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要别人的妈妈。 温长河接到通知赶到医院,他是做刑侦的,洞悉人心,见到叶妄就心里有了数。 但他没有拆穿叶妄的谎言,而是礼貌客气地送走两人。 转过身,温长河笑意全无,歉意仿佛刻在了男人的面孔上,“若若,都是爸爸的错,以后不会让何阿姨来了。” 温若点点头,伸出被子下的手,勾住他的手指。 温长河苦笑。 温若抿抿唇,内心酸涩。 没有人知道以前的爸爸冷峻帅气,不苟言笑,妈妈常说他就是冰坨子。 妈妈去世后,爸爸就变了,他会对她笑,会压低声音跟她说话,一遍遍耐心地教她,还总是对她道歉。他努力在做一个温柔的爸爸,以替代妈妈的部分。 可是她不止一次想要放弃,抛弃爸爸去找妈妈。 其实该抱歉的人是她才对。 等她醒来,已经天亮。 温若撑起身子,独立穿好衣服,趁着护士不注意溜到外面。 不久后,她又回到病房区,只不过是去了另一间房。 床上躺着的正是陷入昏迷的小男孩。 他伤得太重,医生说很可能就变成植物人。 她知道,他是没有了生念。 从她第一次看见他的眼睛,就明白他比她还要孤独。 她站在他的床头,换下罐头瓶子里干瘪的花朵,插上清晨新摘的鲜花。 凝视许久,温若把一颗阿尔卑斯糖放在他的手心。 “小孩,我不强求你了。”
第5章 白禾有雪 江粲陷入冗长的梦境中。 他看见了小狼,他们亲密无间地躺在草垛里,互相依偎取暖。 白禾的冬季漫长且常有雪灾,江粲畏寒,又因常年被关而怕光。 如果不是它,他早就冻死在黑暗的夜里。 小狼会给他舔舐毛发,也会给他扯好被子,他们曾经要好的宛如亲兄弟,直到江建让他们自相残杀。 江建是他们的主人,他驯养了很多动物为马戏团表演节目。 可马戏团的观众越来越少,动物的节目失去吸引力,江建就把目光放在了江粲身上。 三年前,江粲是他拐来的,他用甜言蜜语哄骗流浪的小孤儿跟他走。 可等江粲来到马戏团才发现所谓的家,不过是掉入另一个地狱,他经常吃不饱穿不暖,每天还要做很多活,如果出现失误,就会被鞭子电棒无情地摧残。 马戏团里大多是被拐卖来的人,江粲生性孤僻,与他们尽管同病相怜,却无法成为朋友。 他唯一的朋友只有那头自己负责喂养的小狼,那是他仅有的温存。 江粲和小狼都做不到伤害对方,于是江建就变本加厉地伤害他们。 他们都被折磨得体无完肤,如果再这么抗争下去都要死。 江建要让两孩子反目成仇,故意蒙住江粲的眼睛,教唆他杀死小狼的狼爸爸。 年迈或者伤势严重的人或者动物是会被处置掉的。 江建让小狼亲眼目睹一切,再将江粲的血喂给小狼,激发小狼的兽性。 这就是江建,手段残忍又卑鄙。 最终,江粲和小狼还是站在了对立面。 那段黑暗又充满血腥的回忆,占据着梦境的三分之二。 江粲无数次想要冲进画面里,生啖江建,滔滔不绝的恨意像洪流没过头顶。 他痛苦,窒息,绝望,没有更深的地狱可以坠落。 小狼被江建杀死的那天,江粲就匍匐在一米之外。 它生了重病,再也无法上台演出,兽医说看不好。 没了它,观众失去了大半。 江建气急败坏把气撒在了它身上,他当着众人千刀万剐了小狼。 他剥下狼皮说要做一件披肩过冬。 小狼的血留了一地,染红了江粲的身体。 那是他最后一次感受到小狼的温度,冷冰冰的,他的皮肤战栗颤抖,身体深处产生的排斥感,克制不住地呕吐。 他歇斯底里地干呕,胆水都吐出来。 江粲疯了一样扑向江建,失败了。 后来,因果报应,马戏团被查抄,江建逃走,江粲追着他,心里只有一个念想,杀了他。 江粲做到了,这条命他还给小狼。 小狼啊小狼,你在黄泉可以安息了。 人们说,死前会经历生前的画面,那我是不是也要死了。 江粲的脑海里最后闪过的是曾经遇到满脸符咒的萨满,枯瘦如柴的老人神神叨叨。 “天神在上,会派人来拯救你的,可怜的孩子。” 他当时对老萨满凶狠地龇牙,以宣泄内心的不屑。 若世有神明,那也是不公平的狗屁神明。 他贱烂的生命不需要同情。 这个世界糟糕透了。 江粲只希望此刻自己陷入无边的黑暗,再也不要醒来。 病房里,白色窗帘掀起波澜,阳光扑闪落在病人的眼皮上。 玻璃瓶中的花朵落下一片花瓣。 风从窗户来,卷起那瓣花落在枕头边。 远处的雪山露出耀眼的光芒,仿佛神迹显灵。 江粲重重吸口气,毫无预兆地睁开眼睛。 眩晕感随之而来,心脏在胸腔里跳得很快,后脑勺嗡嗡震动,他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 他不可置信地打量四周,这是哪里? 他,还没死吗? - 日复一日,冰雪融化,白禾的春天来临。 温若出院了,小白边热烈地欢迎她,边嗅她身上的味道,传说动物能闻出来腐朽的味道。 