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一块好毛皮后,又去拿针线。 她和姨娘的针线篓子放在一块。 然而就在窦姀提起左边竹篓时,却不慎碰倒了右边那只,姨娘的。 她忙扶起,重新把散乱的线团收进竹篓。整理到最后,眸光一停,忽然看见姨娘没绣完的凤凰花缎子。 咦? 明明说了凤凰花不好绣,自己今晚教完后,还特特嘱咐姨娘,要趁着手熟一口气绣完,等明日手生,就要绣好久...... 窦姀总觉得哪里奇怪,心里没谱,却又说不上来。 她凝着脸瞧了瞧凤凰花。 想起张伍去夜市买糕点,弟弟在后院帮忙劈柴,魏攸等她绣暖帽。而现在,姨娘要去大门等爹爹...... 窦姀落针的手顿时停住,看向魏攸。 夜阑人静,桌边烛火摇曳,半明半寐。 窗外秋风肃起,落叶盘旋。而屋里正暖和,她和自己喜欢的人对坐炕上,正隔案相视,正正应道是良辰。 烛光里,魏攸笑意温温: “对了,你明早想吃什么?不如我们一同上街瞧瞧吧?”
第64章 气数 “我...” 窦姀刚开口, 脑子顿时卡住。 长针不慎扎进食指,连冒几颗血珠。她一疼,抽出帕子擦血的同时,一枚玉珏从衣襟掉出, 直直坠在腿上。 这枚玉珏, 是她准备还给窦平宴的。 她盯住这玉,眼前的光线忽然一暗。 魏攸走到跟前, 从怀中抽出手帕, 拉起她的手指包上。 他难得没有看她,只低下眼眸说, “倘若没有你弟弟, 你会怎么样?” 没有弟弟? 窦姀心疑地望他,眉凝得更深。 好怪的话, 是自己多想了吗?今晚所有的一切, 或多或少都有些许奇怪, 尤其是魏攸问的这句。 没有窦平宴会怎样? 若是从前没有,她或许会一辈子待在乡下田庄,没有这么容易被接回。也或许她的幼年没有玩伴, 性情更加孤僻。 若是现在没有, 那么...... 她就能嫁自己想嫁的,比如,他。 窦姀倏而站起,身子却有些颤。她已经感觉不到手上扎破的疼, 只抓住魏攸的衣袖:“你......你为何这样问?” 手心的玉珏发烫,命里有根绳紧紧地牵住, 要牵往一处黑暗未知的地方。 脑门突突而跳,张伍去夜市...弟弟在劈柴...姨娘突然的离开...魏攸找她绣暖帽...这一切将要拼凑起来, 却又倏而零碎散开。 而魏攸,眉心也深深凝着,紧张望向她。 “倘若没有他,你是安心顺意多些,还是难过多些?” 窦姀一愣,眸光蓦然惊起。 忽然松开他的手,匆匆推门离开。 苍茫的夜色,她提裙拼命奔跑,气喘吁吁赶到后院。 后院是姨娘和张伍储备木料的地方,有一堆堆垒起的圆木,她一下便看见木堆上淋淋的血。 柴门灯明,屋里有动静,窦姀急忙推开门,便见那鲜红的血,正缓缓从弟弟胸口流出! 血...是血,胸口淌血,嘴角也淌血... 地上杂乱堆了烧火的草根,他倒在其上,血浸了衣襟,那根匕首正插在胸口处。 窦平宴极吃力地想拨开马绫玉攥匕首的手。而她面色狠厉,正死死抓紧匕首,欲要穿透他的心肺。 “姨娘!” 窦姀奔也似得扑过去,紧紧去掰姨娘的手指。马绫玉措手不及,手滑开,一个没稳被女儿扑到地上。她杀红了眼,骤声斥道:“姀姐儿,起开!我要杀他!我要杀了他!” 窦姀一边死死抱住姨娘的腿,一边回头看弟弟。 只见他把匕首拔出胸口时,忽然又吐出一大口鲜血。窦姀心凉,惊惧万分,眼眸红得瘆人,大哭:“不!你不能杀他!你不能杀他!” 马绫玉脸色难看,使劲掰女儿的手。 偏女儿抱得紧,脸蛋都挤到腿上,怎么扯都扯不开。马绫玉急得声量大:“姀姐儿听话!我是为你好!你让我杀了他,杀了他,再捅一刀,你跟魏郎就能在一起了!” 窦姀听也听不进去,不停地摇头说不,涕泪涟涟。 “他是我弟弟,是我弟弟,你杀他,就是要了我的命......” “要你的命?” 马绫玉骤然愣住,不再扯女儿的手,染血的匕首哐当坠在地上。须臾后仰头:“你不恨他么?姨娘帮你杀了他不好吗?” 一滴泪从眼角滑出,马绫玉连忙擦掉,冷笑摸着女儿的头:“不过没事了,他快死了,我便是不捅那一刀,他也没命活!” 窦姀怔住,忽然气息难捱,紧接着便被蹲下身的姨娘紧紧抱入怀中:“我的乖女儿,娘在他碗里下毒了,他活不久,你看,他已经吐血了......” 马绫玉说完,掰女儿的头向后转。 只见窦平宴捂住胸口,在拼命咳血,满地的血,黑色的血,不少沾染衣袍上,触目惊心。 忽然——他手肘再也撑不住地,重新倒在草堆上,最后朝她投来一眼。 那目光极尽悲凉。 窦姀神魂一震,忽然从姨娘怀中挣出,连滚带爬扑到他身上:“窦平宴!窦平宴!” 她摇他,急急唤着他的名。 可他的眼却合上,再没有睁开过。一张脸,是她从未见过的苍白,连唇色也是紫黑的,正像个傀儡一动不动躺着。 窦姀忽然想到什么,仓皇起身。 就要出门时,手却被马绫玉一抓:“姀姐儿,你做什么去!” “找郎中......” 她呆滞,双眼空洞无神:“找郎中...