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调试着相机上的按钮,放大缩小照片。 “按照血迹形态,死者是面朝我现在的方向,被人用锐器刺进了脖子。从距离来看,真有可能是一击毙命。”时见微一寸一寸地看着放大的照片。 喷溅的血迹呈圆点状,在三十厘米范围内由大到小均匀分布,墙面伴随部分流柱状血迹。 魏语晴思忖,呢喃:“擦血的工具会是什么呢?” 走廊里传来高步频的脚步声,场外侦查的警员回来,报告汪组长:“没有在周边发现任何可能的凶器。” “翻过垃圾桶和灌木丛,也没有带血的东西。” “这里是鬼屋。” 时见微看着相机里的照片没有抬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魏语晴立马反应过来:“凶器和擦血的工具没有带出去,都在这里!” 的确,没有比这里更适合藏凶器的地方了,简直浑然天成。 - 现场勘察没有结束,时见微和严慎先一步走出鬼屋,指间沾了一点血,大概是刚发现尸体的时候,不小心蹭到的。 去游乐园的公共卫生间用洗手液把手洗干净,两个人才折返鬼屋门口,在物品存放柜拿东西。 时间过去太久,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鸡蛋花气球在柜子里漏了气,皱巴巴的。 时见微把它拿出来,嘴角向下,表情惋惜:“它瘪了。” 但是心情却在看到这个气球的时候好了很多,原本在那样漆黑.逼仄的环境里,有些压抑。 严慎拿走她手里干瘪的气球:“下次再买。” “还没走?”魏语晴从鬼屋出来,捏着手机,“那我蹭个车。” 时见微和严慎没有异议,反正都要回市局,非常顺路。 鬼屋外宽阔的道路上人来人往,还能听见隔壁过山车传来的冲上云霄的尖叫声,小吃店香气四溢,游客形形色色,高涨的情绪充斥在各个角落。 斑斓的霓虹不断闪烁,这里依旧是乐园。 车子从停车场开出去,远离了人声鼎沸的游乐园,混入拥堵的街道,反而静了下来。 魏语晴坐在后座,接到了段非打来的电话,问她在哪,要不要出来玩。 魏语晴语气平平:“鬼屋,来吗?” 听见鬼屋这词,那端倏地沉默两秒:“谢邀,不了。” 啪嗒一下,把电话挂断,干脆得一点也不像他。 听筒声音很大,段非那边有些吵,他说话的声音也跟着大了起来。时见微听见他们这通极其简短、甚至有点浪费话费的电话,觉得稀奇:“你居然没有叫他过来上班。” “本来就是二组接手的案子,我自己过来是我自己的事,没必要叫他。”魏语晴随手翻了翻朋友圈,“段少爷的朋友圈还在江边轮船上看月亮呢。” 应了一声,时见微看了眼前方变化的信号灯,又看向严慎:“你是不是又有想法了?” 他在鬼屋里没怎么说话,基本上在给她打辅助。但她知道,他一定在暗中观察,并且有了一些推测。 摸喉结这个小动作,她瞥见了两次。 严慎目视前方:“真要听?” “嗯。” “不和我吵架?” 时见微手肘撑在车门,指尖绕着发尾:“我考虑考虑吧。” 严慎笑道:“那我不敢说。” 时见微立马故意正经起来:“这是工作,我们那不叫吵架。” 严慎看她一眼,挑眉,饶有兴致地问:“那叫什么?” “友好的辩论。” 换了个姿势,时见微单手撑着下巴,往他身边凑了点,笑眼盈盈,梨涡在车窗外交错的光影里晃荡着,“对方辩友,请开始陈述你的观点吧。” 坐在后座看他们有来有往的魏语晴:“……” 她真不该蹭这趟车。
第54章 失乐园 “案发房间的过道很窄, 一次只能通行一人。你当时说死者是面朝你的方向被刺,但那不是按照鬼屋路线往外走的方向,是往回走。” 打了一圈方向盘, 车子在路口拐弯,严慎说。 时见微嗯了一声:“死者的男朋友不是说走散了吗?死者可能往回走想回去找找?而且如果在前面路段遇到NPC, 也会被吓得往回跑吧。不过, 创口面的角度正面刺入, 不是被身后追杀。” 闻言, 坐在后座没吭声的魏语晴开口:“负责人说, 死者生前在这家鬼屋工作过, 做过NPC和前台,半个月前离职,跟这里很多人很熟。” 时见微忽而想起那个举着斧子的NPC说过的话, 让死者别睡了起来上班。 道闸打开,车子停在市局的停车场。 严慎率先下车:“那就另当别论了。” “怎么论?”时见微问。 风扬起风衣衣摆, 严慎踏上总队大楼的最后一节台阶:“熟人作案。” 时见微不置可否。 魏语晴上楼和汪组长碰头,着手理一下现场初步勘察的信息, 查查死者的人际关系以及死者和她男朋友有没有什么情感纠纷。 游乐园那边,二组已经有警员在排查监控, 给死者的男朋友和鬼屋的负责人做了笔录。 曹叮当不在, 严慎今晚做了时见微彻头彻尾的小助理,跟随她一起进了解剖中心。