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三上学期的第一次摸底考,语文题目很简单,她写了半小时就只剩下作文了,二班人很多,桌子拖开距离之后,有两个小组是搬到走廊考试的。 作文题目是“秋天”。荀秋坐在最外面那一排的第一个位置,看着校门口耸天的大松树开始慢慢构思。 考试中的校园非常静谧,飒飒的秋风吹起了地上的金色银杏叶,偶有纸张翻动的动静,声声入耳,荀秋讨厌写作文,想着想着,思绪就飘得很远。 如果不是那个焦急的刹车声,她大概这场考试就直接神游天外了。 穿着蓝白校服的薛均骑着黑色的自行车,飞快地从操场飙过去,额前的碎发高高挑起,风吹得他的衣摆鼓成一个大大的弧形,他没有去车棚,而是在教学楼下直接一个急刹,然后丢下车就往楼上跑。 他为什么这时候才来!荀秋的心嘭嘭乱跳,她低头看了电子表,距离考试结束只有50分钟了。 他跑得好快,荀秋觉得只有几秒钟他就上了二楼,越过几列考生,直接奔到了一班前门,他停在那里,胸膛急促地起伏着,眼巴巴地看着监考老师,低声打报告。 早晨斑驳的碎芒撒过来,把他的轮廓勾勒得很完美。在大部分人都只有一米五六的时候,薛均的身高已经突破一米七五了,他的身形清隽却不单薄,荀秋不止一次看到他运球时手臂上鼓起的青筋,和投篮时飘起的球衣下流畅结实的肌肉线条。 “怎么回事啊薛均!怎么这个时候才来?” 好在这只是校考,他低声说了一句什么,监考老师一愣,挥手就让他进去了。 过了一会儿,他拖着桌子摆在了一班外排最后一个,也就是荀秋的正前方。 离奇的是,这次考试薛均依然是年级第一。荀秋拿到他的试卷时,几乎看不出他的匆忙。要知道那次她亲眼看到他答到铃声响完的最后一刻,直到收卷老师走到他面前,他才停笔的。 别人讨论这件事,用惊叹的语气褒扬着他,“不愧是一班的薛均啊!” 不必用任何浮夸的词语去形容他,因为二中学生们心里,“薛均”两个字就代表着优秀。荀秋用力压着嘴角的弧度,内心胀满了不可说的骄傲。
第三章 公布成绩那天,荀秋下定决心要和他搭上两句话,用“月考那天你怎么那么晚才来”开始就不错,或者可以厚着脸皮夸他一句“又是第一,你好厉害”。 可是不知为什么,那天他和同学一起路过二班,明明视线和她对上了,没等她开口,他却躲闪了一下,很快转开了脸。 就好像,很不想和她说话一样。 有人在后边议论她了,可她分不出任何一分羞愧难当给他们。 因为在薛均扭头的那一刻,似乎有一只手狠狠攥住了荀秋的心脏,她在那一瞬滞住了呼吸,不解、失落、尴尬,也许还有别的,她有点来不及感受这些汹涌又陌生的痛楚了。 她无意痴心妄想要将他私有,只不过想像普通朋友那样说上两句话就可以了,难道这样也很过分吗? 她不懂他的转变,直到那天他给她递了纸条。薛均是在放学后在办公室外面突然塞给她的,没有任何人看见。 他的脸上染着可疑的薄红,滚烫的手握住了她的,然后在她彻底呆滞的目光中,将一张纸条匆匆塞进了她手中,说了一句什么,然后直接落荒而逃。 他说的话她根本就没听清,早在他握住她手掌的时候,她的大脑就停止了运作,只剩他触到她的那一片有火热的烫,其他部位全部失感。 心跳得太快了,密集的鼓点震在耳膜上,以至于她觉得自己马上就会承受不住,倒地猝死。 等她在学校后边的亭子里冷静了半个小时,终于打开纸条,看到上面陌生的字迹和陌生的名字时,她的四肢才开始回温,渐渐找回身体的支配感。 “荀秋你好,我是一班的李思源,想和你做朋友,可以加你的扣扣号吗?我的是xxxxxx。” 当然不好,荀秋冷着脸,她知道李思源是薛均的朋友,两个人经常一起打篮球。 帮别人递个纸条,她不知道薛均在脸红个什么劲,她从没有这样厌倦过这个世界。 她将纸条撕碎了扔进了垃圾桶。 初三上学期的寒假,荀秋突然窜高了十多厘米。 艺术体验课是两个班一起上的,李思源回回都要抢坐在她身边,为了不让别的男生离她太近,他会要求薛均坐在另外一边,重金买海贼王的手办贿赂周舟,让周舟坐在她前面,几个人把荀秋围剿了。 荀秋没骨气地默认了他这种操作,甚至开始暗暗期待每周一次的艺术课,她会用余光去看薛均敷衍的铅笔画,默默记在心里,回到家后再慢慢临摹还原,然后重新发散成画。 别人开始觉得李思源在和她谈恋爱,她也没有解释。薛均好像开始避嫌了,不再和她单独说话,一节课40分钟,就连一个普通的招呼都欠奉。 很快老师就知道了,分别找他们谈话,不允许李思源和荀秋做同桌。又几天,薛均开始帮李思源递东西,有时候是奶茶,有时候是发夹,或者漂亮的文具,只为约她周日一起去市图书馆写作业。 荀秋去过一次,薛均没来,只有李思源,于是她冷着语气让李思源别再约她出来,影响她学习。 课间她也不再去走廊玩耍了。初三大家议论得最多的无非是升学问题,江城的重点高中只有一中和七中。 “你们说一中好还是七中好啊?” “你考得上再说吧!哈哈哈。” 不知道是身后的议论声太小,还是对那个名字太过敏感。总之他们开始讨论薛均的时候,她就情不自禁地把mp3的声音滚到最左边了。 “薛均肯定是去七中啊,你们不知道吗,他爸爸就是七中的特级数学老师啊!” “啊?那他怎么是参加物理竞赛,不参加数学竞赛啊!” “你问我,我问谁!” “我听说一中的物理老师很厉害的!” 说到这里,他们又过来扒拉荀秋,试图通过李思源去了解薛均。荀秋没好意思不搭理同学,加上她自己也想知道,只好去找了一次李思源。 李思源当然很高兴,只是听到她是来问薛均去哪个高中的,就板下了脸,他说,“你喜欢薛均,想和他上一个高中,是吗?” 年少的荀秋是羞于表达自己的,环境和教育使然,她为自己喜欢薛均而感到愧疚,羞赧漫上心扉,她连连摇头摆手,赌咒发誓她绝对不喜欢薛均,只是帮别人问的。 薛均就在车棚外边,完完整整地听见她说,“如果我喜欢薛均,就让我头发都掉光,考试得零分。” 荀秋知道,头发不会无缘无故掉光,考试的分数也只与自己的努力有关。她觉得,这个誓等于没发。 可李思源信了,他兴高采烈地告诉她,薛均要去七中。 —— 荀秋怎么会不喜欢薛均呢? 她义无反顾地在意愿调查表上填了江城第七中学几个字。 以薛均的成绩,他必定会进理科实验班,荀秋用了最大的努力去提升自己的物理和数学成绩,最后如愿以偿地以全区第120名的成绩堪堪踏进了七中的实验班。 她没有薛均的联系方式,忐忑地等到了报道的那天,她在桥上遇见了薛均。 薛均又高了一截,已经到一米八了。 他是一个人来的,那天有点小雨,大概家里离得近,他没有打伞,没想到出了学校雨势渐大。七中坐落在一座小岛上,桥上避无可避,淋成落汤鸡在所难免了。 荀秋喊他,“薛均!” 她乘着家里的小面包车,把伞借给了薛均,故作无意地问出了折磨她整整两个月的问题,“你在九班,还是在十班?” 薛均握住那纯黑的伞柄,轻勾唇角,说道,“九班,你呢?” “我也是,再见!” 他们同班了!水波潋滟的眸子快速地眨了好几下,试图掩饰显而易见的欣喜。她匆忙道别,拍拍驾驶座,让哥哥快点开车。 荀天迷惑,“这么大的雨,干嘛不让你同学上车啊,顺路就给他送回去了。” 大龄未婚青年不懂青春期少女的虚荣心,家里的面包车是用来送货的,后面的桌位卸了,摆满了纸盒货物,让薛均上来就只能蹲着了。如果开得是家里那辆小汽车,她肯定会大大方方请他上车。 可以说,如果不是怕薛均淋雨,她干脆会躲在窗下不让他发现。 “别说了!快走!” 荀天摸摸肩膀,暼了一眼窗外的男生,嘟囔了一句,“现在的小孩长挺高。” 见不得光的暗恋暂时险胜了虚荣,她迫使自己想些好的。她把伞借给了薛均,他总会来还,一借一还,他们又可以多说两句话了。 果然,开学那天大晴,薛均还是来找她还伞。实验班的同学成绩咬得很紧,桌位是暂时按照身高来分的,薛均坐最后一排,荀秋坐在第二排。 领完课本后,他跨过了整个班级,俯身把伞递给她,眼里带着笑意说,“谢谢你的伞,不然报道那天我肯定感冒了。” 没有李思源横在中间,他又变回那个温润又有礼貌的薛均了。可她没有表现得很好,只呆愣愣地看着他这个蛊惑人心的笑容,低声说了一句,“不用谢。” 他走了之后,身旁的女生忙不迭地拍她的手臂,激动地说,“啊,你认识薛均啊?你也是二中的?” 原来在她不知道的时候,薛均已经在七中的贴吧里边出名了,有一张他在二中毕业会上发言的照片传遍了网络,他从“二中一班的薛均”变成了“七中九班的薛均”,不变的仍然是他的名字所代表的意义。 桌位离得远,他们基本上没有多少机会闲聊,不过每天他都会来收她的物理习题册。他的嗓音变得有些低沉,骨节分明的手轻敲她桌上的书本,喊她,“荀秋,作业呢?” 她才会把习题册从书包里拿出来递过去,“这里。” 明明是听了十五年的名字,从他嘴里喊出来,却觉得格外的不同。她又想起初中那次月考的语文作文,他用无数辞藻描绘了秋天,结尾用了一句,“拥抱秋姑娘”云云,莫名其妙让她心跳骤然。 实验班的学习氛围紧张得令人窒息,头一个月她被这气氛感染,几乎分不出一点心思去做别的事情。周舟也在七中,不过她在普通班,因为同路,她每天都等荀秋一起骑车回家。 第一次小考的排名分数咬得很近,几乎每十分就能前进五六名,薛均总分630,仍稳坐第一,荀秋578分,已经是九班的吊车尾了。 年级排名前100全是实验班的学生,101名的分数呈断崖式下跌,比荀秋少了整整三十分。 同学们在红榜前徘徊,时不时就有人感慨,“啊?630呐?还得是咱们薛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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