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奉真没有搭理他们,径直走到门口。 道观前,那些受害者的家属,还在等待公义。 今日充当车夫的巧娘子,坐在门口的马车上。 元奉真上了车,对她说,“去白云谷。” 信徒们欢呼雀跃,跟在神女的车驾后。 太子与房冶紧跟出来,太子激动地招呼侍从,“快驾车,紧随神女。” 陶逊已提前收到消息,带领着几十个手下,披坚执锐,武器涂上毒药,骑着高头大马,在山谷垭口迎战元奉真。 他肠肥脑满,无法骑马,是坐在太师椅上被人抬过来的。 “元奉真,听说你要来杀我。” 黑衣神女戴着黑纱斗笠,从车架上走下来,一言不发。 陶逊看到她拿着父亲的剑,又见山谷狭窄通道两侧的山峰之间,站满了信徒,他涌起了杀意,正好借自当防卫的借口,杀元奉真扬威。 他歹毒地说:“你先来招惹我的,别怪我手下无情。” 他挥手,身后的弓箭手开始做准备。 太子急忙让随身的侍卫去救元奉真,房冶也带着房氏的精兵要上前。 元奉真开口,“我自己来。” 她话音落下,山谷间被突如其来的白雾遮盖,有什么庞然大物从云层俯冲进陶逊的阵营。 惨叫声络绎不绝。 有人喊“有龙”,有人恐惧“有鬼”。 陶逊在喊:“奇门遁甲阵!” 元奉真提剑,缓缓走进了白雾中。 惨叫声逐渐平息了。 等到白雾散去,元奉真踩着一地的尸首,提着陶逊的首级走出来。 以一戮百,毫发无伤,犹如神迹。 漫山遍野的信徒激动万分,跪拜,高举双手,山呼“神女万载”! 太子见染血的元奉真向他走来,眼中浮上病态的狂热。 他噗通跪下,元奉真走到他眼前,他就跪伏在地,虔诚地舔干净了她裸足足背上的血。 他的脸贴着她的脚踝,白得无暇,连血也是香的,几乎想钻到她的裙子里。 在场唯二站着的人,是房冶和陶守静。 元奉真对上房冶的脸,见他的瞳孔微微放大,她想,他终于看清楚了吗,神女身后的尸山血海。 神灵若是罪恶的,他还愿意继续追逐吗。 元奉真越过房冶,把陶逊的人头递给陶守静。 陶守静看遍地跪拜的信徒,神格已成,他已经制不住她了。 “你作出了选择。” 元奉真用行动迫使他作出决定,“很好,你将继承我的天师令。”
第六十九章 069 元奉真成为五斗教的继任天师后,决定永远用黑纱遮蔽面容。 从此以后,世人无法再窥探她的真面容,无从猜度她的喜怒哀乐,她是没有性别的神,没有喜好没有情绪的神——如此,所有人才会畏惧。 她算尽人心,对自己也毫不手软。 原来神权,可以高于皇权、父权、夫权,她只有端坐在神女的神案上,才不会感到窒息。 太子目睹了神女的杀戮,如痴如醉,可惜他护送神女回郡后,立刻就要返回国都,去迎娶一个他看不上眼的贵女,来巩固储君的位置。 他对神女的痴迷,天下侧目。 他挑选太子妃时,只问左右近侍,该女比起神女如何。 选来选去,勉强够得上神女美貌的,性格着实乏味,那些才智不逊神女的,又嫌姿色乏善可陈。 太子非常遗憾。 他离开前,再一次跪在元奉真的脚下,跟她剖明心迹。 他带了半辈子虚伪的面具,第一次对人如此坦白,他让元奉真等他,虽然他迫不得已要娶几个高贵的妻妾帮忙争夺皇位,但他的心永远是她的。 他坦诚告白,元奉真也坦诚地拒绝了他。 太子不甘愿得到如此结果,试图抱她强行求欢。 元奉真厌烦十分,用鞭子把他抽打一顿,扔出门外。 太子愤恨不甘地踢踹着元奉真的房门。 侍从都躲了出去,安静的校园里只剩下他的喘气声。 他咬牙切齿地抛下狠话,“元奉真,你迟早会是我的人。” 太子闷闷不乐地离开阴歧郡,回京都之前,以圣旨急召的名义,强压着他假想中的情敌房冶一起回去了 巧娘子告诉元奉真:“房道长临走时的脸色难看得,好像下一秒就要砍下太子殿下的头颅造反呢。” 元奉真一笑置之。 陶守静起事在即,她在深山中,每日训练军队,监督兵器制造,忙得不可开交。 和房冶分别半年后,有一日忽然从京都穿来消息,皇帝急病驾崩,彰怀太子即位。 皇帝死得蹊跷,信徒密报,说是太子殿下急欲掌权,把皇帝常用的丹药置换成了毒药。 无论如何,彰怀太子成了彰怀皇帝。 新帝的第一道圣旨,就是速召神女来国都,举行祈福法事。 元奉真推辞不过,只得奉命前往。 她到宫中,做了半个月的法事,彰怀皇帝每日下朝后都来看她作法,笑涡深深地盯着她看,也不知道在盘算什么坏主意。 她不动声色,等到法会结束,找了借口要跟彰怀皇帝请辞回乡。 这时,传来消息,师父的一名心腹弟子,向朝廷告发五斗教即将造反,阴岐郡郡守立刻带兵捕杀了当地数千名信徒,并下令通缉陶守静。 陶守静被迫仓促起义,顷刻间,四方信徒纷纷响应,战事蔓延至全境诸州二十八郡,无数吏士被杀,每日接连有城池失守,叛军声势浩荡,由南北上直往京都攻来,举国震荡。 