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记得在医院的那半个多月, 她凌晨两三点从阵痛中醒来,一睁眼就看到江煜坐在她床边,见她醒了,立即倾身过来,问:“哪里不舒服?” 江煜彻夜不睡,守在舒黎床边,白天舒政生和方敏之来的时候,他就消失。 舒黎实在搞不懂他。 江煜是冷漠的,很冷漠。 但是有种怪异感,她形容不出来。
第10章 她翻开手机相册,相册里空空如也。 只有她偷偷拍下的,她和江煜的结婚照,红底照片上江煜的表情很平淡,而她歪身倚向江煜,言笑晏晏,眼里的幸福就快要溢出来。 她好像真的很喜欢江煜。 喜欢一个人是藏不住的,她的表情、语气和合照时身体的倾斜幅度,都清晰地表示:她很喜欢江煜。 可是江煜只喜欢她的钱。 傍晚时分,橘红色的晚霞铺满天际,暮色渐沉,衬得窗外的枯枝更加寂寥。 方敏之过来敲门,“黎黎,下来吃晚饭了。” 晚餐很丰盛,方敏之说今晚的做饭阿姨是舒黎以前最喜欢的谢阿姨,她特意把谢阿姨请回来,希望能通过味蕾帮助她回忆起以前的事情,舒黎礼貌地喊了一声“阿姨好”。 谢阿姨看着舒黎,一脸疼惜:“诶哟,比以前瘦了好多。” 舒黎弯了弯嘴角。 谢阿姨捏了捏舒黎的胳膊,又疼爱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说:“小黎,你以前最喜欢吃阿姨做的糖醋鲤鱼了,一个星期能吃三回,阿姨今天特意去市场买了一条大鲤鱼,快尝尝。” 舒黎被推着坐下来。 五菜一汤摆在桌上,还有一碗专门给舒黎熬的银耳羹。 父母轮流给她夹菜。 很快,她的碗里就堆成小山,方敏之和舒政生简直把她当成小孩了,语气都是哄着的。 应该给一个微笑,礼貌些,舒黎想。 于是她弯了弯嘴角,说:“谢谢。” 糖醋鲤鱼酸甜可口,记忆借助味蕾短暂复苏,她说:“真的很好吃。” 和江煜的手艺不太一样。 舒黎忽然想起江煜做的西葫芦鸡蛋饼。 江煜做饭不太注重卖相,其实他的西葫芦鸡蛋饼做得非常好吃,但几乎每一片的形状都是乱七八糟的“圆”,毫无美感而言,和江煜给人的感觉一模一样,朴素又粗糙。 “黎黎?黎黎?” 听到方敏之喊自己,舒黎回过神。 方敏之问:“怎么了?” 舒黎连忙说:“我在回忆这个鱼的味道,虽然想不起来,但是真的很好吃。” 方敏之欣慰地说:“幸好口味没丢。” 舒黎浅浅笑了笑。 吃完饭后,方敏之拿出家庭相册,一张一张地展示给舒黎看。 “这是你刚出生的时候,五斤六两,哭声好响亮,你爸爸在外面听到你的哭声,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这是你舅舅当时拍的照片,你看你爸爸哭的样子。”方敏之笑着说。 舒黎细细看着。 “这是你刚满月的时候拍的,你一生下来就很好看,粉粉嫩嫩的,皮肤又白,护士和医生都夸你长得好看,隔壁病房的人都过来围观。” “妈妈那时候好骄傲啊。” “这是五岁,一晃就长大了。” “妈妈以前就喜欢给你买裙子,把你打扮得像个小公主,你的裙子多到穿不完。” “你还会带同班同学回来,帮她们打扮,黎黎从小就很善良。” “这是八岁的时候,爸爸妈妈带着你去法国玩,在一个舞会上,有一个男孩子邀请你跳舞,你穿着这个蓬蓬裙,可爱极了。” “这是十岁在冰岛……” 快到夜深时,照片只看到一半,方敏之缓缓合上相册,对舒黎说:“明天再看吧。” 舒黎猝不及防地握住了母亲的手。 方敏之怔住。 “我知道,我以前一定过得很幸福,谢谢妈妈。”舒黎看向母亲。 出问题的是父母之间的爱,但是父母对她的爱似乎没必要怀疑。 方敏之的眼眶倏然湿润。 舒黎略有些沮丧,“就是不知道我的记忆什么时候才能恢复。” 方敏之将手覆在舒黎的手上,哽咽着说:“不着急,慢慢来,哪怕记不起来也没关系,爸爸妈妈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舒黎点了点头。 回到自己的房间,她泡了个澡就上床休息,准备关灯时才想起睡前的药还没吃。 因为江煜总是记得很清楚,准时准点地把水和药递到她面前,舒黎反而时常想不起来。 她把药盒从包里翻出来,吃了药就躺到床上,望着窗外发呆。 又想起江煜。 江煜现在在做什么? 开心难过还是无所谓? 应该是无所谓吧,舒黎猜测。 不该想他的,但是控制不住。 她不明白,那样一个长相普通、性格沉闷、能力还平庸的男人,无情的骗子、没有感情波动的冷血动物,身上罪状累累还好意思觍着脸和她同床睡觉的流氓,有什么值得想的? 舒黎闭上眼睛。 不值得,她在心里反复说,不值得。 月色融融,树影婆娑。 一阵风乍然而起,吹动干枯树枝,在窗户玻璃上划出一道尖锐刺耳的响声。 舒黎从噩梦中惊醒。 头疼欲裂,她抬起手摸了一下。 