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傻老师,既然你可以,那你说说这里是什么路?” 瞎老师又变成了傻老师,周鸣耀活到十八岁,没见过比她还会给人取外号的人。 周鸣耀想了半天也说不出来。 沈姜又笑:“所以你怎么知道这是你回家的路,难不成这里有你家的味道啊?” 说罢深深嗅了一口空气,只有泥土和灰尘的味道。 见她还有心情跟自己开玩笑,周鸣耀沉重的心不知不觉放轻。 她抓住他的手臂,速度加快:“走吧,别矫情,大晚上的不安全,而且你眼睛还有问题。” “晚上和白天对我来说没区别。”他的声音轻轻的,温温雅雅,柔和如春日暖风,听在沈姜耳中,竟生出很想欺负他的冲动。 “是没区别啊,我的意思是,坏人都在晚上出没,所以晚上肯定没有白天安全呀。” 周鸣耀不再说话,因为这句话没办法反驳。 说话间,不知不觉就到了博园路:“你家在哪里,具体位置。” “你把我放到博园路,我自己可以回去。” 沈姜不依:“送佛送到西,快说。” 无奈,周鸣耀报了地址,两人继续同行了十分钟,终于来到了城中村的一栋不起眼的老式六层楼楼房,墙面掉皮剥落,墙壁也被烟熏得发黑。 楼道口堆积了各种杂物,常年无人清理,三米不到的地方有一排垃圾桶,苍蝇乱飞,臭气熏天,沈姜一秒也不想多待。 可能是嗅到了那股臭味吧,周鸣耀找到了“家的味道”,然后稳稳地在大门口伫足:“就到这里吧,我自己可以上去。” “都说了送佛送到西,走吧,几楼?” 周鸣耀这回有点固执:“我自己可以,沈姜你快回家。” “急什么,都到楼下了还在乎这几米的路吗。” 挽着他就往楼上走,脚下生风,周鸣耀只能在她的牵引下加快速度。 “沈姜,我可以自己……” “别废话!” 周鸣耀默默在心里祈祷周巡山还没回家,他打算走到二楼就说到了,等沈姜走了再上三楼。 然而周巡山不但到了家,耳朵还极灵敏,一听门外有声音便将门打开,没见到人,又往楼下望。 “瞎子,瞎子!” 周鸣耀的心随着一声声的瞎子坠落谷底,偏生沈姜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一步一步带着周鸣耀上了楼。 “有人叫你,是不是你爸?”沈姜以为这是父亲和儿子之间亲昵的“爱称”,没多想,三两步便将人带上了楼。 “大半夜的你他妈跑哪儿去了?早跟你交代了,怎么没给我准备夜宵!”男人气得将手里酒碗砸在他脚下。 哐啷一声,震破耳膜的痛。 直到楼道昏暗的壁灯亮起,周巡山才注意到儿子身边有一个少女,他下意识以为是楼上的哑巴,仔细看,好面生。 且两人姿势亲密,手挽手看起来关系不菲。 本就心情不好的沈姜刚从虎口逃脱,这会儿莫名其妙差点被一只碗砸中,火气蹭蹭直往脑门冲。 “你他妈谁啊!谁他妈给你做饭,你自己没有手吗!” 周巡山被骂得愣了好久,反应过来后上下扫视沈姜:穿着打扮瞧着不像正经人家的女儿,谁家正经闺女冬天漏大腿啊。 仔细瞧,哟,还化了妆,谁家正经姑娘化妆啊。 不着调地吹了声流氓口哨:“哟,谈恋爱了?谁家大小姐看得上我们家瞎子?” 沈姜目瞪口呆,望着与周鸣耀三分相似的老男人,再看看沉默寡言的周鸣耀,不敢相信这俩人居然是父子?! 捡起地上碎片往男人身上扔。 “他眼睛都瞎了,你还让他做饭?你有病吧?” 原谅沈姜脏话词汇量少得可怜,骂人都骂不出花头。 周巡山眼睛不瞎,后退两步便避开了沈姜的攻击。 他皱了皱眉,但没生气,反而笑容揶揄看向肩并肩的少年少女。 “哟,脾气这么爆?”继而戏谑望向护在她身边的周鸣耀:“原来你喜欢这款。” 周鸣耀低着头不说话,挽住沈姜胳膊的力道逐渐收紧,她从他的肢体语言中读出了不安。 “周鸣耀。” 少年漂浮的魂被她一声呢喃唤醒,从他身上浮起的阴沉气息霎时收敛。 沉闷的气氛里,他忽然笑了起来,无焦距的目光温柔地落在她身上:“沈姜,你先回家吧,明天见。” 说完,抽开被她挽住的手,攥紧盲杖进了屋。 趁周巡山关门前沈姜挤了进去,肩膀狠狠一撞,把要凑过来的老男人撞开:“看什么看!” 周鸣耀没想到沈姜会进来,三步并作两步上前,稳稳攥住沈姜的手臂将她带进了房间,那速度,像逃命似地。 且没有使用盲杖,他对这里的每一个空间都太熟悉了。 锁上房间门,才觉得透过气。 昏暗的房间幽暗的灯,狭小的空间到只容得下一张床和一张小木桌,桌上只有一叠整齐的课本和一只水笔。床上更简单,一只灰色的枕头和一张印着梅花纹路的棉被,那种花纹很古老,沈姜只在年代剧里见过。 房间虽然小,好在还有一扇窗透气,窗户没有窗帘,窗框裸露在外,月光从这里投落,洒下一片清辉,显得小屋愈加清冷。 沈姜的第一反应是房间好小,第二反应是周鸣耀不该生活在这样死气沉沉的环境里,他不属于这里。 心下一紧,沈姜咬着唇,问:“他是你爸?” “嗯。”才意识到自己还牵着她的手,他局促地放开,说:“沈姜,你别跟他置气,快回家吧。你打车,让司机师傅停楼下……不,让他上楼接你。” 他怕周巡山欺负她。 “回个屁!” 周鸣耀越小心翼翼,沈姜越生气。 她想打开门跟那老男人对骂,没想到小心思被周鸣耀发现,堵住了房间门。 隐忍地压低声音,嗓音带着诱哄:“沈姜,别闹了,你快回家。” 她不走,固执地要帮周鸣耀讨回“公道”,周鸣耀也固执地不让她犯险。 沈姜抓狂指着门板:“他是你爸?你爸怎么跟流氓一样?” “抱歉,他……” “不是,你说什么抱歉?他才应该说抱歉吧?他平时就是这样对你的?” 咽下苦涩的笑,周鸣耀说:“没事,我都习惯了。” “习惯个屁!”沈姜叉腰,气得要死:“这种事情也能习惯吗?那不叫习惯,那叫忍!你忍者神龟啊?” 沈姜脱口而出的形容词让周鸣耀短暂一愣,听着少女怒意盈盈的话,不知怎的,周鸣耀竟觉得安心和温暖。 “没关系,真的没关系。”他摸索沈姜的位置,牵住她的手将她带到窗边:“我明年九月就可以走了。” “走去哪儿?”