但也只能给她打打下手,拿工具、拧取证盒的盖子、拿镊子帮忙压着皮肉组织边缘之类的,解剖和缝合他也不会,只能时见微一个人来做。 “受到锐器攻击, 伤口四厘米左右,死者的左颈动脉破裂, 气管割断,气管内壁见大量血迹。”她沉声,“基本可以确认了,就是锐器刺入大动脉导致的死亡。” 这大概是她近一年来做的最简单的尸检,死亡方式也很明朗。除了左颈的致命伤以外,没有任何外伤,内脏器官也未发生病变或受损,没有任何毒物可能存在的痕迹。她甚至想感慨,好健康的一副身体,可惜…… 缝合尸体时,时见微发现严慎盯着死者的脸,垂眼沉思。 “手套上有血,别蹭到。”她提醒,生怕他做一些无意识的动作。 严慎看了眼双手,把手放下:“你有没有觉得有点不对劲?” 时见微凑过来:“哪里?” 严慎:“尸体浑身上下都是血,唯独这张脸,太干净。” 闻言,时见微扫了一眼。 的确如此,浑身是血,但脸极其干净,在如同血色花朵绽放的强烈对比下,格外诡异。 死者被装进纸箱的姿势,头高于膝盖,血液顺着脖子从上往下流,推积在纸箱下端,浸湿衣裤和鞋子。脸干净好像没有什么问题,但是,死者是颈部被刺,在刹那间喷涌出大量的血,下巴、侧脸和耳朵不可避免会沾到血迹,可能还会沾到脸上的其他部位,但死者完全没有。 特别干净,也因此和脖子以下的身体,产生一种强烈的割裂感。 时见微再度俯身,看了看死者的左脸和下巴:“凶手在处理尸体的时候,把死者脸上沾到的血擦干净了?” 她扭头,看向严慎,“这种行为在心理学上叫什么?” “熟人作案的心理动机有两种,仇杀或情杀。但因情生恨,情杀也会变成仇杀。”严慎把缝合线递给她,“这两种分类动机里,凶手对死者充满恨意的作案心理,是把这张漂亮的脸刮花、敲碎、扭曲到警方无法判断死者身份的程度。而仔细擦干净脸上的血,像对待具有观赏性的宝藏,这样的作案心理,是爱。” 病态的爱。 夜里降了温,冷风见缝插针般吹进来。 他的语气低缓,幽幽地荡漾在冷空气里,时见微莫名感到一股恶寒,后脊一颤。 严慎捕捉到她细小的生理反应,安抚:“吓到了?” 时见微抿了下唇:“我现在看你真像一个变态。” “是吗?” “笑起来更像了。” “……” 缝合好尸体,时见微回到办公室,把相机里的照片导入电脑。出具了完整但简短的尸检报告,还画了行凶解说图的简笔画版,又去打印了一些尸体的照片。 忙完这些,她拿上文件上楼,边走边看手里的照片,一时间分不清这到底是尸体记录还是复古写真。严慎拍照有点太专业了,他甚至在现场调了相机的光圈和参数,拍出来的照片更加清晰,也更能仅靠照片就看到很多细节,还莫名有点艺术。 突然想起很久很久之前,他们之间似乎提到过拍照这件事。 还真不是对外立什么人设,他是真会拍。 把装着尸检报告和照片的文件袋交给魏语晴,时见微回到办公室喝水,发现严慎不在办公室。端着水杯出去溜了一圈,看到他在三楼的小会议室里。 就他一个人,面前的白板写了几行字。 时见微走进去,随手拉过一把椅子坐下,边喝水边看着这张白板,上面写了钱财、权利、情感等等关键词。 他在做假设,假设作案动机。 “喝不喝?” 顺手把杯子递出去,她问。 严慎接过,看了眼她这个小黄鸭陶瓷杯:“你好像很喜欢这个杯子,经常用。” 时见微靠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笑眯眯地摇了摇头:“说明你以前经常在周三见到我。我办公桌上五个杯子,一天用一个。” “喜欢收集这个?” “那倒也不是,很喜欢这个系列。但当时选不出买哪一个,都很喜欢,就买了一套。” 喝了一口温水,严慎问:“双休加班怎么办?” 时见微理所当然道:“用单位的纸杯啊。” 严慎倏然低笑。 她还真是,总能给他一些欧亨利结局似的回答。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 二组那边的人在鬼屋里找到了带血的剪刀、拖把和一包用完的湿巾。时见微做了伤口比对,确认那把剪刀就是凶器。秦萱做完采样检测,没有指纹信息,血液检测结果和死者的血液匹配。 显然是有备而来的预谋杀人。 交完物证报告,时见微回父母家睡了一觉,醒来后打算下楼遛狗,却在刚要给来福穿戴牵引绳的时候临时决定,带它去洗个澡。 因为它,真的有点味道了。 给严慎发消息说自己醒了,对面弹过来一则语音通话。 “睡好了?” 低磁的嗓音从手机里传出来,好像更沉。 时见微嗯了一声打开免提,从衣柜里拎出一套衣服:“我要去给来福洗澡,它现在臭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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