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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星安的声音又轻又低，像是揉进了风里，被兰姨的声音盖住。 宋盛礼只能看到她的嘴唇动了动，但什么也没听见，想问看到兰姨逐渐靠近的身影，又将问题咽了回去。 “来了，小姐等久了吧。” 兰姨将面轻轻地放在宋星安面前，升腾的热气朝着她面中弥漫。 很温暖。 宋星安心尖软了软，用筷尖挑了一夹面，匆忙吹了两口就往嘴里塞。 被烫得一个激灵，边大口呼气边看向兰姨，眼里的笑意无声夸赞。 兰姨看得想笑，却兀自红了眼眶，别过脸去抹了一把泪。 “小姐慢点吃，小心烫。” “兰姨煮的好吃不烫！”宋星安将面咽下去，笑着开口。 兰姨眼眶越来越热。 大小姐跟小时候一模一样。 会笑着叫她兰姨，也会被烫着大口喘气。 或许是人到中年了，就越来越喜欢缅怀过去，眼看着不到她膝盖高的小女孩，一下子长成今天这副大美女的模样，亭亭玉立，她心里就又喜又伤。 高兴的是小姐一直没变，还是那么单纯，伤心的是为什么这些坏事要让一个几岁的小孩子遇见，她恨不得将那个男人千刀万剐八百遍。 真是造孽。 小姐小的时候，老爷夫人都很忙，把人送回了小镇。 小姐很听话，也不闹也不说想家，每次打电话都只报喜不报忧，笑起来甜甜的，像个温暖的小太阳。 一切都很好。 但她猜想，小姐或许时不时会有点孤单，有点想爸妈。 过了大概大半年，她都快要习惯小姐不在宋宅里的生活时。 突然有一通电话打了过来，知书达理一辈子的宋老夫人第一次发怒，在电话里大骂。 当时她站在楼梯口，听着宋老夫人边哭边吼，又看到夫人无声落泪，两人挂断电话火速冲了出去。 她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她隐隐约约听到老夫人大喊—— “找不回安安，我就跟你们断绝母子关系！” 好像，小姐不见了。 焦头烂额地找了一天后，老爷夫人一脸沉重地回来。 当时她心都碎了，以为是小姐没找到，或者，是更坏的结局…… 她不敢想，但眼泪已经掉出来。 但好在，她又听到夫人吩咐她去熬一碗安神的粥。 说是要给小姐送去。 她的心才安下来。 后来，她在同事嘴里了解了事情的全部经过。 小姐被人贩子绑架，但好在被一个女记者救下来，但推搡间，女记者被人贩子捅了一刀，失血过多当场死亡。 听说，记者咽气的时候，双手还紧紧地抱着小姐，血流了一地。 自那以后，一直活泼开朗的小姐变得沉默寡言，原本肉乎乎的小脸也迅速消瘦下来，尖尖的下巴看得她心疼不已。 这个状态一直持续到高中，直到小姐毕业才有所好转。 注意到她的视线。 宋星安抬头朝她弯了弯眼尾，嘴里还含着没咬断的面条。 兰姨又偷偷抹了抹眼泪。 她真的希望小姐能早点摆脱那个阴影。 叹了一声，兰姨将碗收起来放到洗碗机里。 随后又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 宋盛礼吃饱喝足，看着兰姨的身影消失，才又扯回之前的那个话题：“你说你们发展到哪个阶段了？” 宋星安站起来走动消食。 闻言，脚步一顿，沉默了几秒：“快了吧。” 一副不想再谈的样子。 宋盛礼顿了顿，没再追问。 靠在沙发上玩了会儿手机。 感觉消化得差不多了，宋盛礼拿着手机上楼，走到一半，像是想起了什么，又停下来，垂头朝着宋星安说：“出国深造那件事，裴烬知道吗？” 宋星安的身子定了起来。 宋盛礼挑眉：“爸的意思很坚定，可能八九不离十了。” 说完，宋盛礼也不再停留，迈着步子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宋星安无力地靠在沙发上。 全身神经紧绷。 好像出国那件事，比她想得更为严重。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坚持什么，都已经放弃了进入记者这一行业，出国深造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但她就是心里憋着一口气，不愿意去。 像是真的听从了家里的安排出去了，十七岁宋星安的坚持就变得毫无意义了。 她将自己蜷缩成一团窝在沙发上。 脑海里又闪过林阿姨对着她笑的模样。 温和但又力量。 即使是在面对极大的痛苦和绝望前，林阿姨仍是笑着的。 -- 隔天一早。 宋星安房门被人敲响。 宋星安睡得有点迷糊，含糊地嗯了一声。 门外传来宋盛礼的声音：“安安，下楼吃饭了。” 宋星安揉了揉眼皮，打着哈欠回应：“知道了。” 手掌下意识在床头柜摸手机。 摁开，眯着眼睛一看。 