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她身旁,他抬手去接她手里的伞, 道得温吞:“我来撑伞。” 她因此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他为她撑伞的场景, 礼貌有修养,又顾她周到, 还能够保持着合理的社交距离。 好像有哪儿不一样了。 好像又没什么不一样。 时舒将手里的伞递给他:“嗯,好。” 他接过去。 她的伞不大,堪堪能遮过一个人的肩。 他包里不可能不随身带着伞,他完全可以收起来她的伞,然后用他包里的那把大伞举过两个人的头顶。 但他没有。 他只是接过她的伞。 时舒看着他将一把不大的女士伞,完全遮过她的肩,她的声线柔和了几分:“你往自己身上遮点儿。” “嗯,好的。” 他这么乖乖应着,手中的动作却又不见任何往自己身上挪动的迹象,时舒也就不强求,随着他去了。 她的小男友。 有属于他自己的庆祝方式和兴奋手段。 她看破,只是勾了下唇角,并不道破。 - 两人进了侧院,经过无边泳池。 时舒心想,她好不容易才等到他恢复了游泳技能,等天气好了,要跟他在这儿畅快地游一场,游到筋疲力尽才能作罢。 经过刚才的四角亭子,水面蒸腾着仙境一般的雾气,亭院灯昏暗朦胧,意境优美。 雨仍下得密集,闷雷在雾气缭绕中酝酿声势,几条锦鲤在池塘中央欢快闹腾,石幢卧在水中,渡着宅子的世代太平。 两道清越的背影在雾气中渐行渐深。 一道对另一道说:“别淋湿了,走连廊吧。” 一道清沉的声音回应她:“好。” 他这回听话,乖乖地收了伞,和她一起走进连廊。 并着肩的,一白一黑。 般配极了。 …… 连廊走到头,便是时舒日常居住的独栋别墅。 新中式的建筑风格,深灰色的砖体与木纹铝板穿插在整个设计元素中,与西山园林整体的风格青砖黛瓦,形成些许错落有致的美感。 往常。 徐欥到西山,也就止步于这儿了。 但今天—— 他将伞收好,放在雨伞收纳处。 他在入户门处,垂着眼睫换好自备的拖鞋。 “你的拖鞋,不用背来背去。”时舒于不经意间,说:“在我这儿,也备一双吧。” 他换鞋的动作愣了愣,又很自然地应了一声:“嗯,好的,我知道了。” 等两个人换好拖鞋,没在一楼多停留,时舒领着他去三楼,边走边和他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 二楼都是客房,时舒这样告诉他。 但除了章桃,没有其他人来住过。 叠级楼梯上,时舒想起来什么,问:“要不要向你交待一下,我的感情史?” 徐欥的脚步一顿,很快又说:“不用了。” “真不用?” 徐欥点头:“嗯,我不在意您过去喜欢谁,也不在意您过去心里面有谁。” 他只在乎她现在和将来喜欢谁,他只在乎现在和将来,她心里面装的是谁。 他这么说,时舒也没有再刻意去强调什么。 她的感情史倒也不复杂,并不是需要刻意提起的存在,既然他不在意,那便作罢。 楼梯走到顶,屏风后面的空间做了优化—— 卧室、书房、小衣帽间、活动区域以及卫生间做了简单隔开,装修风格简单,她的居住范围空旷又宽敞。 时舒推开门,先迈步进去。 她带他参观:“我的卧室。” 这还是他第一次进去她的卧室。 在南郊的那段时间,他也没进去过,总感觉着,卧室该是她的私人领域,不应该被别人进入和窥探的。 他问了句:“我方便进吗?” 他刚才不是说要照顾她休息吗? 现在才问方不方便,是不是迟了点儿? “当然。”时舒笑了笑,说:“不是说,要等我睡着了再走?” “徐助理不进来,要怎么观察我睡着了没有?” 因为他一声一个“您”,她倒是也乐得在只有他们两个人的环境里,叫他一声徐助理,全当哄着她的小男友玩儿。 徐欥说的照顾她休息,倒也不是这层意思。 但好像,他也没有解释的必要。 都是男女朋友的关系了,不是么? 眼睫轻轻拍打。 想到这层刚刚才确认的关系,他的心跳忽而加剧了起来,轻快地悬浮着。明明他刚才向她表白吐露心声时,并没有这种不真实的感觉,这是一种后知后觉的属于他的欢喜与确幸。 卧室里有沙发。 时舒邀请徐欥坐着。 徐欥的视线范围内,黑胡桃木茶几上,摆放着他送她的无火香薰。在西山她的卧室,他看到熟悉的浅紫色香薰石,有些意外。 时舒注意到了他的视线。 她双腿交叠着,手臂捞过水壶给他倒了杯水,并揭晓了答案:“你手工制作的香薰,香气淡雅,味道还挺好闻的。” 所以,她从他摆在南郊公馆的她的住处里的那些助眠好物中,带了一个回来。 助眠是没什么作用。 但……它还是有它的用处。 徐欥还注意到,无火香薰木托旁边还有一瓶她经常服用的安眠药药瓶,瓶盖未拧,里面的白色药丸却已经空了。 