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懿没有踏过这个血雨腥风争权夺利的圈子,但斯鹤年的底子和她在斯家的地位放在那里,斯懿人脉一向是好的。 能被斯珩抽筋放血的商人,也都不是普通人,回去随便找点关系,就能兜圈子把话送到斯懿那儿。 明着劝的,暗吐苦水的,加起来能绕斯家老宅三百圈。 本来去年出了那档事,看笑话的人不算少,抱着捡漏心态来跟斯珩打交道做生意,想咬的这块肉就是吃准了斯珩必定失魂落魄的状态。 状态不好是真的,但不代表他脑子用不了。 斯筠也不敢随便开玩笑了,绕着斯珩走。 还有那种不知道哪里惹到他的倒霉蛋,这老板一周前公事上刚栽了一次,一周后飞去澳门散财散心,结果斯珩过会儿拉椅子也坐下了,自然地仿佛是他的主场。 玩了三个小时,老板输得脸都绿了。 斯懿又收到了这桩全新投诉。 他明明有自己专属贵宾厅的! 这种事是会影响接下来一年运气的! 老板作为沿海南方人,非常信这个。 他跟斯懿是老熟人,也不绕弯子,状告上了门。 想起自己赌场散心不成,输了辆柯尼塞格出去,老板含泪咬牙,说你人这么好,怎么生的小孩这么过分! 斯懿给他端杯茶安抚,顺便帮着分析:“你跟斯珩私下有打过交道吗?按理说,他一般不会做这么过分啊。” “我跟他能有什么交集,我们就上个月见了一面,我知道要碰上了,还送他那个什么……什么名酒了,让他节哀,又安慰他,我想得那么周到,换来的就是这个嘛?!” 斯懿沉默了几秒,嗖一下抽走茶杯。 “都没定性的事,为什么讲这么确定呢。” 她的话柔中带刺:“董总,下次说话要注意一点了。您先忙吧,不送了。” 斯懿找了个机会,在斯珩谈事的公馆门口等着,等人出来,跟他打了个招呼,微微一笑:“聊会儿?” 今晚是无星无月的夜,光源只有公馆四层小楼建筑外层一点暖光。 斯珩垂眸走近,神色无波无澜。一身黑色西服衬得他整个人贵气修长,他也没系领带。 斯懿视线从他着装上不着痕迹地扫过。 大半年来,他身上没有黑和白以外第三种颜色。 “什么事?” “没什么,就是有日子没见了。最近跟我投诉你的人超级多,你清楚吧?” “嗯。” “没什么想说的?” “没有。” 斯珩问:“就这个事吗?” 斯懿语气也淡然。 “我知道你去了几百次事发地。应该是发现什么了,对吗?” 她知道的当然不止这些。 还看了很多次心理医生,模拟了无数次事故现场,计算理想的概率,有几次车快到蒋临心惊。 蒋临担心到知道斯珩不愿意,但还是选择把情况反馈给她。 斯珩不会允许自己在暗淡与悲怆的余韵中停留,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他也要验证到结束。 看斯珩现在这劲头,斯懿猜到他得到了自己愿意看到的可能。 只要人还在,斯懿相信,他一寸寸把地球翻过来,都要把人找到的。 “你可以不回答。我想说的是,我来送你一个祝福。我不祝你心想事成,那个愿望虚无缥缈。” 斯懿话头微顿。 “我祝你……不要重蹈覆辙。斯珩,虽然很难,但人要尽量从历史中学到教训。会走到这一步,讲官方一点,就是你们都有错。但是实在一点,你的主动权要大得多,该承担的责任也大得多,对吗?” 问题最核心在于选择权,斯珩没有把真正重要的选择权交出去。 谁会喜欢在感情中患得患失的感觉呢? 决绝一点的,像庄静檀,有机会跑直接人间蒸发了。 人家都懒得跟斯珩争什么,找个一了百了的方式。 走到这个地步,斯珩所有的计划都被粉碎,包括属于倨傲的那部分筋骨也彻底折断。 斯懿其实也后悔,当时隐约觉得不对的时候,没有插手过这件事。 斯珩往后退了几步,坐到喷泉边,点燃了一根烟,低头时,烟雾扑进他黑眸里。 “我知道。” 良久,他才说。 “我都知道。” 喷泉上方有个洁白小天使的雕塑,拉着弓箭微笑。 它的身影倒映在平静的喷泉池水上。 燥热的风吹过,吹动涟漪波纹。 池边的人总在变幻,它永远微笑不变。 两道身影离开。 过了不多时,夏夜多变的天气开始响过滚雷声。 池水倒映出新的人影。 来人穿了一身黑,黑色T恤,勾出线条漂亮的上半身。及肩发,挑染了一缕红,衬得清雅面容有几分不羁。 跟黑夜几乎融在一起。 打火机砂轮的动静轻微,随之是抹窜起的火苗。 她咬着烟,盯着喷泉看了会儿,又掏出枚硬币,食指大拇指相摩擦,硬币被抛向空中,又被稳稳摁住。 在暴雨倾盆而下前一分钟,她没看字花,就把那枚硬币扔进了水池。 算了。 命运哪在硬币的正反面里,不过是知道答案还要自欺的把戏。 庄静檀低头吸了口烟,脚尖踢开一颗小石子。 怎么会又来了呢。 半小时前,她在街对面的的士里,看到那道身影的瞬间,也从玻璃窗上看见自己微翘又僵在一半的唇角。 如果。 她是说如果,爱是一种连绵不断交手厮杀的欲望,那这份爱,或许真比她想象得要多。 ----
