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了工作,跟一个土老板的儿子去内蒙? 搁谁谁也不能同意。 可是腿长在人身上,谁都想不到,于工和夫人去参加团建那天,她翻窗户逃出来,坐上了飞往草原的飞机。 他们家,住九楼。 莎士比亚见了都得提一杯。 所以于工才会心脏病突发进了医院。 我和这震撼人心的八卦擦肩而过,如今看到的,是故事的结局了。 少爷的办公室倒是挺简陋,桌椅破旧,墙上挂着个挺大的鹿头。 于诗萱在院子里跟狗子们玩,她看起来一点都没变,甚至更美。 她穿了一件channel白色套裙,妆容精致,每一根头发丝都是精心护理过的,那些巨大凶猛的藏獒围绕着她摇尾巴,越发显得她纤弱精致。 少爷顺着窗户看着她,眼神柔情似水的。 然后转过头来再看我,偶像剧就变成了警匪片。 他说:“谈合作任总一个人来怎么行?你说话算吗?” 威盛的经理已经在旁边擦汗了。 我没有理会他的颐指气使,温声道:“工地所有的事情都得赵总拿主意,我们底下的人可不得为领导分忧吗?” “我爸之前跟赵总聊过。”他冷笑了一下,靠在老板椅上:“赵总没看上我们,现在又要我们帮忙,可不是原来的价了。” 钱是工地的命门,这话要是赵煜听见,早就操起铁锹跟他拼命了。 我还要再说,这时候于诗萱走进来,轻声道:“你不许为难冬雪姐啊!” 就这么一句话,事情迎来了转机。 这位赤那少爷终于不耐烦的同意和威盛联合运输,只是他们车队的价格,是威盛的两倍。 我没说什么,只是道:“我回去跟赵总商量一下,我们肯定是很有合作的诚意的。” 我和于诗萱没有过多的寒暄,只是在走的时候,她出来送我。 “你跟程厦在一起了吗?”她问。 “嗯。” “猜到了。”她笑了一下,然后道:“果然男女之间就没有纯友谊。” 又问:“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傻。” 我看着她,没明白这句话是在问和程厦那些过往,还是现在的选择。 我只是道:“当然没有了。” “我没办法。”她笑了笑,把一缕散乱的发丝挽在耳后,道:“以后你就知道了,我真的没办法。” 夕阳笼罩着草野之中,她美得惊心动魄。 那是跟哈日娜完全不同的美,那是财力与物力精心雕琢、父母捧在手心里无微不至的呵护,养出来的天真与娇嫩。 “爱情顺理成章就没意思了,况且你们俩郎才女貌的,真的很配。”我毫无心理负担的说着谎话,道:“你以后在这边没意思,就去找我玩。” —— 其实于诗萱这件事虽然狗血炸裂。但对我来说,是件好事。 北苍运输其实也不一定是多想做这门生意。 多半是地头蛇当惯了,发现我们居然选了他们瞧不上的车队,觉得没面子,所以故意找点恶心。 能够以联合运输的方案解决,已经是万幸了。 但是,赵煜不同意。 “一个是预算问题,另外一个,我赵煜不受人威胁,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拿合同,跟抢劫有什么区别!” 我道:“强龙不压地头蛇,况且,这种地方,其实水很深。” 人迹罕至的地方,不一定意味着纯朴,也可能意味着野蛮。 ——这道理我在非洲就明白了。 后院除了运输的车之外,还停了一辆库里南。 于诗萱手上那款包,和一整套的梵克雅宝,将近二十万。 我不信一个小县城的运输车队能有这么高的利润。 更何况,我发现那群狗里,有不少猎犬,办公室墙上的鹿头,还渗着血迹。 少爷打猎,持枪,这两件事都是明晃晃的违法。 他已经不是普通纨绔了,是个无视法律的疯子,我们正常人惹不起。 赵煜仍然不同意:“今天让了这个北苍运输公司,明天西苍公司、南苍公司都来搞破坏,敲竹杠,那我们就变成光着屁股推磨,转着圈丢人!” 我还是坚持了一下。 我道:“赵总,我理解您的心情,但我们只是短暂的在这里做项目,跟他们斗纯属浪费时间……” S建也不是什么小企业,真闹大了,不可能怕一个土老板。 但是,我们只是打工的,顺利把项目完成比什么都重要,犯不着跟他们玩命,还不如服个软。 这还是老冯教我的。 但是赵煜和老冯不一样,对项目也好,对人也好,他心里有股近乎莽撞的正义感。 他最终坚持,不换运输车队,分派人手在路边看守,遇到情况立即报警。 但其实警察来了也没用,没有造成实际损失,他们顶多口头批判一下,我们的运输时间该耽误还是耽误了。 但赵煜跟他们刚到底了。 北苍运输给我们安排一个路障,我们就在他们的运输路上安排两个。 另一边,赵煜亲自带车队运输,再遇到北苍运输的卡车,他一脚油门就冲上去了。 那个卡车司机紧急打方向盘,两辆车就差几厘米就撞了,下来的时候司机吓得浑身发抖。 此后没人敢再截停我们的运输车了。 后来北苍运输的老板,亲自来找赵煜。 老板有个奇奇怪怪的名字,叫滕七十二,圆圆胖胖,笑眯眯的,一点都不像能生出赤那这种一脸匪气的儿子。 俩人聊了一个小时。 此后,路面上再也没有出现过路障。 我当时自惭形愧,跟程厦打电话的时候还说:“赵总真汉子,早听他的,我就不自作聪明去北苍了,受了一肚子鸟气。” 这是我第一次心服口服。 我甚至有个念头,觉得以后不瞎寻思了,领导让干什么干什么。 ——我为这个念头,付出了距今为止,我人生最惨痛的代价。
