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在高铁售票厅外停下,计叔招呼元蕙如把道长们的微信都加上,当着房倦之的面,圆滑地发展备胎。 其中一个大学生模样的小道士,一路上和元蕙如从道家科仪聊到热门动漫,相谈甚欢,相见恨晚,闻言立刻掏出手机。 闭目养神了一路的房倦之,总算开口了:“慕山不用加,他还没受箓,帮不了忙。” 小道士受到鄙视,忧伤地收回手机。 道长们向元蕙如唱了声“福生无量天尊”后,下车离开了。 他们宽袖翩翩,脑后挽着道髻,在钢筋水泥间结伴而行,有种传统与现代共存的奇妙感,走在人群中就是无法忽视的存在,行人们纷纷扭头去看他们。 房倦之也有这种令人瞩目的气场,只是他是天生的。 元蕙如与他转乘飞机回宏市,人群熙攘的机场,跟在他身后走。 房倦之今天没有穿道袍,很随意地穿了白色短衫与浅灰色休闲裤,脸好看,穿什么都赏心悦目。 他没有盘道髻,长发扎了个高马尾,还是得益于脸好看,气质出尘,不觉得怪异,只觉得他特立独行。 元蕙如看着他白皙脖子后微微晃动的发尾,自觉像看着逗猫棒的猫,忍不住想伸出蠢蠢欲动的爪子去抓他发尾。 有人问“是明星吗”,还有女生悄悄拍照,但没有人上来要联系方式……大概因为房倦之还保留着交往时的习惯,人多的场合,怕她走散,自然而然地牵着她的手走路。 元蕙如回过神,把手从房倦之的手掌中抽出来。 房倦之面色如常,回过头和她说话:“我帮你背包。” 登机后座位又在一起,元蕙如坐下后拿出一本《灵宝度人经》,房倦之立刻帮她打开阅读灯。 元蕙如奇怪地看房倦之一眼,无时无刻不被他注视着的怪异感,又涌上心头。 如果不是房倦之已经出家,她甚至怀疑他想复合。 傍晚的时候,飞机降地。 落霞如血,元蕙如张罗着先给房倦之订酒店,刚好她家附近有五星级酒店。 房倦之说:“不急,先到你家看看。” 元蕙如求之不得。 计叔家离机场只有两站地铁,元蕙如还是邀请他:“叔,到我家吃晚饭吧。” 计叔笑眯眯的:“会不会太打扰了。”口中这么说,他还是飞快抬手招来了的士。 的士在小区外面的路口停下,计叔穿过马路,特地跑到对面的花店买花。 元蕙如带着房倦之,站在公交站下等计叔。 天已经黑了,路灯和车灯连成星河,夜风吹起,在急速前行的车轮和行人脚下,隐约看到有暗色破碎的蝴蝶翻飞,仔细看了,才发现是冥币。 偶尔夹杂着各种面额的纸钞,但没有人捡。 连提着破旧蛇皮袋的拾荒者经过,也目不斜视。 宏市虽说是世界一线大城市,但历史底蕴深厚,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阴影下,传统民俗的魂锦衣夜行。 正月有各种大型的游神赛会,红白喜事要请先生翻万年历挑吉日,婚娶要合八字,店铺开业要醒狮,与闹市比邻而居的是妈祖宫、北帝庙、黄大仙祠、各类大小道观寺庙,香火鼎盛。 时近中元节,公交站两旁的行道树下,插满了香烛,摆着果品,地面上有烧纸后残留的黑灰,红烛幽摇,别有诡谲的氛围。 这是有人在“施孤布田”,意为遍济四方孤魂、为自身广种福田,整个农历七月,总会看到上了年纪的人在路旁进行拜祭,屡禁不止。 至于路上的纸钞,是一种古老的厌胜法,生了重病或者运势低迷的人,会在路口悄悄撒钱,借机把把自身霉运,转移给捡到钱的人,总之居心很不良。 从小生活在这里的人,习惯了这些习俗,并不觉得有什么,倒是外乡人来了,免不了要大惊小怪一番。 元蕙如不经意低头,发现她脚下踩着一张冥纸,皱着眉挪开了运动鞋。 计叔买花回来了。 怀里捧着一束包装精致的蜜桃雪山,花束上别着一张手写小卡片: ——致最可爱的女人元舒华女士。 元舒华女士,即是元蕙如的妈妈。 “蕙蕙回来啦。”元舒华打开门,温柔地摸摸元蕙如的手臂。 元舒华五十开外,看上去却只有三十岁出头,和元蕙如站在一起,比起母女更像姐妹。 这是一位明艳的大美人,五官舒展大气,眉目含情顾盼生姿,身上的家居服看着简单却是国际奢牌,举手投足都像是养尊处优的贵妇,两室一厅的普通民居,在她身后不合时宜地蜷缩着。 “这位是……倦之?” “伯母好。” 谈恋爱时,元蕙如曾把房倦之带回家一次。 元蕙如咳了一声,“宁拙道长。” 对于女儿前男友变成道士的事,元舒华表现得很得体,没有多问一句。 “一路辛苦了,先进来吃饭。” “我不负所托,把蕙如安全护送回家了。” 计叔大着嗓门说,成功吸引元舒华的注意,元舒华妩媚的丹凤眼很感激地看他,像看着一位盖世英雄,“是呀,多亏有你。” 计叔的胖脸瞬间红了,他腼腆得像个十七岁少年,挠着头,把手中的玫瑰花递给了元舒华。 元舒华接过,很自然地抱怨,“来就来,不用每次送花的。” 厨房里动静不小,有个男人在做饭,火焰在炒锅上炫技般地腾起,元蕙如看了一眼,认出是小区楼下开饭店的申大厨。 