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师姐气不过,就回了句‘我们钟市的小姑娘家教是很严的,不可以穿得很暴露,程舟可能是新钟市人吧’。” “当时我是在场的,她说完才意识到我是程舟的室友,于是立刻又找补了几句。”田野说,“我这个人是没有任何家乡荣誉感的,所以我觉得这话还好,不痛不痒的,就没当回事。但是后来有好事者把这话传到程舟耳朵里去了。” 程舟补充道:“是她自己的室友干的。” “对,然后程舟就正面刚过去了……当时你怎么说的来着?” 程舟原话复诵道:“我们钟市小姑娘大体是温文尔雅了点,但不是三从四德的傻逼。” 邢者觉得有些迷惑:“这种程度的矛盾的话,感觉不至于吵成刚才那样啊。” “但问题就在于,这个师姐从那之后就有点疑神疑鬼的,她总觉得程舟会再找机会给她下小绊子。”现在提起这些事田野也挺心累的,“刚刚也说了嘛,这个师姐本身人缘就不好,所以他们师门聚餐其实都不想带她。后来有天下午做完实验,项目组里的几个人约好一起去吃饭,唯独没人主动去通知师姐。” “啊啊啊对,想起这事我就来气!”程舟死去的记忆复苏回来,“我当时完全是好心,我想着项目组聚餐唯独不带她也太诡异了,所以特意去问了声‘我们要去钟记小馆聚餐,师姐有空一起吗’,结果她直接就哭了!” 邢者眉头紧皱:“她哭什么呢?” 程舟显然也觉得离谱:“她说我们都约好了才去叫她,根本就是不尊重她!” “不过她的感知其实没有错,项目组确实是不想带她一起,才会轮到和她有过过节的程舟去问的。”田野评判时公正得如同包公,“但难办的是,因为这多余一问,导致学姐认为是程舟在带着所有人一块儿排挤她。” “这个事儿就非常蹊跷,因为排挤情况是确实存在的,当师姐认定这个头目是程舟之后,她就怎么都择不出来了。”
第24章 造谣 上山的路很长, 足够田野叙述她眼中的,程舟“悲惨”的求学生涯。 “当师姐祥林嫂一样去向各种人讲述自己的遭遇时,听的人大多都是会信的。反正在我的印象里, 从我大一认识程舟开始,她的名声就很差了,就这样一直差到了研究生毕业。” 因为明知程舟心大不当回事儿, 田野说得很直接:“我记得最初大一的时候, 是因为一个包包——当时专业里很多同学一个月的生活费才一千呢,我好一点的生活费也就一千五, 她背了个三千块的包包来学校, 一个包是人家2-3个月生活费。” “好家伙, 那个事我也很服!”程舟立刻截过话头,“那个包是我爸买给我妈的,我妈背到不喜欢了才扔给我,我都不知道一个破包要三千块……我觉得最诡异的就是居然有人能看出那包很贵,还偷偷摸摸地去查价格,真是拿我当女明星了连我的私人物品都要研究!” “我不懂啊, 我也没理解。”田野只继续跟邢者说着,“那时候我看她因为这种事被人议论,肯定就提醒她让她低调点嘛。她呢,一开始觉得我说话莫名其妙, 后来我费了老大劲给她掰扯明白了, 她才决定把那包扔家里。” “但是从这时起我发现不对, 因为就算没了那个包包, 不喜欢她的人还是能找到各种理由说她的不好。我就意识到其实包不是问题, 穿衣打扮也不是问题,与其为了一句‘人言可畏’做出各种改变, 还不如就随心所欲地来。” 程舟的眼睛眯成一条线:“真的假的,你是这么想的吗?我怎么觉得你平时不是这样的呢?” “我说的是对你,与其360度地提醒你注意言行,还不如就让你爱咋咋地,反正不管你变成什么样他们都一样讨厌你。”田野说着拧开矿泉水喝了一口,“你居然还往我身上引申,拜托,我哪有那个胆子啊。” * 所以有时田野会以“程舟守护者”的身份自居,她觉得自己这几年有起到“把程舟受到的伤害降到最小”的作用。 比如,如果程舟遇到的是一个很看不惯她的室友,或者说她的室友是个以“为她好”为由不断去规劝她的人,那她一定没法这么坚定地坚持自我。 大概吧。 也可能她就算千夫所指也会岿然不动,也说不定。 “大二时她没有再用那个包包,但与此同时她找了份兼职,开始真正接触调酒师行业。从那时起关于她的黄谣就没有断过——这种谣言甚至都找不到源头,因为大家只是说一句‘在酒吧上班’,然后就彼此心领神会地笑笑。所以当时的情况就是没人造谣,但几乎人人心里都有谣。” “哪有这么夸张——田小野这个人说话是有点戏剧化成分,其实我没那么惨哈。”程舟拆她的台,“毕竟不管他们心里怎么想,总归没人敢跑我面前说什么,在我看来大二大三是我过得最开心的两年——那时候才19、20岁,哦,就像你现在这么大,正是精力充沛的时候。我夜里去当学徒,白天听课都不打盹的,那时候过得是真充实。” 