第31章 草原的暴雨将至 草原的盛夏,是真正的草木繁盛,万里云海。 但是同时也有如云的蚊子——那是真的能咬死人的数量,以及晒得你脑壳发晕的紫外线。 工人们开始陆续有中暑的,工期又开始拉长,赵煜急得上火,自己长了满嘴大泡。 我亲自去食堂盯,让他们把饭菜做得爽口一些,这边做酸米粥、烩酸菜、羊肉白条,我让他们再加上凉粉、麻酱凉面、辣白菜…… 西瓜和雪糕一车一车的往工地送。 什么开胃吃什么,什么消暑就吃什么,生怕工人们吃得不好,脑壳发晕,从脚手架上往下跌,要出了安全事故,就得停工。 但工期还是被耽误了。 外包的施工队本身水平一般,再加上总存着偷工减料的念头,做出来的东西好几次通不过检查,时间长了,甲方监理的脸拉得像驴一样长。 工期一拖再拖。 本来就上火的赵煜变得更加暴躁,他拿着喇叭在工地转圈骂人,直接说:“如果哪个孙子再给我磨洋工,直接滚蛋!” 工地的气氛一时间陷入焦灼,大家连上厕所都是跑步去的。 我也不例外,我和赵煜开了好几次会,最后只能用上次的法子,分区责任制,每一块区域都选出负责人来,每人每天干多少活,都有专人负责统计,一层一层上报。 这样杜绝了磨洋工和偷懒,也让我们的工作量增加了一倍。 我忙得两眼发黑。 整个工地唯一清闲的,是哈日娜。 她和青龙把约会地点改在了我们工地,青龙过来卸完货,她就过来,俩小孩晃着脚吃免费的西瓜。 我百忙之中,还得在青龙将手伸进哈日娜衣服里时,往他头上扔一团纸。 “告诉你啊!哈日娜成年之前,你敢胡搞我就阉了你!” “姐——” 青龙叫屈,哈日娜在身边直乐。 每当这个时候,我心里就会有点想念程厦。 他治疗很顺利,心理医生说,他很愿意打开自己,躯体化的症状逐渐减少。 相应的,我们的联系也变少了。 昨天晚饭的时候,我给他打了个电话,道:“这个月工地太忙了,我可能回不去了。” “没事,我替你去看看奶奶。” 我一怔,问:“你干嘛呢?” “打篮球呢!”他的声音有些气喘吁吁,旁边有人叫他的名字,他说:“就来!” 然后对我说:“我回家给你打!”喵又 从食堂的窗户望过去,是一望无际的草原,上面是层层晕染的金色云海。 我望了很久,把一瞬间的心慌和羊肉水饺一起咽下去。 —— 那天晚上,我没有接程厦的电话。 因为我们开始了彻夜的赶工。 工人十二个小时倒一班,负责人二十四小时轮换,这在工地其实并不少见,但是我们工人的数量不够多,外加这种天气,我其实不太同意。 但是赵煜很坚持:“这边的天气多变,过两天还得下暴雨,如果不趁夜里多赶进度出来,这项目还干啥啊!门缝里夹鸡蛋,完蛋了。” 我还想说,工地的弦不能绷得太紧,太紧的话,一点事就全崩了。 但是我又一想,赵煜做过多少项目,我做过多少项目?我有什么资格去指挥人家呢? 于是,我没有再说话。 高强度的监督和彻夜赶工之后,项目进度肉眼可见的赶了上来。 赵煜全程跟着,比谁都能熬,两个眼睛像两盏锃明瓦亮的红灯笼。 我没有他能熬,我始终记得程厦跟我说那句话,越是心浮气躁的时候,越要好好生活。 我每天都见缝插针睡上五六个小时,来保持头脑的清醒。 那天夜里,我也在施工的噪音中睡觉。 大概是太累了,等我醒来的时候,发现手机上有十几个来电未接。 我的心重重的沉下去。 就在这时,电话又来了,是暴龙。 “出什么事了?”我一边穿衣服,一边问。 “老大。”背景嘈杂,他的声音却出奇的平静:“如果……我没了,你帮忙照顾一下我女儿。” —— 凌晨四点五十分,我赶到了事故现场。 那是一座断裂的桥面,扭曲的茬口,像是巨兽参差的獠牙。 一辆车的残骸尚悬在那里,前面两辆车已经不见踪影了。 我脸上,有冰凉的液体慢慢流下来,赵煜说得没错,下雨了。 雨越下越大,而我就站在雨里,看着救援人员在水中忙碌着,无数声音在喊着什么,而我什么都听不到了。 我只能看见,他们从泥浆中捞出一个人来。 一个年轻的、强壮的男孩,青龙。 他从来没有像这样雪白过,白得像一个玉做的婴孩,无声无息的躺在那里,再也不会神气活现驾着白马奔腾在草原上,也不会嬉皮笑脸的叫我姐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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