第30章 提三十个灯 他将声音压得很低:“去国艺, 明年九月开学。” 然后就可以永远摆脱这个家。 “那你现在怎么不走?你已经保送了,你还有我妈给你的辅导费,这么多钱还不够你租个房子住吗?”沈姜不理解。 周鸣耀摇头, 无焦距的目光落在她的脸庞,虽然看不见, 沈姜却觉得那清明的瞳孔能透过黑暗将她看清。 “沈姜, 很多事情不是你想象地那么简单。而且,这些钱我还有别的用处, 我得花在刀刃上。” “你很缺钱吗?我可以……”沈姜脱口而出的‘我可以给你钱’被囫囵吞咽了回去。 她差点又忘记自己已经变成“穷人”了。 现在就是后悔,万分后悔当初为什么大手大脚一点存款也没攒下来。 她想着,沈国辉和江荟珠就她一个女儿,以后财产只会是她一个人的, 所以丝毫没有节省和攒钱的意识。 直到今天,沈姜才发现原来钱是这么重要的东西。 她曾经一个月的零花钱, 是周鸣耀可以摆脱这个噩梦父亲的资金。 再说了,就算她有钱, 又以什么立场给他钱呢?仔细说来,他们两个连“朋友”都算不上吧。 叹口气, 沈姜的理智渐渐占了上风:“你爸做什么的?” “红木厂上班。”他答。 “他平时欺负你吗?” “……不会。”他撒谎了。 “真的?” 少年眼带笑意:“嗯。” 沈姜蹙眉:“那为什么让你做夜宵?不做还骂人?” “他就是这种性格。” 问了一堆最后实在问不出什么, 门外时不时传来几道剧烈的踹门声,沈姜实在受不了, 打了个车走了。 司机开到楼下, 按照沈姜的嘱咐长鸣了一阵喇叭。 打开门, 顶着周巡山灼热的目光大步流星离开了老式居民房。 他倒是没对她做什么, 只是从房间走到楼道口的时候一直死盯住她, 老男人那猥琐的目光实在令人生厌! 一个晚上波澜壮阔的经历彻底让沈姜失眠, 回去后她没先睡觉, 熬夜翻手机找了一堆骂人的话,复制粘贴到记事本疯狂背诵。 躺在床上背到困,困了睡觉第二天起来继续背,因为实在太长,上语文课和英语课的时候继续背。 背到下午放学,终于能熟练地脱口而出。 晚上练琴沈姜心不在焉,周鸣耀以为昨天的事让她没缓过劲,对她说话的语气都更温柔了。 哪想沈姜心不在焉是因为脑海里一直演练骂人语录。 “今天先到这里吧,好好休息。” 同王姨打了声招呼,周鸣耀拎上小提琴包就要走,沈姜跟过去,发现他走路的姿势有点奇怪。 “你怎么了?” “怎么了?”周鸣耀不明所以转过身。 沈姜纳闷道:“走路姿势有点奇怪。” “有吗?你看错了。”他扭头,故意避开她审视的目光。 说着扯着衣摆往下拉,转身又要走,被沈姜攥住手腕,捞了回来。 沈姜一把掀起他的上衣,尾椎骨那一片突兀的青紫实在刺目,她深吸一口气,屏息。 良久后,才问:“摔了?还是被人打了?” 语气带着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怜惜。 周鸣耀摇头,停顿了半秒才道:“摔的。” “昨天来报信的时候摔的吗?”那时候沈姜就发现他的膝盖有两团灰,现在想想确实不对劲。 周鸣耀眨了眨眼,倒是诚实:“嗯。” “那怎么不说,肿了这么大一块,一直站着给我上课不累吗?”语气夹杂着埋怨。 孰料这人莫名其妙笑了起来:“不累。” 沈姜没好气睨他:“不累个屁。” 她总说脏话,周鸣耀不知道如何回这句。 “过来,坐下,我给你上药。”拽着他的手臂往沙发上带,半点不容拒绝。 “不用的,过两天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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