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青屿的手腕太怀柔,卓正宋家祖祖辈辈一手建立起的,宋末掌权时更是铁血手腕,宋家需要更有狼性的新掌权者,还要确保是匹乖顺的狼,套紧脖子的狼。” 他将手里的东西摆好,眼睫微垂:“我一旦回了北城,宋末就再也不会放我回嵩屿。” 杜若愣住,手里的药材掉在地上,花白胡子抖了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老头儿的浑浊的眼睛黯淡了下去,不吭声弯着腰装作在收拾东西,手指的颤抖却出卖了他。 这么多年的师徒情分,早就难辨真假了。 如今,宋京墨回了宋家,他这把老骨头,就再也护不住他了。 “师父,长庚心思单纯,对男女之情未曾涉及,她不懂,也想不明白,我有的是心思耐心慢慢教导,我本来想等她大一些,再说情话给她听的。”男人唇角弯了弯,似是自嘲地一笑。施舍的,垂怜的东西他通通不要,他叹息一声,“但是时间不等人啊。” 他要她清清楚楚,双手捧着的真心奉上,且势在必得。 “有了今日这一遭,即便她回了北城,有了新的生活,您道她会记得我多久?”他手指轻轻抚上红木柜被磕角的地方,轻笑了声,“我要她忘不掉我,彻彻底底。” 所以,今儿个他是故意的。 温润如玉,也恶劣到极。 旁边的杜若听得心惊胆战的。 丫的这小子忒坏,温和皮囊底下一肚子的坏水儿。 宋京墨今天整这么一出儿,别说是涉世未深的小丫头片子,就连他这老头子都印象深刻险些吓出病来寻思着怎么跟好友交待了。 像是迷雾中的猎人,背着上猎枪行囊在小鹿的鹿角上刻下印记,无论她在哪里,无论她从小鹿到成年,雨雪风霜,岁聿云暮,她都挣脱不掉这痕迹,都清晰地记得在鹿角上刻下字迹时的感觉。
第30章 次日, 大清早,东院儿就开始“当啷咣当”地收拾开了。 宋京墨向来有早起的习惯,一早就听到了动静, 过来隔壁一看,房门大敞亮开着, 某个小姑娘蘑菇似地往地上一顿, 大开着的行李箱摊在地上, 正收拾东西,一副打定主意要走的样子。 听到他过来的脚步声, 南星心头颤了颤, 有点慌, 却故作镇定把他当空气自顾自地收拾起来。 宋京墨倚靠着门框看了她半晌, 小姑娘气鼓鼓地把什么东西一股脑儿地往里塞,什么吃的用的穿的, 把行李箱撑得鼓鼓囊囊的,怎么合都合不上, 她索性站起来用腿夹着关箱子。 他被她这独特关箱子的法儿子逗乐了,问:“就这么着急走?” 南星不理他, 显然还在气头儿上, 手上的行李箱也跟故意作对似得怎么也关不上,“啪”地一声弹开, 衣服鞋子散落一地。 她一屁股坐在地上,火气上来了,转头看他,顶嘴:“我想什么时候走什么时候走, 你管得着我?” 宋京墨摊了摊手,悉听尊便的架势。 南星咬牙, 这人有时候脾气好的可以,吵架都吵不起来。 她“哼”了声,背对着他弯腰捡地上的东西,嘴里咄咄逼人:“我才不跟骗子住一起,晦气!恶心!我容易睡不着觉!” 她骂得呲牙咧嘴咬牙切齿似得,连炮珠儿一样话语不断,宋京墨听得好笑,伶牙俐齿的一张嘴,骂人骂得挺凶亲起来却那么软。 他几步走过去。 南星听到身后的动静,警戒地站起来,以为自己惹恼了他,怕再来一次昨晚那一出儿,她往后缩了缩,像是森林里饮水的小鹿听到风吹草动都杯弓蛇影的。 宋京墨笑:“怕我?” 她嘴硬:“才没有。” “那你躲那么远做什么?” “我站这儿凉快,我乐意!” 他觑一眼她站在的那阳光地儿,没说什么。 男人弯下腰来,熨烫规整的白衬衫随着他的动作牵扯出几丝皱褶勾勒着劲瘦的腰身。 他将她乱七八糟瞎塞的衣服取出来,摊在床边上一件件地叠。 他动作细心而温柔,转眼间乱糟糟的衣服被他一摞摞叠得规整,塞进箱子里,再慢条斯理地将她的鞋子,水杯,笔记本一样样放进去。 原本乱糟糟占据空间极大的东西经过他这么分门别类一整理,省出不少空间,倒是全放进去了。 在他要合上箱子的前一瞬,南星突然想起来什么般,嘴里喊着“等一下”将衣架上晾着的几小块东西扯下来就要往快合上的箱子里塞。 她的手半遮半掩着,躲躲闪闪的。 早干嘛去了? 男人险些被她气笑了,这么胡来。 他怕箱子夹着她的手,将她手里的东西拿过来,简单叠了下,装到单独的干净收纳袋里,才塞到行李箱的一角。 “你——”南星没料到他来这么一出,瞪直了眼,张了张嘴骂不出来。 “你什么你,这么莽莽撞撞地,桑葚上次就扒拉抽屉夹到了爪子,你也跟小猫儿学啊,净不学好。”他将箱子合上给她扣结实了,拎起来放地上。 “我去你大爷的!你怎么能那么拿......拿.....我私密的东西。”她脸色通红,说出那两个字,却梗着着脖子还不想认输。 宋京墨已经站起来走到门口了,闻言,侧眸看她一眼。 小姑娘又凶又怂,给他表演反差萌呢。 