全是汗。 额头、耳后、脖颈……全是冷汗。 她梦到了车祸,梦中她眼看着前面一辆车飞驰而来,然后狠狠砸下来,天地轰鸣,万物破碎,眼前虚茫一片,她听到自己在虚空里发出带着哭腔的声音:“阿煜,阿煜……” 又做那个出车祸的噩梦了。 她需要江煜。 她想立即见到江煜。 心脏起伏跌宕,像擂鼓一样。 脑海中有另一个声音响起:不行,不能见他,他是坏人。 头痛到极点,脑部神经都绞在一起,舒黎用两只手按住太阳穴,她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一阵一阵出冷汗,最后是哭声占了上风,那个不知道是不是她的人,在被撞得不成形的车里,哭着说:“阿煜,我害怕。” 为什么这一刻突然好想他?为什么在这一刻突然好需要他?明明父母就在隔壁。 天花板摇摇欲坠,周围的一切变得陌生,她抓起手机仓惶逃离,外套都没有穿,就飞奔下楼,然后冲了出去。 她冲出别墅,冲出院子,一路往外跑。 保安在身后喊她,她也没回头。 这个场面好像出现过,也是冬天,也是无人的深夜,也是这样漫无目的地往前走。 想到这里,头更疼了。 她在公园门口停下,北风呼啸,钻进她宽大的睡衣领口,她后知后觉地感到冷。 鬼使神差地,她拨通了江煜的电话。 . 江煜坐在沙发上。 月光照进窗户,带了些许光亮。 他没有开灯。 舒黎走后,他从下午两点坐到深夜,像一座枯坐多年的石像,一动不动。 四肢百骸都僵住了,血液也凝滞。 如果不是手机突然振动,他大概会这样枯坐到天亮。 滋滋,手机再次振动。 他收到陆瑶的消息:[照你说的发了。] 他回复:[谢谢陆小姐。] 刚放下手机,叶湘湘的电话又打过来,江煜怔了怔,刚接通就听见一声叹息:“你真的很了解她,知道她第一反应是找陆瑶求证。” 江煜没说话。 “如你所愿,她现在回家了,接下来呢?” 江煜揉了一下眉心,“她应该会再去一趟清晏山,我跟之前的同事都说好了。” 电话那头沉默许久。 “你这又是何苦?非要用这样的形象退出她的人生吗?为什么要把事情推到绝路呢?” “她太累了。” “可是你们好相爱,爱能抵万难。” 江煜轻声说:“她明明可以不用那么难。” 叶湘湘说:“我是黎黎的朋友,但我说句不太好听的话,再难也是黎黎自己选的路。” 江煜沉默。 叶湘湘大概有些醉,声音听起来很沙哑:“江煜,别再让我睁眼说瞎话了,把那些难听的话安在你身上,我……我太难受了。” 她咣当挂了电话。 江煜盯着不远处的木地板,一直没动。 不知过了多久,铃声再次响起。 这次是舒黎。 江煜缓慢地拿起手机,难以置信地望着屏幕上的“老婆”两个字,他没看错。 真的是,老婆。 怕夜里出事,他立即接通。 一开始对面没有声音。 江煜怕吓到舒黎,也不敢出声,直到他听见听筒里传来汽车行驶的声音,还有舒黎一抽一抽的呼吸声,听着像是在哭。 她不在家? 江煜忘了一切伪装,下意识急切地问:“你现在在哪里?” 舒黎始终没有开口,她给江煜发了定位。 江煜只花了二十分钟就赶了过来。 他一下车就开始脱外套,舒黎抬起头时,江煜刚走到她面前,把厚实宽大的棉服披在她的身上,将她紧紧裹住。 温暖扑面而来。 舒黎冻得嘴唇发白,唯有一双眸子还亮晶晶的,她定定地望着江煜,将他所有的表情变化都纳入眼底,仿佛要用目光将他洞穿。 两个人就这样僵持着。 江煜张了张嘴,想说些冷冰冰的话,可是看着舒黎的眸子,他就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在舒黎面前,他总是嘴笨。 “先回车上好不好?” 他的声音一软下来,舒黎就开始委屈。 明明恨死他了,可是一看到他还是觉得委屈,鼻酸到不行,一点出息都没有。 舒黎的眼底渐渐蓄起眼泪。 她脸色苍白,嘴唇都失了血色,长发被风吹乱,蜷缩在江煜的外套里。 像一只警惕的小兽,执拗地盯着他。 江煜心疼到极点,耳边忽然想起叶湘湘那句:“非要用这样的形象退出她的人生吗?为什么要把事情推到绝路呢?” 原本想着,要更狠心一些。 他的离开可能会让舒黎暂时掉几滴眼泪,这也是没办法的,但事到临头才发现,舒黎哪怕只是掉几滴眼泪,他都心疼得不行。 一句狠话都说不出口。 他抬起手,将舒黎被风吹乱的一绺头发轻轻地别到耳后,然后问:“怎么半夜不睡觉,跑到这里来?” 舒黎睫毛轻颤,呆呆地张开嘴。 “这里太冷,先回车上好不好?” 听惯了江煜的冷言冷语,突然的温柔让舒黎悬了很久的眼泪猝不及防掉落下来,顺着脸颊,滴在江煜的黑色棉服上,悄无踪影。 舒黎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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