九点半。 宋星安吓得立马跳起来，睡意一扫而空。 我靠，九点半了，迟到了！ 宋星安立即光脚下床，跑到衣物间随手挑出一套简约的套装。 刚伸手取下，脑海里又闪过时间下方的日期。 “……” 周六。 哦。 原来是周六。 宋星安立马泄气，被赶跑的睡意立即卷土重来，又涌上心头。 她慢吞吞地将衣角放下，换了身休闲的衣服去洗漱。 出门的时候不忘拿上手机。 随手摁开一看。 这么多消息。 宋星安皱眉，有点不想回。 又走出几步。 等等—— 脚步停下来。 她重新摁开手机一看。 ！！！ 裴烬跟她说了晚安和早安！ 晚安的时间格外的晚，大概凌晨两三点的样子。 而早安的时间又格外的早，六点半就发了过来。 宋星安猜想是他半夜醒来给她发了晚安。 她高兴地哼着小曲下楼。 楼下长条形的餐桌上已经坐了几个人。 听到声响都抬起头朝她看了过来。 宋星安轻快的脚步一顿。 宋家除了家宴的时候，难得有这么齐。 放眼望去，竟然都在。
第47章 第十七步 餐桌上格外沉默。 往日里看不到踪影的大哥也一脸平静地坐在左侧。 宋星安心尖猛地一跳。 有几分不详的预感。 她朝着他们弯了弯唇角,露出个笑容打招呼。 又在阿姨拉开凳子后坐下。 全程没有看宋父一眼。 等宋星安坐好后。 宋文简才点头，朝兰姨丢去个眼神。 一顿丰盛但又简单的早餐才正式开始。 宋星安沉默地喝着小米粥。 不敢抬头。 宋家家教食不言寝不语。 一时之间，桌上只有咀嚼声和汤匙轻碰的声音。 宋星安心慌,默默加快了速度，想在话题开启前逃离。 但终究是没逃过。 宋文简慢条斯理地开口：“安安,下个月出国,准备好了吗？” 宋星安舀粥的动作一顿,抬头，脸上写满了惊讶：“我不是明确地拒绝了？” “安安，别说气话。”宋文简笑着看她,“我都已经帮你安排好了，那边的教授我认识，是我交往多年的……” 宋星安捏着勺柄的手指紧了紧，手背青筋绷紧。 “我说,”她头一次不顾礼节和尊卑,开口打断宋文简,沉声,“我不去。” 桌上的气氛瞬间凝固。 宋文简停下来，认真地看她。 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 “安安,这不是能意气用事的事。” 宋文简平静地陈述：“出国深造可以让你看到更为广阔的天地，见识到更多的人。” “然后呢？”宋星安突然弯了弯唇角,“然后再回来被你折断翅膀丢进公司这个牢笼？” “你答应过我的,”宋星安死死地盯着那个坐在主位上的男人,“你答应过我,只要我不去当记者,你就不再干涉我的决定。” 她一字一句地将话念出来,眼眶也渐渐红了。 但仍没有移开视线,倔强地同宋文简对视。 宋文简脸上的笑意终于消失，沉静地有点可怕，像是变回了商场上那个说一不二的冷面总裁。 “可我也说过，你是我唯一的女儿，我不会害你。” 餐桌上的其他人不敢说话。 兰姨站在宋星安身后，悄悄地拍了拍她的背，让她不要太激动，不要顶撞她爸。 空气像是一团浸湿了水的海绵。 有空隙，但需要人用力挤，才能勉强呼吸顺畅。 过了好久。 久到宋文简重新露出了笑容，正准备说几句软话安慰一下自己的宝贝女儿。 还没开口，又陡然听见一声轻笑。 声音很小，但嘲讽味道很足。 “又是为我好？”宋星安扯了扯嘴角，“这话你说了八百遍了，那一次是真的为我好？” 宋星安放下手里的陶瓷，扯了张纸擦嘴。 然后又恍若无人般，慢条斯理地将餐巾纸叠成两叠。 宋盛礼朝大哥投去个求救眼神，但被安抚下来。 宋闻昭示意他不要出声。 目光落在自己一向懂事的妹妹的身上。 眼神微动。 整间屋子都只能听见宋星安字正腔圆陈述的声音—— “为我好，你就不应该在我6岁的时候把我送到外公外婆身边。” “为我好，你就不应该不让我踏出保镖视线范围内半步。” “为我好，你就不应该阻止我选我想学的专业。” 宋星安停下来，重新看向宋文简。 一字一顿：“你到底是为我好，还是为了你自己好？” 空气静了几秒。 宋星安看着自己平日里温和的父亲慢慢红了脸，额角青筋直跳。 他几乎是第一次在她面前露出这副“凶”的表情。 “安安！”宋文简加重语气，“我是你爸爸，难道还会害你？” 心里最后的一点希冀就此破碎。 她怎么会希望于他能直到她想要的是什么。 宋星安失落一秒，又很好地将情绪压下去，勾了勾唇角。 “我是成年人了，该走的弯路该我自己走。” 话落，目光扫过另外两道高大的身影，朝他们点头告别。 眼神在目瞪口呆的宋盛礼上停留两秒，然后看到他在桌底下给她比的大拇指。 意思是—— “牛的。” 宋星安弯了弯唇角，不达眼底的笑意真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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