他不怀好意地弯了下唇,语气却温和绅士地正经八百:“什么私密东西,之前晾在院子里的时候都早看见了,粉色的。” 他的衣服颜色向来素,清一色的白色夹杂着几件黑色,院子里的晾衣杆上也都是如此。 她一来,黑白之间就多了堆花花绿绿的女性衣服,什么飘带吊带叠层,奇形怪状,那小小的粉色布料夹杂在一堆黑白色的衣服里固然扎眼,想不忽视都难。 南星顿了顿,被他说得唇瓣微张,瞪圆了杏眸,饶是伶俐也拎老半天没拎出来骂人的词儿。 这人是彻底在她面前不装了! 臭流氓! 王八蛋! 偏偏这人还强的软的轮着来,又是亲自给她收拾东西的,打又打不得,她昨晚本来准备扣他头上那杯水都倒不下去。 故意的这人! 少女气鼓鼓拎着行李箱滚轮滑过的声响不小,脚下生风,箱子滚轮骨碌碌地,一直到出了院门,上了早就约好等在门口的车子,这大清早鸡飞狗跳的动静才平息下来。 杜若在药堂里摆弄他的宝贝草药,听到人推开门进来的动静,眼皮子都没抬嘴里讥讽:“得,大清早巴巴给人家收拾东西去也没用,还是给人小姑娘吓跑了吧。” 男人轻笑了声,依旧温和地好脾气,伸手解开袖口扣子,将衬衫袖子挽上去将刚刚拎进来的药材过水。 “嗯,是跑了。” 杜若冷哼:“好意思,我寻思这大早上的哪里来的车,门口那车你叫的?” “嗯,让人开来送她的,嵩屿太远,搭别的车不放心。”宋京墨承认得坦荡。 杜若呵了声。 师徒两人把东西收拾好了,杜若轻咳了声,到底没按捺住,问:“老爷子知道了小丫头的事儿,万一上心了,少不了责难,这人又没隔在眼皮子底下瞅着,你能放心?” 宋京墨正在擦手,闻言,眼尾落了笑意:“我就猜着您得操心。” 老头哼了声:“我操什么心,又不关我的事儿,你走了我养花儿遛鸟儿,快活得很。” 不知何时他们私下的相处也熟稔如此。 无血缘,却格外像家人。 “我将她如此早早送走就是避免宋家的事情牵扯到她的头上。” 窗外明晃晃的日光散落进来,他眼底也落了光,笑意晃晃:“师父您要关心就直说。” 杜若:“我一个老头子哪里懂得你们小年轻这些轻轻爱爱的,去去去,我才不关心,我要把橱子底儿下的土扫扫,边儿去别挡道。” 宋京墨往边儿让了让,收了几分不正经,看着窗外的葱翠葳蕤,轻声道:“人们驯养动物,是宠爱或凌.辱取决于主人的心情。心情好了逗弄宠溺,心情不好踹上一脚,这都是上位者对下位者的全凭喜好处置。自古以来,男人保护女人竟也有如此异曲同工之妙,譬如丈夫保护妻子女儿,他将她们视为所有物,不允许她们长出尖利的爪牙。” “所以,家暴、酗酒、出轨,xing成瘾,他们早已在权利金钱欲望的熏陶下失去了初心。他们的妻儿在苦海里失望透顶,却挣脱不掉,离开不得,因为被豢养久了,早已没有改变的能力。” “爱从不是强者对弱者的垂怜。我不是在驯养照顾不能自已的宠物,我是在爱一个与我一样,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人。” 他垂下眼睫:“我不知未来会如何,我也并不是唯一正确性的,我也会犯错,被环境腐蚀失去了初心,亦或是泯灭,这样,无论未来如何,她都有随时离开我的勇气与能力。” “这是我能给她的,最好的东西。” 她可不是什么柔柔弱弱等待解救的公主。 她不会被困在城堡里,她有一百种方式,一万种方式能将巫婆干倒。 “我所认为的爱,是狂风暴雨骤雪里两棵并肩而立的树,四季更迭,昼夜交替,它们就在那里。根枝扎进层叠深厚的土壤里,盘根错节,才能并肩而立,挡住暴雨侵袭。” 风不知道,山谷不知道,霜雪层林荒原不知道。 爱让悬崖变平地,生出森林。 但是悬崖知道, 森林知道, 爱知道。 男人话音落地,药堂里陷入一片冗长的安静。 良久都没人说话。 杜若长长叹了口气,将扫帚搁好,转身就看到男人怀里抱着个盒子出去了。 “干嘛去?”老头儿问,“这么早就准备收拾东西走了啊这是?” 宋京墨颠了颠手里的盒子:“走之前还要做一件事。” 杜若:“什么事?” “我去后院种点东西,一会儿回来接您的班儿,看药堂。” “种啥?”杜若好奇。 “前一阵子邻居给捎来的满天星种子。” “现在什么季节种什么满天星?”杜若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那仓库里还有晾晒好的满天星,不缺。” 说话间,男人已经走到了廊檐下,锡箔般细碎的金色光线跃到他皓白衬衫上,衬得人长身玉立,宽肩窄腰,仙姿鹤羽般。 宋京墨弯了下唇:“不是入药的,给她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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