这话将邢者内心的复杂情绪赶走大半,但他还是忍不住问了句:“那知道自己被说那些话之后……你不会觉得难过吗?” “难过?”程舟仔细思考了一下,“我觉得更多的是难以置信。因为在我的认知里,这个年代的人对调酒师已经不该再有偏见了,可这些人却迂腐得可怕。我接触的还都是大学生呢,所谓的高级知识分子,居然也还会把调酒师和皮肉生意划等号,这让我觉得这世界还挺完蛋的——如果要说难过的话,那就是这个角度的难过。” 这话没有让邢者觉得明朗一点,反倒更加困惑。 他第一次听到“调酒师”这个词还是片刻之前田野说的,在他的圈子里,所有人都把程舟叫做“在酒吧上班的那个女的”。得知程舟是个来自大城市的高学历“调酒师”后,他的第一反应是这是个很高雅的职业,是他们这个圈层理解不了的东西,所以才会引发误解。 但要是受过教育的大学生也会对这个行业产生偏见,那邢者就不明白这到底是为什么了。 不过这也不要紧,田野已经继续道:“就我当时的观察,她确实还是有点难过的。但程舟这个人就算难过也就一小会,很快她就不再想了,所以对她的影响确实不大。” “我的话,一开始还会帮她辩解两句,说她就是去学调酒而已。后来我也不辩解了,不愿相信的人是永远不会信的。”田野说着搓搓脸,一副往事不堪回首的模样,“所以我觉得那些风言风语对我的伤害比对她要大,那段时间我挺灰心的,而我灰心的时候会希望地球爆炸。” “除了黄谣以外,其他谣言也没少。她那时候因为积极参加活动,和老师们接触多,所以和各科老师关系都挺好的。再加上平时上课总往第一排坐,见到老师还热情打招呼,导致老师们都很喜欢她。然后——你晓得的,她这个人,每天化妆打扮,到处吃喝玩乐,成绩居然还挺好。于是又有了一种说法,说程舟这个人很‘有手段’,把老师们哄得开开心心的,连期末考试题目都能搞到。” “这连带着我也很冤,因为我成绩也不差。结果就有人说我一直跟程舟玩,是因为她能给我泄题。” “哎,”程舟暂且打断,“这你是怎么知道的?难道还有人专门跑你面前说这种话?” “不是。”田野摇摇头,“是有人来求我也透点题给他。” * 似乎是很惨的往事,但邢者忍不住抿嘴:“听起来,确实是你更惨一点。” “是吧。当时我就一个念头——想毕业,想逃离这个是非之地。就这样到了大四。”田野违心了,其实当时她心中天人交战,既想毕业离开此处,又怕毕业后见不到程舟。 但是这样的心思,她到底还是羞于言表:“结果呢,推免名单下来,我和程舟都在。当时我就知道,后面三年还是不得安宁。” 程舟则无情拆穿她:“装什么啊,你当时明明开心到爆。” 转而又看向邢者,显然最劲爆的八卦,她更想由自己来说:“小邢,你知道在我刚读研一的时候,我的名声是什么吗?” 邢者大致猜到,但他说不出口。 他只能说:“我不知道。” 于是程舟忽然步子一顿,身子往后一倚,而邢者因为没反应过来还在前进着,两个人的身体轻轻撞在一起。 程舟说悄悄话一样仰头在他耳畔:“他们说我,跟导师睡觉了。” * 这则黄谣出现的模式和以往如出一辙,就是当校园里出现一个前凸后翘的大波浪时,有人会皱眉道:“这是我们系的研究生啊?“ 另一人则会很快使个眼色说:“推免的。” 依然没人传谣,但很多人都觉得程舟这个研究生来路不正,毕竟他们很难相信一个漂亮爱玩、潮流前卫的大美女,能靠智慧考上研究生。 再加上本科时的一些谣言又传到了这边来,于是这种事似乎就有了实锤。 不过还是有些人觉得这些话都是没影儿的事,师兄就是其中一个。 从这个角度来说他似乎还算是个不错的人,但烦的是他的脑回路也很奇葩——他的想法就类似“我不信那些风言风语,在你声名狼藉的时候还向你示好,那你还不得感动得非我不嫁啊”。 所以在程舟明确拒绝他的时候,他看起来非常惊讶、愤怒、难以置信。 他的逻辑就是,如果程舟真是个“好女孩”,被骂成这样肯定特别难过,那么这时有人给予温暖,她就一定会接受。 既然程舟没有接受,那就恰恰证明了那些传闻都是真的。 “刚不是说到,因为聚餐的事儿我被师姐认为是在带头排挤她嘛。”程舟彻底接过了田野的话茬,开始讲最复杂的部分,“师姐哭得昏天黑地的,说怕我,说我故意搞她。然后我这师兄就可殷勤地去递纸巾,去安慰,还让我跟师姐道歉,其实就是想趁机把我砸坑里。” “我当时主要是觉得我这师兄是个傻逼,师姐我还没觉得有什么——我觉得她就是比较敏感,误会了嘛,我就发消息跟她解释,说我真的只是想喊她一起聚餐,没有不尊重她的意思,让她别多想。就这样这件事算是暂且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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