要救他......” 马绫玉瞧女儿这副被鬼附的模样,骤然喝道:“来不及了,他迟早要死,你去也没用!” 不...不... 窦姀不停地喃喃,能救活,还能救,哪有解不了的毒。 马绫玉见她死不听劝的模样,意识到女儿就是个认死理的。又担心她神志不清出门生了什么差错,遂一咬牙:“罢了你别去!你就待在这儿!我给你去找!” 窦姀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抓住姨娘,哭道:“你要找!一定要找!他是我弟弟,他不能死,他真的不能死!” “好好好!” 马绫玉拍女儿的手,急忙应下。临出门前还在想,便是找来了又如何,尸身都凉透了。 不过又怕自己真不找,女儿反倒要跟她闹。反正她给窦平宴下的毒是死量,即便郎中赶来,他迟早是要死的。 姨娘一走,窦姀又扑到弟弟身旁,哭得抽抽搭搭。 柴房并不亮,油灯将枯,地上的草根斑斑血迹,极其渗人。 忽然瞥见草堆中的匕首,窦姀颤抖地去捡,小心翼翼擦掉匕尖的血...... 那些血...都是扎破他胸口淌出来的...... 她抱着他失声哭道,不知是压到了还是眼泪烫到,忽然听他重重一声咳,嘴边又不断溢出黑红的血。 他的眼皮有千斤重,抬不开,只有唇缝嘶哑地蹦出几声:“阿姐...是你在哭吗......” 窦姀哭得眼前模糊,闻声愣住,忙擦去眼泪,看见他微微睁开的眼。 “阿姐,别去找郎中了,不用这样折腾,我现儿好累,只想睡一觉......一觉过去,也许什么都好了......” 见他说话,窦姀欣喜,本能地点头。 却听到他说想睡,又连连含泪摇头:“不、不!你不能睡,睡一觉醒不来的!你撑着...撑着等姨娘找郎中来......” “等她找郎中...” 窦平宴却虚力地一笑,“你姨娘怕不能盼着我死,如何会找郎中呢?阿姐,你就是太轻信别人......” “姨娘不是别人......” 窦姀本想反驳,可声一出口却没了影儿。他这话在理,姨娘想杀他,巴不得他死。 她突然后怕起来,“你撑着!我、我去给你找郎中!我这就出门!” 窦姀说完就要起身,垂下的衣袖却被他倏而扯住。 窦平宴苟延残喘,用最后一点力气时不免牵动全身,猝不及防又咳出血。 他仓促擦掉,沙哑道:“别去...别去...我信她会找的,你就在这陪我会儿,让我多看几眼......” 窦姀原犹豫,忽然听他开始剧烈的咳嗽,忙回去顺他的背。 他咳出的血尽是黑的,她连看都不敢看,只觉一颗心堪堪要碎了,平生对他再大的怨、再大的恼顷刻化成灰烬,仅仅哭得哽咽,不停地求,求他撑住最后一口气。 但窦平宴只是勉强笑了笑,手指艰难抬起,颤着抚过她的眉眼:“阿姐...我原以为...你本不在乎我的死活呢......原来你...” 他沙哑的嗓倏而一哽,“原来你也会这样在意我,因我而哭...只是若有今日,何必当初要逃开我......只可惜我气数将尽,再也见不到你这样的情意,不能和你相守了......” 窦平宴望着她,胸口疼,可心里更疼。 不是被匕首扎破的疼,而是一丝一丝抽动的疼。一丝一丝抽尽他的气数,抽尽他满腔的情意,他想抱她,却力不从心,怕吓到她,吐她一身的血。 窦姀一怔,忽然见弟弟极吃力地撑起身子。 以为他要找寻什么东西,她连忙掺扶一把。 刚俯身想扶他坐起,低头之际,额心忽然被他一亲。 他甘心瞑目地一笑,随后半身栽回草堆。抬起颤颤的手,抚过她满是泪的脸,柔声说道:“等我死了,你嫁你想嫁的,我名下的地契都在咱们小时候睡过的那间屋子里,抽出西面墙木桌后的砖。你回江陵去取,都归你了,这些本就是给你的聘礼......你要好好活着......" “阿姐,你再答应我一事,我也就死而瞑目了......” 窦平宴望过来,叹出最后一口气,眼角竟滑出两滴泪,怔怔凝望上空的屋梁:“百年后,把我和你葬在一处,死要同棺椁,好让我下辈子还能找到你......” 这番话说完,那只抚在脸上的手忽然落下。 原本撑着,只为了和她说最后一句。 现在,再也没有力气了。
第65章 杀业 门砰的一声推开。 在她呜咽的同时, 魏攸匆匆领了个郎中进门。 这郎中是个两鬓斑白的老汉,提着药箱急忙过来。先瞧窦平宴,脸色一变,又摸他的脉搏。 摸完脉搏。 老郎中皱眉:“唇发黑, 服毒过甚, 脉象微弱,恐是一命难救。多数服用葫蔓藤毒之人, 即便救活了, 也可能醒不过来。” “醒不来......” 窦姀低喃,急问:“醒不来是何意?” 老郎中一默, 捻了捻胡子。抬眼看她:“你可听说过有一种人, 叫活死人?” 活死人,窦姀曾经在乡下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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