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艾薇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敲敲自己腕上的手表,“咱们开了整整一个小时,这一路你都没问过一句,你还真是有耐性啊。” “......”向菀不想说是因为自己走神了,于是问:“你想去哪里买包?” 苏艾薇笑声更大了,“我们先去一个地方。” 苏艾薇带向菀去了江倾阳在这边的画室。 推开门,江倾阳的画室和向菀想象中的没有太大差别,还是记忆里的乱。 但认真回想起来,后来好像都没怎么见过他画画了。 苏艾薇咳了咳嗓,“我只是暂时地保有他画室的门禁卡啊,他家里的钥匙可是只给过你的。” 向菀终于被她煞有介事澄清的样子逗笑了,她摇摇头,“他跟我解释过了。” “噢~”苏艾薇上下点动着头,问:“那他有没有跟你讲过,他其实今年才即将毕业?” “...什么?”向菀正准备帮江倾阳整理桌面的手顿住了。 看到向菀愣住的表情,苏艾薇一脸果然如此的样子,“我们刚刚经过的,就是他学校。” “本来呢,我之前答应他不乱说的,但是既然你都问我他航班号了,嘿嘿,再不过来多嘴一句我自己都瞧不起我自己。” 苏艾薇抛扔着手里的卡片,笑着问: “你猜我为什么会有他画室的门卡。” 向菀没说话,苏艾薇就自问自答道: “当然是瑞德给我的啦。 “瑞德从哪儿拿的呢? “当然是从江倾阳在医院储物间的柜子里, “那我为什么要拿了门卡带你来这里呢?” “当然是因为——” 苏艾薇一边这么一句接一句地往外蹦,一边费力地踢开地面上挡人的杂物,迈步拉开最里侧的那个推拉门。 推拉门里面是一间贮藏室,贴墙摆放的几组柜子上,全是堆叠的各种画稿。 苏艾薇随便抱了一摞出来,放到向菀面前的桌子上。 “啊,这张画的是你。” 她放了一张画到向菀面前。 “这张也是。” “这张。” “这张。” “这张。” ...... 苏艾薇开始认认真真地在给那一摞画稿分着类。 向菀怔怔地看着面前不停叠落下来的画纸。 太多太多的画面,她太熟悉了。 她和她的朋友们给社团招新, 在深夜的大排档里撸串喝啤酒, 为了学分去参加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志愿者, 立春时分她独自去拍学校后门那条街上新开花的玉兰树... 太多太多了... “啊,这一摞应该是他比较早画的,近期的我去找找看——”苏艾薇终于分完了那一摞画,抬起头就看到眼前女孩红起来的眼眶。 “啊?诶你别哭啊,”苏艾薇赶紧从桌上抽了几张纸巾递给她,“你......这你就哭了我还怎么跟你往下讲啊......” 向菀吸了下鼻子,如无其事地摇了下头。 “所以他......?”向菀心中已经有了猜想,但她有些不敢问了。 “你自己看吧。”苏艾薇努了下嘴,从托特包里拿出一个病历本递给向菀,“首先说明啊这个是不合规矩的,但是......但是他应该也不会把我怎样...?” 厚厚一个硬皮本子,打开来,里边密密扎扎记录的全是江倾阳这些年的用药治疗与康复训练。 有些是中文,有些是英文,有些向菀看得懂,有些看不懂。 记录用词简短而客观,在那些冷静的医学描述里,都是她所爱之人辗转挣扎过的每一个日夜。 向菀一页页地往前翻着,一页页一行行的各种不良反应她仿佛跟着体验了一遍。 硬质牛皮纸的插页夹,她一直翻到最后两页,日期显示是他带她去草原采风的那一段时间。 “他早年间过量服用镇痛的药剂,很早就产生抗药性了。后边再治疗,上止痛泵都没用了。”苏艾薇说道。 画室里那种特有的颜料与松节油的味道,曾经无数次触发她回忆的味道,现在她被这样的味道包裹着,却觉得闷得有些呼吸不上来,心脏的位置像被人死死地掐着。 江倾阳无论是从前,还是重逢以后,他根本没让她看出过一丝异样。 他一向情绪不是都写在脸上的吗? 苏艾薇好像知道向菀在想什么,在这时开口宽慰她: “放心啦,他这几年康复都有认真做,至少肌肉没有很明显的萎缩对不对,他的问题好像是那个什么瘢痕的位置长得不好,哎具体我也不是很懂,要不早就做手术了。 “啊...但是你不用急!既然我爸同意了手术,他就是有把握的,我爸和我不一样的,他还是很靠谱的......” 向菀和苏艾薇坐上了返回波士顿的车。 路上,苏艾薇比来时的话多了很多。她说江倾阳用了三年多的时间重新用左手习画,但仍然申不了RI他想去的专业,他最开始修的是艺术史。 “不过他入学第二年,作品集就火了,被RI插画系的老教授注意到,顺利给他换了学校和专业,要不他想学现在这个,就得至少再读5年。” 苏艾薇把画室的门卡放到向菀手里,“他回来是直接去做手术,门卡的事情,就交给你帮我和瑞德解释咯,我俩也都是好心...是吧,嘿嘿。” “我猜他一直不肯说,是想你在这件事上的感情能更纯粹些吧,恨也好怨也好,总归是他不对,你有绝对的裁量权。 “但是你看,现在一告诉你,”苏艾薇微笑着用她做了长长美甲的指尖、绕着圈地指了指向菀有些发红的鼻尖, “这里边势必就要掺杂一些同情或者别的什么玩意儿,他大概不想那样吧。 “但是要我说,这男人的脑细胞构造是真的和女人不太一样!比起不再那么纯粹的指责,我觉得你肯定是更想知道真相的吧,对吧对吧?” 后半程,向菀没有再回应苏艾薇的问题了,她把车窗降下一个小缝,小岛湿凉的海风快把她发酸的鼻子和眼眶冻住了,她没有让自己再流泪。 她只想赶快见到他。 回程的路比来时长了太多太多。
