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仔生病的事,他是知道的,可他白天有好几个会议要开,下班后还有一个重要的应酬,实在是没法回来。父亲的话让他无比尴尬,他看看母亲怀里迷迷糊糊睡着的孩子,心又像被揪扯住一样疼痛,但他来不及说话,英英就从卧室出来了,让他们小点声,并且说:今天直播间有一百多人呢,你们这么吼,以为是庄稼地吗? 他那会儿吧,血嗖嗖往头上冲,问她:仔仔病了,你知道吧? 她说:这事儿问你妈,她管的孩子。 他说:你怎么说话的,我们是一家人。 英英冷冷看着他,说谁跟你们是一家人?然后转身就要进房间,那一瞬间,他拉住了她,隐忍着说:你早点结束行吗,仔仔病了! 但是,英英很用力地甩开了他的手,吼他:再来干涉我你也滚出去! 他又气又急,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的,他怎么就成了饼干中间的那块夹心,左也不是,右也不是。他没有注意到,父亲已经像个愤怒的公牛一样冲进卧室,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父亲已经站在直播的架子前了,怀里还抱着仔仔,父亲喊:都来看,都来看!啥子主播,不管孩子,孩子病成这样还在这里卖弄…… 场面混乱不堪,就像是修罗道场。 后来,他忘了事情是怎么结束的,可能是大脑刻意把这一幕删除了吧,总之覆水难收,他和她很快办理了离婚,仔仔归他,房子是英英父亲出钱买的,与他无关,大家一拍两散。 他从民政局出来的时候,站在街头一片茫然,惊觉自己已经是一个带着孩子的单身父亲了,可笑的是,年龄才25,在职研究生的学位证书刚刚拿到手。 能问一下吗,你25岁的时候,在干什么?他给玉锦发。 玉锦:我那个年龄还在读研,连一次像样的恋爱都没谈过。 北塞西风:那,到底谁更悲催一点? 玉锦没回答,问他:他离婚,后悔吗? 北塞西风仿佛想了好久才发过来:难说。爱是爱过的,可他和英英差距太大,这样的婚姻注定要多出许多磨难。老实说,如果用同理心想一下,他知道英英在这段婚姻里也一定很难受。 玉锦:是的,我刚才就想这么说来着,从一个女人的角度看,她转变这么大,一定也是伤透了。 北塞西风:是啊,真是可怕,为什么会这样呢。 玉锦:后来呢,你这个朋友,过得好吗? 北塞西风:无所谓好还是不好,他给父母在老家的城市里买了房,孩子暂时回去上幼儿园,他辞职,到很远的地方跨行创业,他想走得越远越好,也不愿意利用以前任何的职场资源。 玉锦迟疑了一下,还是给他发过去:也像我们这样远行吗? 长久的沉默。 然后,她收到了北塞西风的回答:是的,你想到了,这个朋友就是我。 玉锦:对不起,我有点唐突了。 北塞西风:没什么,好几年了,我从没有跟任何人说起过这件事,今晚一下子讲出来,心里觉得好痛快。 玉锦:真的吗? 北塞西风:真的。 玉锦:那我很荣幸,在这么枯燥无聊的夜晚,能听这么一个吸引人的故事。 北塞西风:我也是说得上瘾,越说越止不住了。手机换了一个充电宝,这会儿热得烫手。 玉锦:那,要不我们别聊了,珍惜这点电吧。 北塞西风:好。改天,可以让我听听你的故事吗? 玉锦又迟疑了一下,给他发:好。 但她忽然隐隐觉得有哪件事自己预估错了,就在准备下线时,她想起来了,是北塞西风的年龄,按照之前他们聊过的时间线,那么信息的那一端,就不是一个微胖的甚至秃顶的中年男人,她发过去:这么说的话,你现在多大年龄? 很快她收到回复:正式认识一下,我叫纪寒铮,27岁。 突然从虚幻的世界转到现实,玉锦有一丝丝的心悸,更让她觉得尴尬的是,跟她谈心的这个男人,比她还要小上5岁。 是的,他的经历,每一步都比同龄人提前了,早熟也在情理之中。 纪寒铮已经发来消息:你呢?怎么称呼? 玉锦没有回复,很快收到了一行问号,然后,又是一行。 我叫周玉锦,年龄你知道的。她发。 你好,认识你很高兴。 我也是。 我是说真的。纪寒铮突然发过来一句。 当然是真的。她回复。 纪寒铮发过来一个快乐的表情。 晚安。 晚安。 这一夜,许是累了,她睡得很香,但是,她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一个男人在和她热切地聊天,他面目不清,但她知道他是谁。 次日早晨,玉锦被冰箱发出的“嗡”的一声惊醒,她迷迷糊糊地按了一下台灯,发现电已经来了,起床,拉开窗帘,窗外风停雨住,窗里一室澄明,心情顿时大好。 日子又恢复到了以往的日子,但她分明觉得,跟之前不太一样了,她的生活里,多了一个可以随时叙话的人,纪寒铮,仿佛是那场台风硬生生地塞进来的一个礼物,在她32岁生日的那一天,突然和她的距离拉近了。他不再是网络上一个虚无缥缈的人,她知道他的故事,作为回报,后来,她也让他知道了她的故事,他们频繁地聊天,每天上午8点多,她都会抽空打开“海聊”,因为那里面有一个人在等着她,给她早晨的问候,当然她也会回复,这渐渐变成了每天的一种仪式感,犹如一天之真正开始。 