彰怀皇帝似是早已预计了叛乱的发生,他立刻召将点兵,命令军队前往镇压五斗教之乱。 元奉真见势不妙,召集城中的信徒里应外合,在黄昏之际,逃出皇宫。 彰怀皇帝带领着禁军,兴致勃勃地追逐着她。 神女骑着信徒供奉的驽马,另有十几个信徒骑马,可怜地拱卫着她,彰怀皇帝用猫戏耍耗子般的玩乐心态,并不急着抓拿他们,而是不紧不慢地恐吓着他们,把他们追到穷途末路,堵在城门之前。 “神女,”彰怀皇帝坐在马上,笑嘻嘻地用马鞭指着她,“随朕回宫吧,只要你今晚服侍得朕高兴,便饶恕了你祸国的罪过。” 元奉真冷脸看着眼前紧闭的城门,城墙牢不可破,城里城外围着数万训练有素的禁军,事出紧急,她来不及具体筹谋,今天要逃跑是有些难度。 僵持之下,又有一阵马蹄声传来,声势浩大,似乎来人不少。 元奉真看到灯火摇曳,房冶领着一支房氏的亲卫赶来。 他们许久未见,房冶写信告知她,他回京后恰逢祖父病逝,只得逗留在家中服丧。 彰怀皇帝说:“阿冶,你来得正好,神女会妖法,你精通法术,有你在,她逃不了,你快把她擒拿给朕,切莫伤了她。” 元奉真偏头看房冶,“房冶,你说过要永远追随我,还算数吗。” 皇帝惊疑不定地看着房冶手下人数众多的精兵,强行笑道:“阿冶,你不会背叛朕吧?” 房冶说:“陛下,神女不愿跟你回宫,就放她走吧。” 皇帝怒极,“你难道不怕朕立刻下令杀你满门?” 房冶淡然回答:“房氏阖族已返回清河祖地奔丧,恐怕不能如陛下所愿了。” 禁军和房氏亲卫拔刃相对,但房氏常年担任中领军,负责统率皇帝亲兵和皇城禁军,位高权重,军中大部分人是房氏属下,皇帝在这种对峙中,并不具备优势。 房冶抬手,守城的将领是房氏属下,立刻打开城门。 皇帝气急败坏,却无可奈何。 元奉真骑马朝城门走了几步,回头,“房冶,你呢?” 房冶放她走,必定会受她牵连,但他是长公主之子,彰怀皇帝的表兄,身后有世家强大的势力,留下来,虽然会受到惩罚,但不至于有性命之忧。 元奉真不由地邀请,“你要与我一起走吗?” 她问出口的那一刻,并不了解自己的动机。 也许是因为从此以后他们处于对立的立场,她不想在战场上杀了他;也许是因为自私的盘算,此去与师父汇合,路途凶险,需要借助他的亲卫保护;或许两者兼有,总之她问出了一个对他来说并不划算的选择。 房冶微笑地看了看她,抬起左手,“容我算一卦。” 算卦,是因为处于两难的选择,自身无法抉择,所以提前窥看命运。 元奉真耐心地等待他。 骑在高头黑马上的房冶,今日不再穿着往日简朴的道袍,他恢复了世家贵公子的打扮,白衣华贵,发束玉冠,闭目,掐指,姿态悠游,风姿举世无双。 他很快算好了卦。 他睁开眼,没有笑意,却很认真地看着元奉真说:“我跟神女走。” 皇帝简直不敢相信,房氏跟着神女走了,五斗教得到第一世家的扶持,叛乱就没有那么容易平定了。 他咆哮:“房冶,你想好了,跟她出了这道城门,你就是乱臣贼子。” 房冶策马走向元奉真,把她从她的马上抱起来,放到他胸前的马背上。 身后喊杀声震耳欲聋。 叛变的禁军与房氏亲卫,且战且退,护送着房冶与元奉真,杀出皇城,冲向苍茫的夜色。 元奉真问:“房冶,你的卦,算出了什么?” 房冶勾起嘴角,神秘地说,“时机到了,我再告诉神女。” 从这天起,他们并肩走了很远的路。 先是陶守静揭竿起义,各地乱军纷纷响应,天下至此大乱,三年后,陶守静被谢晦生诱杀,战死。 元奉真接掌天师令,带领天下信众们继续叛乱,将大江南北席卷入战争之中,史称“莲神之乱”。 陶守静曾断言,若元奉真领兵,3 年内必败。 但元奉真南征北战,拥兵自重,盘踞南境,硬是打了 15 年的仗。 一人,穷尽才智,凭借着世家房氏的押注,依靠着底层信徒,直杠朝廷与七大世家联盟的精兵军队,数十次杀得百万大军丢盔弃甲。 期间更是一度称帝,与皇朝划江而治。 可谓神迹。 第 16 年,终于兵败。 兵败的原因有很多,究其原因,战争的本质是消耗战,仅靠孱弱的信众,打不过训练有素的兵强马壮。 朝廷军队在神女最后出没的城郭,抓捕了数十万信徒,广而告之通缉神女,声称每日坑杀一万信徒,直到神元奉真动现身为止。 元奉真走投无路,也不想见无辜之人因她枉死,皇帝既要她活口,便很坦然地去投降了。 最后一段路,是房冶送她去的。 战马送给了逃命的部将,房冶背着她走路。 走在野草即膝的山道,从藏身的深山,走去最近的驻兵点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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