第62章 【六十二】 斯珩从未如此深切体验过坍塌和重建的过程。 这跟目标的成败没有关系。在属于物质的世界中,一切得失变化都剧烈汹涌,人们都以赌徒心态上桌。有的人手中筹码多一些,有的人少一些,中间所有输赢都无法真正作数。 康家也好,斯家也好,那些荣耀的光环能笼罩多久,斯珩从没有过长久的执念。 他要赢,灵魂深处却时常冷眼旁观。 斯珩的内核如此稳定而强悍。 所以一开始这场崩塌从内部发生时,有极短的瞬时空白,斯珩甚至没有意识到它的到来。 事故的结果似乎已经尘埃落定。 从外面涌来很多很多声音。 替他可惜,劝他保重。 庞杂的安慰指向一个隐晦的事实:这个插曲终归要过去的,珍贵有意义的衣服挂破了口子,精心养的爱宠出了意外,人也会有类似的伤心。 更深一层的含义是,早放手早解脱。 那些话纷乱得像深而厚重的云团,轻然地从斯珩面前飘过。 仅此而已。 庄静檀死亡—— 这几个字组合在一起,他读起来,有种不属于汉字的感觉。 很陌生。 他有套与这个世界交手的程序,代码严谨精美,圆融自洽,在里面运行的所有所有从未出错。 庄静檀这三个字输进去,整个程序却错乱得令人发疯。 倒在医院后的两个月,他每天都睡很久,有时候意识轻微地浮现,也没有半分试图恢复清明的挣扎。 事情从他回去休养开始发生变化。 斯珩在收集与她相关的所有东西时,找到了一叠A5大小的自印诗集。 她藏在壁橱后面一个巨大的空掉的薯片袋内。 翻开时,他当即怔在那里。 每个字,每一行,每一页,都饱含着深刻而浓重的感情。 紧扣中心,创意灵动,能看出来是情之所至的原创。 所有内容都在花式论证一个中心论点,且可以浓缩成四个字: 斯珩,傻逼。 每首下面还有日期落款,创作时间基本集中在前年夏秋,是斯珩对她完全不感兴趣那段时间,她三天两头跑,才提醒了他这个人的存在。 斯珩在原地站了很久很久,攥着文页的手指几乎发白,最后又很低地笑出声,尾音带着极复杂的情绪。 从这一秒起,因为一个信念的注入,他崩塌的秩序开始重建修复。 她是消失。 她绝不会死。 是,他早该想到。 庄静檀,如果真的打算去死,是不会浪费这样大好机会的。 她会搞出最热闹的动静,用死亡作为这场生命赴宴狂欢的结尾。 如果她有对他的怨气,那提前探准他的位置,从楼上跳到他跟前,运气好的话把他一起带走—— 这种事她绝对做得出来。 庄静檀对人该如何做一名不出格人类的程序数据库,并因此建立起来的外界秩序、言语、满不在乎。 她那颗心永远坦然地为自己燃烧跳动。 这是她的禀赋。 躲他?没关系。 只要人在,什么都不是问题。 从那天以后,斯珩把一秒钟掰成两秒钟用。该工作工作,该模拟现场照常模拟,他想找出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提前跳车是唯一的可能,但那样会不会受伤呢? 要考虑的事情太多,啃噬人脊髓的思念只有在极深的夜里才会出现。 至于挖地三尺找人这事,当然也同步做着,譬如派去跟庄静音的人回过消息,说庄静音暂时住在纽瓦克,偶尔回南卡乡下,会去公共墓园上坟,不多做停留就离开了。 这个反倒没有那么着急。 他不觉得庄静檀会那么容易被找到。 他们会再见面的,他不急这一时。 - 庄静檀在扮庄静音这事上有了经验,把发型也调整成一模一样的形态。 还好,对于去除庄静音名字这件事,斯珩压根没怎么过问,他连面都没露,只让庄静音去跟律师谈,律师团队养在哪里也不是吃干饭的,对接的法务很快约好时间。 庄静音把电子合同发给庄静檀后,又特地打了个视频电话,再三确认,跟律师见面时能不对视就尽量不要,万一对方起了疑心,只要拿办公室内监控给斯珩看就完了。 庄静檀比了个‘OK’的姿势。 “放心吧。你把人名片给我就行,其他的交给我。” 她昨晚已经看过人了,心里很小的一块缺口奇迹般地堵住。 庄静檀认为,短时间内暂时没有再见的必要,不然打得鸡飞狗跳,里子面子得全掉光。 至于要如何杜绝意外发生,庄静檀早想好了对策。 她绝不会乖乖去律师办公室狼入虎口的—— 名片上的律师姓严。 庄静檀研究了下,严律师工作繁忙,但还是很愿意在闲暇空了犒劳自己的,娱乐生活那是相当丰富。 又不是什么巨额合作合同,对斯珩来说没有任何受损风险,趁着律师休息日,签好了直接塞过去,掉头走人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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