着嘴点点头，眼睛又往刚才那个方向扫了一圈，这下子才算看到了顾堇堇的背影。 她穿着件短款的格外大衣，配了条剪裁得当的西装裤，颜色软糯，背影却透着一股韧劲儿，正努力踮着脚高举着手持设备拍摄，只是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尚霓总觉得她似乎人瘦了一圈儿，露出来的一截手腕都比以前细，看起来略显单薄了。 尚霓暗自皱了皱眉，转头问何勉说：“你和堇堇当时到底是闹什么矛盾了要分开？事到如今你总得给我透个底，才能知道见面怎么相处才合适啊。” 何勉的脸上闪过一丝懊恼，他别过了脸，没能直接面对尚霓的审视，但还是承认了自己的错：“那不能叫矛盾，完完全全是我的过失。” “你的过失？”尚霓没好气地往他胳膊上拍了一巴掌，“你干什么坏事了？” 何商禄闻言也皱了皱眉：“你没犯什么原则性的错误吧？” 何勉根本不忍心把对她的伤害再重复一遍：“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别再问了。以后我会对她好的。” “这话你跟我说可没用。”尚霓恨铁不成钢地又拍了他一巴掌，“得行动啊。” 何勉当然知道要付诸于行动，否则今天也不会到这里来了。 车展里面人多，声音也杂乱，为了避免顾堇堇收消息不及时，何勉直接打了电话过去。 才刚分别，又接到何勉的电话，顾堇堇不解之余，也有点不好意思，轻声问他：“怎么了呢？” “我爸妈说等会请你吃饭。”何勉说，“上次带你到我家，结果让你在那边又指挥着多做了顿饭，不回请也说不过去。” 顾堇堇怎么想怎么别扭，摆摆手说：“举手之劳而已，不用放在心上的。” “他们都认为该请的。”何勉坚持说，“等会一起走。” 长辈请客吃饭，再推三阻四的似乎也不合适，顾堇堇也只好应了下来。 挂掉电话，顾堇堇和林珊说了句抱歉：“不好意思，等会可能没办法和你一起走了。” “怎么了？”林珊问。 顾堇堇并没有隐瞒她，和她说明了事情原委。 林珊闻言恍然道：“何勉他……今天该不会是特意过来找你的吧？” 顾堇堇心里也不是没有这样的想法，但这样的话总不好自己说出来。只是微笑着，低头打量着自己的通勤装，问林珊说：“我这样会不会太随便了？今天出门甚至没化妆。” 林珊表示这个好办：“我带了补妆的东西，你要用的话尽管拿去用。” 顾堇堇点点头，但心里还是有点不太确信，不由得浅浅地皱了下眉。也不知是怎么的，平常她都不会这样的，可是面对他的家庭，她还是会感觉有点不安。 她思来想去，决定还是在微信上和自己爸妈说了这件事，过了大概十分钟，顾鸿回了好长一条微信文字过来。 顾鸿：[就事论事，凭你刚毕业时他们说的更在意你的未来成长，就不难看出何勉父母是很明事理的，不像有些富户那么目中无人。既然你说是事出有因的请你吃饭，那你该出席还是要出席，身为小辈的礼貌还是要有的。但是假如吃饭的时候他们让你觉得不痛快，你就给爸爸打个电话，我立刻过去接你。哪怕翎市咱们不待了，也不叫别人对你挑三拣四。宝贝女儿记住一点，不管什么时候，爸爸妈妈都是你最坚实的后盾。放轻松，别怯场，开心点儿。] 顾鸿就连逢年过节在家族群里发的祝福短信都是从网上复制粘贴的，难得发这样长的微信小作文。辞藻简单朴实，却拥有全天下最温暖坚定的力量。 顾堇堇把这段文字仔仔细细看了三遍，眼睛慢慢地弯成了月牙。和林珊把最后几家展台走马观花地看完，到卫生间化了一个清淡如秋水的日常妆，顾堇堇对着镜子笑了笑，眼睛泛起轻松的弧度。 谢过林珊，和何勉约好了在展馆的三号出口汇合，何勉还怕她又找不到路，折返到里面去等，见到她人走近，眸子里顿时容不下其他，三步并作两步地迎了过去。 他今天穿了身剪裁考究的夹克外套，裤子也是比较修身的款式，不像远远望着时那样克制，一路大步流星地走近，显得意气风发。 这样的场景像极了他们曾经约会时，顾堇堇因为这样的即视感，莫名地感到心悸。而当那种熟悉的木质香幽幽淡淡地拢紧，心悸感便来得更强烈了。 她抿了抿唇，抑住心头微漾，随着何勉一道向外走。何勉自上而下地看着她，和她挨着的手臂离她越来越近，终于在司机把车停到面前时完全贴紧，甚至于轻轻地勾了勾她的手指。 车门也是在这个时候拉了开，顾堇堇心头一跳，眼见尚霓和何商禄都在车内，一个含笑招呼她，一个淡淡向她颔首，脸颊不受控制地热了起来。 “叔叔好，阿姨好。”顾堇堇开口向他们问好，声音糯得像含了颗软糖。 何勉留心到那抹悄然升起的红晕，不觉眉梢上扬。 “好，好。”