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杨楼上她的肩膀,迎着晚风边走边喊:“温桐回来了!”。 温桐被他小孩子似的举动臊得慌,和王业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笑了出来。 她还没吃晚饭,但现下没什么胃口,见超市里的西瓜摆得好看,不经意瞄了两眼。温杨二话不说,领着王业进去,留下两个女生在超市门口尬聊。 罗雅君知道他们是兄妹后,心里的郁闷早就烟消云散,一路和她说了不少温杨的事情。 “他和工厂的其他男人不一样。”罗雅君的眼睛像一片宁静的湖,只在那个人移动的时候如春风拂过,漾开一圈圈涟漪,“温杨生得好看,从不说脏话,我很喜欢他。” 温桐也跟着她望过去,白色无袖背心里面的肌肉线条若隐若现,手臂结实有力,在夏天看一眼似乎就能感受他身上的热气,但五官却并不粗糙,反倒有一种别样的书卷气。 兼职健身教练的理工男。 温桐脑中瞬间冒出这个念头。 “你读过大学,会不会觉得这样有点肤浅?”罗雅君朝她俏皮眨眨眼,本来艳丽的脸庞染了几分小女生的羞怯。 “当然不会,喜欢不分高低贵贱。”似乎是为了加深话的可信度,她用力点点头。 西瓜对半切露出枣红色的瓜囊,王业逐个插上勺子,转头看到门边抱成一团的两个女人,咧嘴调侃:“她俩这是自来熟?” 温杨眼里只有别扭得不知道往哪放手的妹妹,“温桐招人喜欢。” 杨哥是个妹控?王业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把西瓜端给她们。 宜杭是小城市,加上安顺街这边接近郊区,夜晚人不多。 路灯下的影子拉得很长,空气里夹杂着凉风和西瓜味,四个人边吃边遛弯。 不知不觉走到一栋水泥墙围着的居民楼外面,墙壁爬满了说不出名字的藤蔓,蔓上挂着几朵鹅黄色的野花。 曾经无数个黑夜白天,温桐从这里经过。 她心里默默数着数,抬头找到5楼。 果然,窗边坐着正在吃饭的一家三口,温暖的灯光倾泻而下,将房内氛围衬得如一幅栩栩如生的壁纸。 仿佛回到了那个寒冬,她站在楼下雪地里欣赏这一家人的其乐融融。
第4章 绿皮火车 “你们要回家吗?”都到春风小区门口了,王业脱口而出。 温杨笑了一声,“吃昏头了?我什么时候搬到这边了?” 岁月洗礼,老小区外墙有了脱落痕迹,王业仔细打量了一番,这是他们家啊。 同行的三人早就走过去了,他挠挠头快步跟上。 在出租屋这几天,是温桐这段时间以来最轻松的日子,没有兼职、没有学业、没有社交。 哥哥前阵子刚换的早班,清晨5点左右起床,会在锅里温好早餐,她起床吃就可以,等到下午两点下班,温桐会拉上他去菜市场买菜。 家长里短,细水长流。 “等我在滨海市站稳脚根,哥也过来吧,到时候我也租个房子,我们两个一起住。” 吹风机的声音很大,女孩坐在凳子上掰着手指细数她的计划,从奖学金到工资的安排,她都一笔笔地划好了,等着那天的到来。 温杨垂下眼帘,像在认真听又像只顾着帮她吹头发。 栗色发丝由于水汽温顺地搭在肩膀上,他想起了楼梯角落那只永远懒洋洋趴着睡觉的狸花猫,随着头发一点点吹干,愈发像毛茸茸的猫毛,让人忍不住想抱起来蹭一蹭。 “哥,你有没有听我说话?”温桐的鸿鹄大志没有得到身后人的回应,不满地拍了拍他的大腿。 “我在等你说完。”温杨调小风速,抚起还有点湿的发尾。 温桐竹筒倒豆子般说了一通下半年的规划,江岸集团还等着她办理入职手续,她不能在宜杭待太久。 空荡的出租房因为这道轻快的声音而恢复生气。 这个屋子是温杨有一点积蓄后退了工厂宿舍出来租的,采光通风都很好,窗台放着一盆芦荟,忘了哪个女人送给他的,叶子干得差不多了,捻在手指间会“滋滋”地响。 他时不时应两句温桐的话,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意,似乎是开心的。 这晚温杨没睡客厅,像小时候一样,她睡床上,他打地铺。 床靠在窗户边,风吹进来凉丝丝的,很是惬意。 温桐睡不着,“啪”地又拍死一只伏在腿上的蚊子,余光瞥到凉席上那张清隽的侧脸,探出脑袋饶有兴致问道:“哥哥,你觉得小君姐怎么样?” 翻身,沉默。 回应她的只有乐此不疲的蚊子。 温桐知道他这是无语的反应,尴尬地咳了两声,缩回枕头。 微风吹开窗外浓云,露出一轮玄月,月光铺陈,屋内处处波光粼粼。 床上的呼吸声逐渐平稳,温杨缓缓坐起来,后背衣服被热汗洇湿,一块块黏连在一起。 心头好似有股无名火,燎得他浑身难受。他拿走窗台那盆碍眼的芦荟,扯下浴巾轻手轻脚出门。 冷水洒在结实匀称的肌肉上,像冰与火相触瞬间燃起腾腾热气,温杨闭着眼睛仰头,任水流拍打脸颊。 回屋时他点上一盒蚊香,温桐睡觉不老实,一脚把毯子踢到床下面去了,他捡起来小心翼翼盖了回去。 月光下的脸庞安静乖巧,微卷的长发耷拉在胸前,羽睫随着呼吸偶尔颤动两下。 