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觉到他扣住她膝窝的手有一瞬地发紧,他拐进没有滑行痕迹的云杉林前,似乎是有那么一下欲言又止,时舒于是拍拍他的肩,问:“怎么了?” “你想说什么?” 时舒想—— 他要是在这个时候,提出一些“能不能的问题”,来征求她的意见。 她都会答应。 她心里也模拟过几个问题。 比如—— 我能不能跟你谈恋爱? 比如—— 我能不能跟你交往? 比如—— 我能不能做你的男朋友? 又比如—— 你能不能做我的女朋友? 诸如……此类。 - 云杉林不过百米,冲刺只需要八秒,甚至更短。 即使徐欥无厘头走了树与树之间的野路,也不会需要超过十五秒更多的时间。 过了这十五秒,她就会从他背上跳下来。 他也就不会再有机会问出口,又或者是,不会再有机会提醒她记住今天。 等着他主动开口询问。 时舒特意掀开雪镜,欣赏着沿途的雪景,她仰起脑袋抬手摘了片好看的树叶,听见徐欥问:“能被您记住吗?” 这问题和她假想的那几个不一样。 时舒手里捏着树叶,眨了一下眼:“什么?” “今天我背着您滑雪,它有可能会成为您那些不错的体验之一吗?它能够被您记住吗?”徐欥吸了口气,全盘托出:“再有人像我今天这样问起您,您回忆起那些让您觉得不错的体验时,您能不能也想起今天?” 时舒愣怔须臾,片刻后,一双没有佩戴框架眼镜的明艳的眼睛,多了几丝狡黠,多了几丝明察。 原来如此。 纯粹而美好的年轻助理。 参加工作后,才第一次遇见了让他心动的女人,他因此仍停留在学生时代才会有的美好的暗恋当中,但缺少了恋爱经验的他,在这个已不适合暗恋别人的年纪里,怎么也藏不住他笨拙的心事,所有的暧昧行为,都被他当成了他一厢情愿的付出和示好。 她这个年纪了。 难道看不出来吗? 成年人的暗恋,之所以来得顺利,是因为他暗恋的对象,对他的一种默许。 时舒把雪杖完全还给他,腾空的双手她不紧不慢地摘下手套,零下十多度的气温,她的双手很快变得冰凉。 她把双手贴在他两边颌骨的位置,手里面的树叶扫过他的皮肤,刺密密的痒:“你在跟谁较劲?” 徐欥抿抿唇,不再说话了。 他已经滑出云杉林,头顶的荫蔽不见了,四处是宽敞,光明和坦荡之中,他失去了听答案的最佳时机。 她没有回答他。 情绪稳定的人,他并不执拗。 听不到答案,就算了。 算了。 脚下的雪板止住,徐欥正要放时舒下来,却听见她突然开口,说:“当然。” 徐欥的肩膀在那一刻收住动作,直到她把话说完:“徐助理的滑雪技术非常棒,于我而言,不仅是一次不错的经历,还是一次难忘的体验。” 她在光明之处,回应了他不磊落的问题。 听到了想听的答案,徐欥就露出了轻松的笑容。 他松了肩和手部的力道,检查过地面的平整,才慢动作地将她稳稳放下来。 看见时舒已经摘下了头盔,露出明媚漂亮的脸庞,他联想到自己还佩戴着头盔雪镜,遮得严严实实的,他于是先掀开雪镜,抿起唇线侧过身对她笑着。 可就在这时,一群七八个人逆着雪道反方向滑行,从时舒身后的方向来势汹汹,他们向他们所在的休息区域冲过来,徐欥的笑容僵了住。
第47章 说时迟, 那时也快。 容不得徐欥有充分的思考周全,得体,他动作迅速地揽过时舒的肩膀, 往旁边躲开。 但旁边也有鱼雷。 躲不开了, 那人的速度又快又猛,冲撞过来。 猛烈撞击下,三个人全部摔进了雪道里。 时舒感觉到她被人抱着,在雪地里滚了几滚。 他牢牢地将她的脑袋完全保护在他的怀抱里, 除却急促而剧烈的重物撞击的声音,她还听见对方,既熟悉而有力的心跳声, 一颗年轻又健康的心脏。 是她刚刚才确认了, 他并不是在跟她暧昧, 而是仍陷在自以为是的暗恋之中的, 她的年轻助理。 风雪来了, 他在摧枯拉朽中尝试敲开她的门。 他紧紧地抱着她,他的气息裹填着她身边的一切空隙和死角, 她挣脱不开他的禁锢和保护, 他的衣物清洗得干净清香,她听到他短促的痛楚和闷哼。 以及—— 尘埃落定后。 他倒吸着凉气,顾不上同失礼方理论,而是先扶着她起身,关心起她的状态来:“您有没有哪里受伤?” 托他的福, 他的准备工作做得细致,她的大腿内外侧、膝盖、肘部都有穿戴着护具。 因为刚才的代滑体验, 她脚上没穿板,只穿着防滑保暖的滑雪鞋, 避免了穿板固定的二次伤害,而小腿和脚踝处又被他腿部的力量紧紧钳制着。 唯有三样,她恰巧摘掉的头盔,雪镜和面罩。 当然,他第一时间注意到了她没能有任何防护的头部,因此,她的脑袋被他紧紧地圈固在怀抱里。 他的胸膛宽敞、坚韧、厚实。 能抵御暴风雪的夜,抵挡摧枯拉朽的力量。 就算,在他们避免不了在雪地里翻滚的过程当中,他的身体受到了猛烈地撞击,无可抑制地发出痛苦的□□声音时,他的手部力量和腿部的保护力量也仍死死禁锢着她,没有松开丝毫。 