往后的日子,它变得比以前更黏人,对温若寸步不移。 这几个月她学会了做饭,还有洗衣服,她想告诉温长河,她能照顾好自己。 她和小白还是照例趴在阁楼的窗户旁等温长河回家。 一个将黑未黑的晚上,等来一道影子站在长河边上。 温若擦亮眼睛,是认识的人。 她立马拉上窗帘,不要看,再也不想看见这个人。 可是过了会儿,温若还是不忍心地拉开窗帘的一条缝。 他的背影如此寂寥,可又那么决然。 跨河大桥上车灯闪过,远处的木屋升起一道道炊烟,万家灯火透过每扇窗户,却没有人发现他。 月光下的长河波光粼粼,盛大而又灿烂,他背对着温若走向那场繁华,渺小地像粒尘埃。 眼见他的膝盖已经没入河水中,温若喊道:“小白!” 风月中,温若抱着小白的脖子冲出家门,奔向长河。 小白奔跑的速度很快,风擦过耳朵,温若眯着眼睛,他的影子越来越近,而河水也几乎没过他的下巴。 “喂!你在做什么!!找死吗?” 她试图呼唤他,他扭头看了眼,竟然奋不顾身地走入河水中。 温若的心也随之沉入河底。 “小白,救他,求求你,一定不要让他死。” 河水平静地像没有人来过,小白眺望着这条河,低下脖子,让温若下来。 它给了个安慰的眼神,扑通跳进河水里。 长河蕴藏着百年孤寂,深度无人可知。 温若在岸上焦急地等待,呼唤小白的名字。 它一会儿露出头,一会儿又沉进去。 时间过得很慢,像生锈的了,温若捏紧胸口,呼吸都变得紧涩。 很久很久,小白再次冒出头,它的嘴里咬住人的肩膀,用力地将他拖上岸。 上了岸,小白倒向一边,精疲力竭地喘气。 温若跪倒在地,抱住它感谢。 小白闭上眼睛,嗯嗯唧唧了两声,眼神里透着如释重负的欣慰。 “小白……” - 江粲醒来的时候以为会看见冥间的恶鬼。 猛然撞入眼帘的却是女孩明媚的笑容,她朝他招手,离他越来越近。 他撇过头,躲过她的接触。 “你终于醒啦,还好你没死。” 江粲试图推开身上的人,她却死皮赖脸地动也不动。 那只大笨狗也趴在他的下半身,伸出舌头歪头看他。 折腾了几下,他发现自己的力气使不出来。 “别乱动,你还在发烧。长河水那么冷,你真是不要命了。”他的手被放进被子里,她趴在他的身上压着他,他动弹不得。 江粲始终没有直视她,而是两腿一蹬撇过头不做声,视线正好落在橱柜上。 橱柜上摆着一幅画,缤纷的颜色勾勒出花束,每朵花灿烂而绚丽,栩栩如生。 他眯起眼睛,想起在病床上醒来后见到的那束花。 监护他的警察说,每天都有人来换。 神明,少女,鲜花。 脑海中一闪而过萨满的低语,他倏地看向身上的少女。 乌黑的发梢,纤细睫毛微动,鼻梁上的阴影也跟着闪,她的皮肤是奶白色的,能看见细腻的绒毛。 江粲喉间一涩,被子里的手收紧。 “咦,你的心跳为什么变快?” 江粲皱起眉头,他索性闭上眼睛装死。 “喂,你没事吧,不对,你的脸也更烫了。” 柔软的小手覆盖在他的脸上,她的气息近在咫尺。 江粲很不习惯,他下意识发出警告的吼声。 接下来,他的嘴也被堵上了。 “你现在知道难受得哇哇叫,早干嘛去了?好不容易捡回来条命还去寻死,我真的要被你气死。” 江粲:“……” 江粲睁开眼,她起身要走,也不知道怎么的,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 她回过头的那刻,他的呼吸再次失措。 她的身后对着窗户,窗外正是雪山,此刻山顶正被余晖烘托。 日落金山罕见至极,而她的侧脸同样映衬着光芒。 她垂下眸子看他,不知所措地握住颈边的麻花辫。 “怎么了?” 江粲握着她的手在发烫。 他张开嘴巴,却发现自己的喉咙被堵住,发不出声音。 一时之间,他力气全失,声音全失,仿佛中了魔法般。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唉。”她叹口气,坐回到他身边,温若地摸了摸他的头发。 “乖了,我是要去给你拿毛巾敷脸。”她解释道。 江粲听完,却又懊恼起来,他为什么要听她解释。 于是,他松开手,下一秒,她却主动握住他,用了力气要让他疼。 “我真的不想再救你了。”她负气地说道。 她还在他的手腕上狠狠咬下去。 “这是还给你的,我第一次救你,掏心掏肺对你好,你却恩将仇报。” 这点小痛对江粲来说不算什么,他一点也不挣扎。 她抬起头,不可置信得看着他平静的表情,再看看渗出血的牙印。 “你这个笨蛋!” 她又推了他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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