后来晚上也聊。纪寒铮给她讲自己上学时的糗事,体育考试因太过用力,裤子当场叉掉,讲第一次跟同学出去喝酒,如何醉得不省人事,最后被同学抬回宿舍,玉锦也给他讲自己,小时候的,长大后的,还有跟小燃的故事,说起失败的婚姻,她也会对纪寒铮感叹:婚姻就像一只水晶杯,光彩夺目却也无比脆弱,一旦有了裂痕,就终究回不去了。 然后两个人不胜唏嘘。纪寒铮给她发:人生如棋。她回复:落子无悔。 时间忽然就过得快了。 有一天,玉锦后知后觉地想到一个问题,她问纪寒铮:你这么努力的人,整天花时间跟我聊天,不会耽误工作吗? 她知道他在一家房地产公司工作,H省的房企多如牛毛,从她的办公室推开窗向外看,对面两条街,全部是林立的房企和房产中介,竞争之激烈,几乎每天都在上演狭路肉搏。 他悠悠地回复了一句话:如果我不陪你聊天,你岂不是更寂寞。 她脑袋里轰地一声响,像是精心伪装过的人被轻易地戳破了,他懂啊,懂她热热闹闹认认真真地活着,其实都是花架子,是华丽的披风。 但她嘴上决不会示弱,回复他:我们彼此彼此。 他发过来一个大笑的表情。 有天上午,玉锦在办公室里坐得腰酸背痛,下楼到花园里走走,她打开“海聊”,看到了纪寒铮更新的动态,是一首老歌的歌词:至少有十年不曾流泪/至少有十首歌给我安慰/可现在我会莫名的哭泣/当我想你的时候。 玉锦呆呆地站了许久。 事情仿佛在起变化,就像风丝丝缕缕地穿过沙漠里的残垣断壁,时间久了,也会把坚硬的土石瓦块剥蚀下来一样。 一天早上,纪寒铮发来信息:我们见一面吧? 玉锦如同从梦境中跌落出来,有些慌了,她直腾腾地回过去:为什么? 纪寒铮发过来一个惊讶的表情,然后发:这有什么奇怪,我们见面不是很正常。 可是,我们这样聊聊天也很好啊。玉锦回复。 隔着屏幕,她都能感觉到纪寒铮的尴尬,片刻后,收到了他的信息:虽然不知道你什么样子,但这些天,我一直觉得有一个巨大的漩涡在前面吸引着我。 玉锦手足无措,大脑一片空白。 纪寒铮又发过来:我们为什么要把时间都花在手机里? 玉锦笨拙地回复他: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去跟谁网络奔现,特别还是一个比我小几岁的男人。 纪寒铮:小你几岁怎么了,我比你小,我也没办法。 玉锦又心酸又好笑,她沉默地下线,一整天心乱如麻。 她必须承认,有很多次,她都有见一见纪寒铮的冲动,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每天问候她,可以让她那么开心,又是什么样的人,让她觉得似曾相识,每一句话都戳到她的心坎儿里,每一个掌故他都懂,每一个笑点他都能接得住…… 但她不敢。 男和女开始一段关系,对她这样的女人来说,好比一场豪赌,她上一次已经赌输了。旧伤未远,有时候深夜想起来,还会觉得隐隐作痛,现在这道选择题又措不及防地横在面前,怎能不叫她畏足胆寒呢? 何况,是一个比他小5岁的男人。 她怕了,真怕了。借她一百个胆,她也不敢跟一个比自己小5岁的男人谈恋爱。27岁的男人,爱的难道不应该是肌肤吹弹可破、穿着毛茸茸的睡衣就敢出来逛夜市的20出头的女孩子吗? 她对着穿衣镜,端详自己的脸,看到的是瘦削的面庞,幽然的眼睛。 所以,跟他见面,绝无可能。 次日黄昏,纪寒铮的信息又发过来:在想什么? 玉锦默然,回复他:生活的疲惫感盖过了荷尔蒙。 纪寒铮:我们都有过婚姻失败的经历,但是,我觉得不能因为一次失败就放弃所有重新开始的机会。 玉锦:男人女人是不一样的。我已经没有勇气再爱了。 她收到了一个拥抱的表情。 可她心硬如铁,给他发:我只想在虚幻的世界里有一个可以说话的人,至于这个人是张三还是李四,是美还是丑,我并不想知道。能聊得来就聊几句,聊不来就结束,这只是单身生活中排遣孤单的一点点慰藉。 她以为他会生气,可是,过了一会儿,他发过来:这样的话,会一直孤单下去。 玉锦语噎,给他发:那也没什么,孤单是人生的常态。 纪寒铮:两个人抱团,总好过一个人孤单。 玉锦不再回复。过了一会儿,纪寒铮发过来:我等你慢慢调整吧。 窗子没关,有穿堂风温柔流动,玉锦没有开灯,呆呆地坐着,任天光逐渐黯淡,室内陷入黑暗。 接下来的几天,他们依然彼此问候,但一切都淡了许多。 早。 早。 黄昏他会发:干嘛呢? 玉锦回复他:准备下班。你呢? 我也是,晚上跟同事一起去喝酒。 听起来不错。 是的。 好好玩啊。 好,你也是啊。 ----
第20章 == 楼下栀子花又一次盛放的时候,玉锦准备去D市探望小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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