他因此问她:“但没什么用,是吗?” 他准备的那些助眠好物,都没有功效。 他沉默了片刻,又有些自责:“还是因为我,最近这段时间让您烦心了?” 他向来注意细节,她大概知道他在内疚一些什么,她于是否认:“只是老毛病发作,跟你没关系。” “您刚才否认的时候,迟疑了一下。” 徐欥看着她,未尽之言,便是,那就是跟他也不是完全不相关。 “是我做的不好。”徐欥垂睫,又掀起眼睫,浓密纤长的睫毛轻卷,他承诺着:“以后,我不会再让您生我的气了。” “那要是,你就让我生气了呢?” “那就……就立刻哄。” 他似乎也有些意外,自己这么轻易就能说出来这种哄女孩儿的甜言蜜语来了。 他漂亮的狗狗眼轻眨了一下,而他说出这个“哄”字的时候,表情仍停留在最后一个字的尾音上,唇微微鼓起,耳尖沾染一层红霜,模样很是乖巧可爱。 时舒半眯着眼:“哄不好呢?” “我很难哄的。” 他似乎想通了,这便是男女朋友之间的常规交流,他接受了这种甜言蜜语的语言尺度和频率,因此笑容放大了一些:“那就陪您一起失眠。” 于是,感情史没交待。 时舒倒是跟他交待起她的失眠史来。 时舒说,她的情况有些特殊,也有些麻烦。 相较于现在这个年纪,她的青少年时期承压能力差了一些,接连失去亲人的打击,以及一个人独自在国外求学的不安全感因素,最初表现在被诊断为焦虑症。 后来,加之学习压力、科研压力以及工作压力的几重堆积,她这失眠的老毛病就成了长期以来日积月累的症状,病兆太久了,除了安眠药,应该很难去找到别的缓解方式。 “介意吗?”时舒问:“我的失眠史。” 当然不。 他只是觉得心疼。 心疼她的经历,心疼她一个人在无数个漫长的黑夜里,辗转难眠,找不到一个排解口。他也遗憾,遗憾从前两个人的生命线,没有任何一处交集。 但命运就是这样的。 总不会安排得完美。 便是因为有了这样或者那样的缺憾,人们也才会更加珍惜眼前的安排,珍惜当下。 他眼周泛起一圈红漪,时舒在他眼中看到了他的那些未尽之言,他原本便是心地善良的人,内心柔软,她因此多宽慰他一句:“不要紧。” 她乐观地耸了下肩,道,她的精力还算充沛。 安眠药的作用下,并不影响她的日常工作和生活。 “那您就没有过缓解或者缓和的阶段吗?” 有过。 时舒顺着他的话,回忆着:“还记得那首【圆周率】吗?” 她问起他—— 某日午后,他们从公司食堂用完午餐,回办公室的路上,无意间聊起的一首歌,他们隔着时空,隔着年龄差,耳朵发生过的短暂共鸣。 “嗯,记得。” 时舒说,在国外的最初两年,焦虑症严重,有一次无意间在深夜听到那首叫【圆周率】的歌。 小歌手童声稚嫩,唱着不属于他那个年纪的曲调和歌词,被音乐人犀利地评为是儿童式的故作深沉,却让听的人耳朵里别有一种空旷体验和情绪感悟,也让她在漫长的黑夜中,在异国他乡,找到过内心一瞬的安宁。 有一段时间,她就靠着单曲循环这首歌睡觉。 “还挺治愈的。”她评价。 “有过这样的意义吗?”徐欥愣愣地问着。 时舒看见他清澈的黑眸中,染上一层朦胧的水雾,湿润又轻柔,像刚刚路过连廊时,池中的氤氲之气。 “嗯。”时舒没多想,轻描淡写地应了一声。 不过后来,随着年纪的增长,就没有什么用了。 她又这样轻描淡写地告诉他。 “嗯,好。”他也轻声应一声。 …… 院子里的钟声在整点响起。 时舒抬手看了眼腕表,时间差不多了,也该让他回去了。 外面的天气也不好。 确认了恋爱关系的第一天,两个人相处的节奏,到这儿应该也就差不多了。 时舒说:“我打算睡觉了。” “你回吧。” 徐欥点头,他起身。 看着黑胡桃木茶几上的空药瓶,他又提醒道:“但您的药,已经吃完了。” 时舒说,嗯,药箱里应该还有。 徐欥表示,那他去替她拿就好。 “您要不要先躺着?”他问:“我会端给您温水和药。” “嗯,好。” 时舒给他指了下药箱所在的位置。 然后,她掀开被子坐进去,靠着。 等她的小男友,来照顾她睡觉。 但等他拿来的时候—— 他端着半杯温水,摆在她的床边柜上,手中攥着药瓶。 他手背的血管脉络清晰突起,似乎在隐忍什么,克制什么,又似乎在做着什么艰难的决定。 不等时舒问个究竟。 他便当着她的面,拧开手中的药瓶,然后—— 然后,他将为数不多的安眠药,全部倒进了垃圾桶。 当着她面的。 全部。 哇哦,他真有勇气。 像是做了错事的孩子一般,他的唇抿着,一双漂亮的狗狗眼被情绪染成深情的粉红色,看她时欲言又止,无辜却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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