他弯腰拢好毯子,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低声说了声“对不起”。 —— 温桐在宜杭待到第五天,果不其然收到了hr委婉的催促电话,她现在不走也得走了。 票订在上午,她打算先回一趟学校收拾行李。 开裕工厂请假很难,温桐和哥哥说了不用送她,但临走那天他还是起了个大早帮她做早餐。 去火车站的路上温桐心里闷得慌,一次次扒着出租车窗户回望后面的路。 温杨让兄弟帮他替了会班,送到进站口就差不多得回去,嘱咐了两句便匆匆离开。 他依然穿着那件温桐回来时的白背心,裤脚挽起来半截,小腿健硕有力,高大的身影穿梭在人群里引来不少异性回头。 “K769号列车就要进站了,请乘坐该车次的旅客前往A口检票入站。” 广播声盖住了温桐的呼喊,他越走越远,渐渐消失在人堆里。她急得眼泪不停往外冒,攥紧双肩包追过去,直到抱住他才安心下来。 后腰突然被箍住,温杨扭头就看到一张哭成花猫的脸,不禁失笑:“怎么还跟过来了?” 温桐紧贴着他的背,宽厚结实很有安全感,她蹭了蹭,闻到了出租里那块香皂的味道,夏天的柠檬味。 温杨转身把搂她进怀里,语气里充满无奈:“下辈子我做个小挂件,好让你每天把我挂在口袋旁边。”。 他看向车站外的方向,说得很轻很轻:“这样就不是一个人了。” 温桐使劲憋回眼泪,边吸鼻子边回答:“我才不舍得把哥哥挂口袋,挂脖子上比较好。” “怎么样都行。”他被怀里人一本正经地比划逗笑了,低头抹掉她的眼泪,“只要你开心。” 眼看检票快要结束,温杨抓紧时间把她送回去,这次在外面亲眼看到她进站才敢走。 绿皮火车“哐哐”发动,驶过田野和荒山。 温桐抱着双肩包发呆,还没能从情绪里缓过神来,恍惚中摸到包里有一个硬硬的卡片。 她拉开拉链,底下躺着一张银行卡。 崭新的,没有使用痕迹。 【密码是你的生日。】 10几分钟前的消息,应该是在她进站后发的。 温桐别过头对着车窗,眼泪滴在她的手背,很烫,像火星子。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温杨的每一笔钱是怎么赚来的。 开裕是个五金工厂,里头大部分是男人,大一暑假她去打过零工。 五六栋工业楼像吃人的野兽,里面塞满了行尸走肉。 她的车间只有几个立式风扇,又闷又热,扇叶上都是结成絮的灰尘,吹出来的不是风,而是金属粉末。 所有人都是站着干活,机械音不停敲击她的耳膜,温桐不敢走神,稍不留意尖锐的机器就有切断手指的可能性。 她只干了半天,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湿透了,旁边的男工人借着返工的由头往她胸口里瞟。 温杨路过一拳打碎了那个男人的门牙,满手血把她拎了回去。 他又给了家里很多钱,换来温桐的自由。 此后温杨开始两班倒的日子,每次她去送饭,他的十个手指都缠着脏兮兮的纱布,渗出红色的血珠,温桐只能一勺勺把饭喂给他。 那是哥哥在开裕的第二年。 “瓜子、花生、天山话梅嘞。” “脚抬一下哈。” 售票员的叫卖声把温桐从回忆里拽了出去,她抹干净眼泪小心把卡收好。 她绝不能再用哥哥的钱。 “来来来,先尝再买,不好吃不收钱。”女售票员中气十足,每个座位都分了一小包话梅。 温桐拆开包装,确实很甜。 【下次过节回家把卡还你。】 她想了想,又接了句。 【刚才我吃的话梅很甜。】 直到抵达平川,温杨也没有回复。 —— 温桐的时间安排得很紧,在学校午睡后就准备赶下午去滨海的火车。 邹丹目光来回扫了她好几次,每次都欲言又止。 “什么事呀?”温桐看室友实在憋得难受,索性主动问她。 魏薇往她行李箱塞了一瓶没开封的防晒,岔开话题:“听说滨海那边紫外线很强,这个是我妈从泰国带过来的,送你了。” 温桐愈发觉得奇怪,她这三个室友都是藏不住心思的人,怎么今天遮遮掩掩的。 “现在不说是吧,等会我下楼了可别哭着追过来。” 邹丹踌躇了一会,还是决定将实情全盘托出。 温桐的行李箱四年没换过,拉链有点老旧,她使劲拉了几次依旧合不上,定睛一看才发现是卡住了旁边的布。 她边扯开布边把拉链往回倒,说:“我们分手了,上次回家前我发了信息。”。 后面陆初霁有打过来几个电话,她都拒接了。 沉默半天的姜舒长吁一口气,大吼:“爽!” “我早就想骂他了,现在终于可以畅所欲言!” 温桐坐在行李箱上,听姜舒绘声绘色讲述她不在的这几天陆初霁的一举一动。 邹丹适时把手里的奶茶递过去,姜舒喝了一口后接着说:“我看他就是以为随便哄哄就可以了,不然哪有男的敢在求复合的时候还带着个暧昧对象啊?” “咦”,魏薇嫌弃地呸了一句:“他带陈依棠来干什么?恶心谁呢。” 姜舒摇摇头:“谁知道呢,可能想当面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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