计叔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如临大敌般地走进厨房。 元舒华则坐回沙发上,继续看起电视上的美妆频道:“再等一会,很快就有饭吃了。” 元舒华就是这样的,天生具备让男人们为她赴汤蹈火的能力。 爸爸死后,要和债主们打官司时,有名律师主动跳出来帮忙;不会做饭,有厨师自愿上门料理一日三餐;前半生没上过一天班,破产后无法营生,也有计叔这样的朋友进行接济。 元蕙如在玄关换好鞋,远远地看着客厅里的元舒华。 她犹豫了一下,趁着弯腰帮房倦之拿拖鞋的时候,用只有两人听到的声音,低声问房倦之:“你能看出我妈有什么异常吗?” 房倦之闻言,换鞋的动作一顿,也抬头看了看元舒华。
第六章 006 元蕙如看房倦之的样子,就知道他没看出异常,有些低落:“算了,可能是我的幻觉。” “稍等。”房倦之双手结了一串颇为复杂的手印,最后,他左手食指与中指并指抵着元蕙如眉间,“借用你的眼睛一用。” 某个瞬间,元蕙如恍惚觉得她的视线变得很高,像是借用了一个高挑男人的视角看世界,接着她听到房倦之说:“伯母少了半个身躯。” 在这一刻,元蕙如有想哭的冲动。 无论房倦之过去有多狗,此时此刻她觉得他无比亲近。 长期以来,在元蕙如的眼中,妈妈只有上半身,像是一个被腰斩的人,悬浮着美轮美奂的半截身躯,在空气中漂浮。 全世界无人察觉,申大厨、计叔等人视若无睹,之前请回家做法事的高人也无人觉得异常,只有元蕙如看得到。 梦中的诡异,尚且可以当作是脑中幻想,唯一亲人的异常,却是活生生展现眼前。 厨房里的申大厨和计叔,因为菜里要不要放辣椒的事吵了起来。 元蕙如把换下来的鞋子放上鞋柜,手指控住不住地颤抖。 她给房倦之递眼神,“道长,我带你四处看看。” 元蕙如背抵着关上的房门。 “对不起,宁拙道长,我应该提前和你同步下情况。只是我妈的事,人人来看了都没看出问题,连我妈也觉得我疯了。” 房倦之环视房间一周,“没事。” 他问:“你什么时候发现伯母开始出现异状的?” “去年 10 月份,在我开始做诡梦的三个月前。” 像被隐形的橡皮擦抹除,形体一天天消失,起先是双脚,后来蔓延到膝盖,现在心口以下都看不见了。 元蕙如很紧张,“我妈的情况,你怎么看?她会不会有危险?” 房倦之反问:“你为什么会觉得伯母有危险?” “我有个不妙的联想。” 元蕙如忍着恶心的感觉说:“我对你说过我的梦,在第一场梦,那个诡异从我妈的皮囊里钻出来,说它用腻了我妈的躯壳,它想换我的。” 房倦之:“你觉得伯母被它附身了?” “我拿不准,它如果已经附在我妈身上,又何必在梦里从千里迢迢的地方赶过来寻我,逻辑不对。” 房倦之:“我刚才虽借用了你的视角,但有可能只是借着你的眼看到你的幻觉。” “你能看到我幻觉?某一种通感能力吗。真是奇妙啊……我不会连累到我妈吧?” “伯母很好,你放心。况且,”房倦之随手拉过电脑桌前的转椅,懒散坐下,大长腿搁在地上,“有我在。” “来之前,我对你的事有两种推断,第一种,确实被诡异纠缠了,常见情况是冒犯了不该冒犯的东西,供奉了来路不明的邪灵。” “这种处理起来简单,做个法事就行。” “第二种,你生病了。” 元蕙如立刻问:“第一种,你在我家……有‘看’到什么吗?” 房倦之否认,“你家很干净。” 元蕙如:“结果你还是认为我精神出问题了,可我身上真的长出了血莲……” 房倦之冷静如外科医生:“人的意念是很强大的,就像科塔尔综合症。” 元蕙如默然,科塔尔综合症也叫行尸综合征,患者会认为自己已经死亡。 元蕙如跟房倦之共同的朋友圈里,认识的医学生曾分享过一个医例。 某个抑郁患者,某天坚决地认为他已经变成尸体,他再也听不见自己的心跳声,还能“看”到自身在不断腐烂,从此拒绝进食,最后竟活活饿死了。 元蕙如苦笑:“我倒宁愿是我眼睛病变了,也不想看到唯一的亲人在眼前一点点消失。” 房倦之却说:“只是猜想,我需要证据论证。” 元蕙如:“你想怎么做?” 房倦之:“你梦中的诡异已经找到你家附近了。” 元蕙如头皮发麻:“它应该很快就会来我家敲门了。” 房倦之说:“我等它上门。” 他说:“近期我想借住你家。” 元蕙如刚想说家里房子小安顿不了人,视线随着房倦之转到书房。 元蕙如的房间连着一间小书房,中间只隔着一扇门,房倦之从书房赶到她床边,几个大跨步的事。 安全感满分。 元蕙如没有拒绝的理由。 笃笃。 元舒华敲门,“蕙蕙,吃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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