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亦均突然想到斯珩的作风,内心警铃大响—— 他是容不得违逆的人。如果对方受不了他,尝试反抗或者逃跑,估计场面会弄得不好看。 “哥,其实是这样的,女人吧,你不能太硬了,” 施亦均硬着头皮教到一半,斯珩淡淡扫过来一眼,他又识趣地咽回去。 “算了,您看着办吧。” 女人,或者说感情,对斯珩来说都不是必备的。 他需要很多确定的存在。以结果为导向,中间路是直是曲,斯珩不在意。 “人是会变。” 斯珩转身,望向深黑的夜色。 斯家司机停在不远处。 他拢住风,点燃指间的烟,猩红火光一闪而过,视线随即落在车旁的人影上。 但有的人很难变。 白能变成黑,黑难调白。 庄静檀靠在车边发呆,没一会儿,她似有所感地抬头,遥遥望见露台上一道修长身影。 瞳孔细微收缩。 斯珩。 杀康明裕的时候要不要把他一起除了呢。 是个值得考虑的问题。 ---- 有朋友在这边看吗
第15章 【十五】 庄静檀快二十五了,她很早就知道庄静音的存在。在大洋彼岸另一端,有个曾与她共享过母体的人,但她从不好奇。 也许是,没时间好奇。 沈珧一直带着她辗转各地生活,她从庄家拿到的现金在五年内几乎见底,其中有两次是财产分割被分走了房产。 庄静檀习惯了一切都自己解决,因为沈珧没空管她。 她养过一只短毛猫,是路上捡回来的。转学过几次,一直带在身边。十年级到了一间偏僻新学校,猫被一个霸凌团体的头目卷毛男强行借去玩,死了。 对方把猫带过来,吊儿郎当地道歉,跟同伴嬉笑后,嚼着口香糖晃走。 庄静檀长一张东亚乖乖女脸,脸部线条瘦削,眉眼轻淡,卫衣帽子宽大,遮住她眼睛。看起来一辈子也学不会反抗二字。 卷毛觉得自己很给面子,欺负了猫就可以放过人了。 那天接近年底,下了场雪,洁白的雪粒薄薄铺了她和猫一身。 庄静檀蹲下来把猫收进怀里。 第二天,庄静檀迟到了。 第三节课过后才来,她突然出现在卷毛上课的教室,一节生物课。 班上人不多,不到二十人,都对庄静檀很面生。 所有人,包括印度裔的生物老师在内,看着庄静檀大步流星地走到卷毛身边,毫无预兆地一拳挥了过去。 卷毛被猝不及防地扑到地上。 庄静檀跨坐在他身上,举起的拳头闪着凛然寒光——她带着指虎。 她的拳头砸下去,血迸出来。 庄静檀面无表情,架势像是要当场把人打死,迸溅的鲜红血液让周围人不敢靠近。直到老师冲过来拉架。 卷毛鼻梁骨折,面上破相,医院躺了两周。他家有权有势,她被送进了一家十字路少管所,待了三个月。 沈珧接她出来的时候,没有半句批评,但是忧心忡忡地劝她,以后有什么事要告诉自己,不要再用暴力解决了。 后来她们搬进了沈珧的新丈夫家里,意裔美籍,接近一米九,又宽又壮,五十二岁,鹰钩鼻、眼窝深黑,似乎跟当地灰色势力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沈珧寄希望于这样的人能带给她们俩安全感。 庄静檀觉得荒谬,但这是沈珧选的,她不会多说什么。 最后跟这新丈夫的半年生活,差点让她们俩命丧黄泉。对方不仅酒醉家暴,总找时间跟庄静檀独处,还带着自己‘兄弟’上门喝得烂醉,然后躲进房间里,主场让出来,任由那陌生男人扑上沈珧,撕烂她的裙子。 对方的动作最后戛然而止。 他太阳穴被坚硬的枪口顶住。 男人松开沈珧,两手摊开放在太阳穴,缓缓转头,看见端枪的是女生,一道细瘦伶仃的身影,书包还没来得及卸。便暗暗松了口气。 “放轻松——” 男人轻佻地笑到一半,一切都消失在猝不及防的枪响。 沈珧和庄静檀都被血溅了一脸。 沈珧被这巨大的变故弄懵了,但很快,她看到卧室门锁转动,丈夫显然要冲出来了,她只来得及嘴唇微颤地说,小心,虽然声音小的谁也听不见。 沈珧的丈夫不会坐以待毙,他一定会带着枪出来扫射。 每个房间都要留一把枪,这是住在这里必备的常识。 庄静檀神色平静地拉枪栓,调转枪口。 在门开的一瞬,生死输赢自会有定论。 他们都知道。 砰—— 事实证明,不喝酒的人,扣动扳机速度更快。 沈珧呆滞地抬眼。她看见血色在庄静檀的脸上绽开,像一朵艳色的花,血迹是流畅地为她淡静面孔纹上图腾。 庄静檀站在两个男人的尸体中间,家里那盏昏黄的灯照在她面上,她把枪扔到一旁,抬手用手背抹了把眼睛,血迹黏得难受。 事实上越抹越花,她便放弃了。只是对上沈珧的眼睛,淡淡说。 结束了,妈妈。 那一秒,沈珧有种错觉。 庄静檀好像只是放学回来,替她插了束新的花,把变形的包子塞入烤箱,做了这样举手之劳的事而已。 …… 后来官司打了多久,她没记忆了,只记得很麻烦,沈珧掏空家底,请了最好的律师。最后结论是自卫。 她们换了新的城市。 庄静檀继续上学,在文学课上,许多名家的片段描述人生,譬如盖茨比的绿色灯塔静静闪烁。 但庄静檀对看书不感兴趣,成绩也一般,她看那些都犯困。 她无法找到准确的意象描述自己的生活,直到看见斯珩的丛林,和丛林里养的宠物。 有只白虎。 庄静檀看着就忍不住微笑。 世界是被蚀空的光晕,颠倒的梦境。是那只老虎。你惧怕它,它就步步紧逼,扑上来撕咬。 可她无所谓。因为她从来不怕被撕成碎片,也绝不会坐以待毙。 她想做的,就能做到。 在最近几年里,她唯一持久的愿望就是让一个人付出代价。 从前她不知道那人的名字,也没有接近他的途径, 他翻云覆雨地把人生死捏在手里,扬长而去,就像当年那个卷毛,把她寥寥无几的玩伴夺走。 但后来她知道了。 康子晖。 包庇他的人叫康明裕。 命运就是恶趣味,她本来没有途径的,但竟然有人上门,提起了一个她早都忘记的名字。 庄静音。 对方提起一个陌生名字。 斯珩。 虽然陌生,又似曾相识。 庄静檀最后在新闻里翻出了头绪。 斯珩,康明德。 康明德,康明裕。 这叫瞌睡递枕头。 庄静檀收回漫飞的思绪,抬头看见不远处二楼的背影,他已经不再看着这边了。 露台的玻璃门开了,有道亮色高挑的身影靠近了斯珩,正跟他聊着什么。 庄静檀仰头看了两秒,把披肩扯下来,团起来扔到车里,重新往二楼走去。 她穿过宴会厅时,脸已经冻红了。庄静檀攥一攥手,确认手也是冷的,这才继续往尽头的露台走。。 远远地,就看见玻璃门另一边,三道身影在闲聊,那个高挑的女人穿香槟亮片长裙,侧脸立体气质知性,看起来跟另外两个男人是一个世界的。 庄静檀穿过重重人群,中间停留了两三秒。 奢华的水晶灯影映出衣冠楚楚的宾客,耳边是些夸张的数字、名词,每个人的野心似乎都是搅动世界经济风云,让人眩晕。 相比起来,露台那块儿只是被光影浅浅一笼。 斯珩站在光与阴影的交界,唇角一直挂着很淡的笑意,骨节分明的手中把玩着金属打火机,姿态松弛。 他感官敏锐,掀起眼皮,视线对上庄静檀的脸,眉梢微微一抬。 斯珩眉骨深然,鼻梁与唇线的线条都偏锋利,几乎要灼伤人眼目,全靠那双眼睛盛住一点温情。 譬如此刻,似有若无的笑浮出,但很快,他又敛了黑眸,不再看她。 大概是笃定她会过来。 庄静檀若有所思。 她发现,她似乎很少见到斯珩冷脸。 对神态温度的把控,永远控制在某个区间度上。 是这种位置家庭能养出来的,温意与凉意并存。 庄静檀慢慢踱步,走近,把玻璃推拉门拉开,轻靠在门边。 “我们什么时候走。” 她轻声细语,引得其他两人回头来看。 施亦均本来是好奇看一眼,很快,惊讶都收不住:“庄……静音?” 他没想到斯珩带的是庄静音。 以施亦均对斯珩口味的了解,斯珩会接下庄静音这块烫手山芋,纯粹是给自己……还有给那些让渡利益的面子。 这种清汤寡水的富家女,一板一眼,如果再轴一点,是斯珩最不感兴趣的类型。 对面女人腼腆地点头,算是打招呼。但视线都没朝施亦均那分半点,一直定定地望着斯珩。 斯珩倚在栏杆上,没动,只是勾起唇角笑了下。 “过来。” 他语气随意。 庄静檀犹豫好几秒,才迈开步子走入室外露台的风中。 她在赌。 赌斯珩那件西装外套。 她踩着高跟鞋,瑟缩着肩膀,神色平静中几乎带着一丝就义的悲凉,施亦均看得都心虚,这姑娘满脸就写着为生活所迫,而他可是帮凶。 庄静檀表面平静,心头只有几个字。 真他x的冷。 她走到斯珩跟前,仰起脸看他。 斯珩冷不丁抬手,指腹捏了捏她冻红的耳垂,好奇般地问。 “冷么?” …… 给他嘴缝起来。 庄静檀心里这样想,面上还是微笑。 “还好。我想回去了。” 说着,她动作迟疑地扯上男人西装衣角,作出认输姿态,声音低了几分。 “我不想在这里待了,好吗?” 斯珩好整以暇地垂下眼,目光深然地望进她眼睛。 “那个,我这有外套,小庄你——” 知道斯珩从来不懂怜香惜玉的写法,但这也太过了,看庄静音人都快冻进斯珩怀里了,斯珩还是无动于衷。 施亦均实在忍不住,开口的时候,西装都脱了一半,无意间撞上斯珩平淡的视线,吓得他背脊一凉,一些不好的记忆席卷,又赶紧穿回去了。 “她说了还好。你要查查听力吗?” 斯珩笑着反问施亦均。 庄静檀刚想开口,肩上忽然多了件带着暖意的礼服坎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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