尚霓眉开眼笑地招呼她到身边坐，“快上车。” 顾堇堇于是弯着身子坐进去，和她坐在了同一排，何勉只能到商务车的第三排去坐。 商务车的第三排座位短，空间也小，对于他这样身材修长精壮的人来说简直就是灾难，但何勉丝毫不在意，上了车就把口罩一拉，长腿斜曲着窝在里侧，把头凑到顾堇堇座椅靠背上，脸几乎贴着她的，眼角眉梢透着舒展笑意。 顾堇堇夹在尚霓和何勉两道视线中间，前面又是何商禄让人捉摸不透的背影，再一次地感觉到了第一次见他父母时的那种紧张，只能眼观鼻鼻观心地垂手不动。 但是想到刚才顾鸿的话，她又暗自攥了攥手指，尽量让自己的心绪慢慢地平复下来。 尚霓也知道她会不好意思，主动挑了话说：“听何勉说你今天周末还出来外采，工作这么半天累了没有？” 听她聊起工作相关的话题，顾堇堇便礼貌地说：“就当是逛车展顺带拍一下视频，也还好，不会感觉很累。” “那就好。”尚霓笑着指了指自己的丈夫儿子，“这俩人一路上净在聊什么发动机、底盘和悬挂，听得我云里雾里不说，还一个比一个走得快，逛这一圈儿可把我累坏了。” 顾堇堇不难想象尚霓跟着这两人车展暴走的场面，浅浅一笑：“晚上回去泡泡脚应该会好一些。” “是得好好泡泡。”尚霓说，“去年你跟何勉给我挑的那个泡脚桶是真好用，今年一立秋我就又翻出来了。” 听尚霓提起去年母亲节他们挑的礼物，顾堇堇稍有一滞：“……您喜欢就好。” 尚霓知道她怕是不自在了，笑着转移了话题，问她有没有想吃的菜，顾堇堇矜持地笑着摇摇头，表示自己客随主便，她也就不再多追问，到了餐厅便吩咐按照自己准备的上菜。 尚霓选的是一家米其林法餐，餐厅环境清幽私密，菜式做得极其精致，搭配也非常考究。 前菜是开胃的时蔬海鲜沙拉和芝士火腿酥，主菜是黑胡椒烤鳗鱼和卡曼橘风味仔排，甜品是蔓越莓坚果黑曲奇和牛油果酱淡奶布丁，另配了奶油蘑菇浓汤和综合鲜莓果汁。这样的味蕾盛宴，仿佛让心情都会跟着肠胃变得满足。 一顿饭前前后后吃了两个小时，期间何商禄和尚霓也没有对顾堇堇过问太多事，只是大略地聊聊近况，何勉则是时不时地招呼顾堇堇多吃一些，顾堇堇有点招架不住，最后人都吃得有些撑了。 见何勉又要往自己面前添小点心，顾堇堇忙摆手：“我吃不下了。” “真吃饱了？”何勉不放心地追问。 “就要吃得饱饱的才好。”尚霓也笑着说，“别不好意思。” 顾堇堇点头：“我的确吃饱了，谢谢。” “谢什么，要谢也是该你叔叔谢你。”尚霓转头扫了何商禄一眼，“是不是，嗯？” 正慢慢喝汤的何商禄接收到老婆的指示，含糊着唔了一声。 这反而让顾堇堇更加不好意思起来：“您也不用这么客气，换作是谁在那样的情况下，都会乐意帮忙的。” 这话其实说得周到，但是礼貌之余，也显得带了点生分。以前这孩子面对着他们是有紧张，但更多是赤诚以待，尚霓倒真不希望她和他们就这么生分。不过这也不能怪她，到底现在她和儿子关系不比从前了。 想到这里尚霓就对何勉很有意见，打眼角剜了他一眼，却在看向顾堇堇的时候，又朝她露出了慈爱的笑脸。 此情此景，不由得让何勉想起了另一位变脸大师，不同的人，他还是同样遭受黑脸的那一个，偏他也只能受着，且生不出怨言。 饭后尚霓本还想拉着顾堇堇逛会儿街给她买礼物的，顾堇堇借着自己有事推掉了。 “我还要去趟车行，可能没办法和您逛街了。”顾堇堇说。 “我没什么要买的，不如车行逛逛。”何勉说，“一起。” 尚霓稍有遗憾，但转念一想便又笑了起来：“那正好让司机送你们过去。” 不等顾堇堇再说出推辞，何勉就先一步答应下来，给司机打电话让他把车开出来。 这次何勉终于得以和顾堇堇一同坐在第二排，他看着她微微抿起的唇，心里有点叹息。 “其实他们都很喜欢你。”何勉低声说，“很多事是我没处理好……抱歉。” 顾堇堇有点意外何勉会这样说，这让她有点释然，也有点不高兴——如果他早能发觉这一点的话，他们并不会变成这样。 不过关于这一点，顾堇堇心里清楚，并不能草率地把错全怪在他头上。如果她可以更坦然一点，早点和他说清楚自己介意的事，也不会总是容易感到难过，在感情里越来越迷失了自己。 万幸，她正在一点点地把自己喜欢的样子找回来。 “没什么。”顾堇堇是以对何勉说，“我已经不在意了。” 何勉却不能不在意，撑着座椅向她的方向凑近了些：“不行，你得继续在意着，这样我所体会和在努力的一切才会有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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