第88章 吻 江倾阳的抽血结果还没出来, 他人还坐在瑞德医生的办公室里休息调整。 瑞德穿着白大褂,一边收拾着桌上的材料,一边左右晃动着腰身,一展他浑厚性感的歌喉: “you better woo your baby, “you better woo your baby, “you better woo your baby.” 唱到高潮部分还拿着文件册夹在胳膊和腰腹间“弹奏”, 摆出一副蓝调吉他手特有的忧郁沧桑。 “Oh baby, take a chance with me , I will be good to you.”他晃悠着身子,右手食指中指并拢,点着太阳穴往前一滑—— 就看到了门口出现的女孩。 “Oh.”瑞德笑容固定在嘴角,“你的baby来了。” 本来靠在椅子上小憩的江倾阳心下一顿,顺着瑞德还没放下的手指, 扭头朝自己的身后看去。 向菀站在门口, 身后还有去而复返、此时正拧眉盯着苏艾薇的苏医生,“又逃课!回来再跟你算账。” 苏医生是过来通知江倾阳去换衣服和消毒, 麻醉师那边已经准备好。 向菀见状,就迎上前握了握江倾阳的手。 “我...我也回头再跟你算账。”她匆忙间说道。 向菀不想这个时候让他有心理负担。 果然,她这样说完江倾阳就笑了, 他抬手把她脸颊上有些凌乱的几缕头发拨开理顺,问:“那要是手术失败了呢?” 向菀眉心一皱,险些又被他气到。 “好啦, 你要相信苏医生,他的水平是这个。”江倾阳给她比了个大拇指。 向菀看向苏医生,后者朝她礼貌地笑笑, 大有宽慰她的意思。 向菀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手术前医生都会估一个成功率,但据回程时苏艾薇所言, 如果风险很低很容易,想来也绝不会一直都是保守治疗。 她原是想再多了解一些的,风险概率亦或是可能的后遗症等等,但她同样深知现在再追问这些是没什么意义的事了。 于是松开他的手之前,向菀只说了一句:“安心睡一觉,我在外边等你。” 江倾阳抬手,停顿,然后快速把他刚刚给她整理好的头发又胡噜乱了,他面色是有些疲惫的,笑容却依然让人感到充盈的活力。 “好,知道啦。”他拖长音应。 在手术室外等待时,向菀靠在大门旁边的墙壁上。 她的身后,一墙之隔,就是这些年来萦绕在她心里脑海里、她所有无意识动作里的朝思暮想与拳拳在念。 向菀发现自己这个时候内心反而平静了下来,比重逢之后的任何时刻都要镇定。 甚至期间还能抽空回了两封供应商的邮件。 那种落不到实处的飘忽与慌乱,终于云消雾散,只余下一幅可以容纳一切的广阔而平静的江面。 手术结束时,已是深夜了。 瑞德医生是哼着什么奇怪调调的歌出来的,向菀心下就一松。 果然,苏医生摘下口罩和她说:“手术很顺利,不过麻醉加了点量,要晚一点才能醒过来。” 江倾阳先被推去了观察室,等医护相继离开后,向菀就把灯都关掉了。 房间的窗帘没拉,那一晚的月光很亮,撒在熟睡中的江倾阳的侧脸上。 向菀用目光仔细描摹着他侧脸的轮廓,不知是不是他真的太过爱笑的缘故,哪怕是这样无意识的梦里,他都好像是在淡淡笑着的。 如果不是来时听到苏医生训斥苏艾薇擅自拿病例的行为,向菀都还是很难相信这些年他是那样过来的。 他知道自己右手可能永远也画不了画的时候,也该是很绝望吧? 为什么当年的自己,真的一点,一点都没有察觉。 向菀凝望着那张脸,呆坐了很久,然后她站起身,慢慢走到他床榻边,微微附下了身。 那一晚她发烧,江倾阳只敢轻轻碰碰她的手,现在...... 唇瓣相贴的那一刻,向菀感受到有些干燥的、温热柔软的触觉,还有医院特有的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 然而只片刻,她就感觉自己嘴巴被人轻轻啄了一下。 向菀一怔,头下意识往后移开些距离。 江倾阳眼睛仍然没有睁开,但嘴角眉梢却早已是悄然放大的笑意。 “你装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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