极度暧昧与羞耻的姿势,却没有令人一刻感觉到不适与反感,因为他,甘愿以他身体的血肉之躯做了她的人肉盾牌,做了她的安全保护伞。 她因此,除了被撞倒摔到地上的那一刻脑袋有点儿懵,身体的其他部位安好无损。 现在也是完全缓和过来了。 “我没事,我被你保护得很好。”时舒皱眉:“你怎么样?撞到哪儿了?” 确认时舒的四肢和面部都没有明显的伤处之后。 徐欥明显松了口气:“您没事就好。” 要是她哪里受到伤害,他要无比自责。 但他仍有他的自责与愧疚、懊恼:“都是我不好,我不该带您来滑高级道。” 别人的怂恿兴许挑衅不了他。 但他拒绝不了她的期待值。 还是应该更小心一点。 “不怪你。”时舒说:“你已经很小心了。” 他们是在休息区出的事儿,谁也想不到休息区也会有鱼雷。 “我也没事儿。” 似乎是为了宽她的心,他又这样轻松地说。 可时舒分明是在翻滚的过程中听到了他喉咙里抑制不住的痛楚,那是人在毫无防备的时候,控制不了的身体语言,最真实的。 所以,尽管他此刻表现得若无其事,但时舒很确定,他一定是伤到了哪儿。 时舒不会在这个时候去揭穿他的若无其事。 眼下,似乎必须得要亲耳听到一声抱歉,才能缓和她现在的恼火与不爽。 她的视线往肇事方的方向看过去,以免那颗“鱼雷”选择在她眼皮底下肇事逃逸。 因为徐欥的及时避让,那“鱼雷”作为过错方并没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她因此,看见那人很快拍拍屁股爬起来。 那正好。 他还有处理和解决问题的能力,他该为他的鲁莽、不守规则和漠视他人的生命安全等种种行为买单。 哪知—— 无辜受到撞击,受到牵连伤害的人还没有来得及要抓着那颗“鱼雷”理论些什么,那“鱼雷”倒是有恶人先发制人的架势,气势汹汹地过来理论了: “我说你们怎么站那儿不动啊?” “看到人来了,也不知道躲,是傻的吗?” 徐欥有些艰难地摘下头盔,时舒看见他头部因为有头盔的保护而没有明显的伤处,她猜测,那他估计是伤到了手臂或者是颈部。 他为了保证她的安全,一点儿防御的姿势没留给自己,那是下意识里的动作和认识。 时舒心里因此也会有一瞬的产生侥幸心理—— 好在他头盔没来得及摘下来,否则,今天这场事故的后果不堪设想。 当然,若真是那样,肇事方也不只是需要向她们道歉和向场地缴纳罚款就能够作罢的。 这种情况,助理是首先要出面解决问题的。 徐欥指了指旁边偌大的指示牌,提醒对方:“这里是休息区。” 眼看着那鱼雷没有任何道歉的意思。 徐欥解决问题的情绪倒是一如既往的平静稳定:“你应该先为自己的行为感觉到内疚和抱歉。” “需要向我们道歉。” 他的性格如此,并不是得理不饶人的性格,本质上还是宽宏的,时舒没有打断他处理问题的思路。 她只是选择了站在一旁看着,任由他选择他自己的解决方式。 “休息区怎么了?”可那颗鱼雷显然并不是讲道理的人,他早早便知这里是休息区,他胡搅蛮缠起来:“谁规定你们在休息区就万事大吉了,就不需要避让了?” 啧啧。如此理直气壮的态度,的确是考验尝试以理服人的时候。 可那鱼雷在看清楚徐欥的长相后,又换上了副复杂的表情,他有些不确定地问:“你是?” “你是徐欥吗?”他重复时,已换上笑容,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徐欥听他这么说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反应,似乎不打算以一场套近乎和拉近关系来解决问题,他继续保持着良好的家庭教育下的理智和斯文,道: “现在的情况是,你明明知道这里是休息区。但是你却明知故犯地冲破了休息区的阻拦,撞到了正在休息区休息的我们。” 他的声音温和但坚定:“你看,你是准备道歉私了并主动向场地方缴纳罚款,还是我请工作人员过来协调处理?” 看眼前的情况,两人的确是认识的。 但在对方认出了徐欥之后,徐欥的反应并不惊讶,说明他也早早地认出了对方是谁。 时舒在想,既然徐欥已经认出了对方是谁。 那么以他一贯待人的礼貌和尊重态度,他该是先和对方打过招呼后,再一码归一码,保持原则地去解决问题的。 但他并没有和对方叙旧或握手言和的意思,不妥协不退让,甚至连打招呼的意思都没有,这说明—— 对方不值得。 时舒因此推断,这两人关系一般,甚至有过过节? 可徐助理这性格,他能和谁有过节? 当然不会是徐助理的错。 那么,就只会是对方的过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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