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两天未进食身体发虚,大声说话后喘息都急促了,可她还是要说,要彻底断了金衹天的念头。 小金是好人,相识多年一路从热河到重庆南来北往几千里,她不可能爱他,可对他有感情。 她知道心里总想着一个人有多难过,所以不愿意给他一点希望,不想看他白白浪费年华。 “,我和你不可能,我也不需要你来照顾我。” 金衹天站起来:“我走?我走了,你一个人躺在这等着饿死吗?” 唐瑞雪缩到床上去,一把将被子扯过来蒙在身上:“你这话怎么讲的?我有钱,又没疯没傻,好端端的怎么会饿死?” “他给你留的那些钱都被你花在丧礼上了!他的抚恤金还是我去领的,那够干什么的?难道你能凭着那点钱再去开一所学校么?物价一天高过一天,那笔款子只用来吃喝也吃不了几年,花完了你要自己出去挣饭吃吗?现在城里多么的乱,昨天报上才写了一个女人去兑支票回家的路上被人害了!” 金衹天失态大吼,唐瑞雪只面向墙躺着,仿佛听不见似的。 他气得想把她连着铺盖一起扛走,可看着她薄薄的埋没在被子里,又心里一阵疼:“我不说了,我开了好一点的酒店,你去那儿住吧,这里那么潮湿待久了对身体也不好。你和金沅去,让他住在隔壁,我不见你,有事你就叫他,这样好不好?” 唐瑞雪的声音闷在被子里:“出去!想换酒店我自己不会换吗?” 听出金衹天没动,唐瑞雪撑着身子坐起来从床头柜上抓了茶杯丢过去——茶杯里有小半杯茶,还是昨天晚上金衹天来送饭时替她泡的。 她丢的不正,茶杯砸在地上,茶水四溅,瓷片碎裂的响声像有人在叹息。 金衹天一时无法,无可奈何的退了出去。 带上门他决定立刻就去找房子,酒店毕竟还是公共场所,诸多不便。 等找到了房子,他就是绑也要把她绑走。
第61章 在一个雨夜 唐瑞雪拉开窗帘,见外面是个大好的晴天,很适合去郊游。于是她就出门去郊游了,和陆清昶,只有他们两个。 陆清昶开汽车,她负责提着野餐篮子,里面放着三明治、煎香肠、还有容量很可观的水壶。 一路说说笑笑的,旅途并不显得漫长,好像一眨眼就到地方了。 这里的景致很好,有山有水有草地,远处还有人在放风筝。 两个人沿着溪水走走逛逛,陆清昶不知怎的就不见了。她急得四处找他,忽然看到他站在对岸,那边花团锦簇,风光比自己这岸还要好。 不远处分明有一道桥,她迈开了步子向那儿走,却怎么也上不了桥。 陆清昶年轻英俊,一身崭新的德式军服,肩上扛着一个中将的肩章;他神采奕奕的站在烈焰般火红的花海里,微笑着朝她挥手。 她大声喊他:“你过来呀,我没法过桥!” 他却道,“我走了,不要送了。” 说着他就转过身,背影消逝在她的视野中。 她这才明白过来桥是奈何桥,花是彼岸花,他们阴阳两隔。 唐瑞雪冷汗淋漓地醒过来时夜幕已降临,雨正静悄悄地下着。 她知道房间里并没有雨伞,但胸口发闷,想要出去走走。换了身衣裤开门下楼,发现门口放着一个瓦罐,里面有饭有菜,已经冷掉。 对面房门大开着,旅店的伙计正在里面打扫;这间房原来是金衹天和金沅住的,他们走了。 旅店的木质楼梯老旧狭窄,散发着淡淡霉味,唐瑞雪慢慢踏过那些台阶,来到一楼时只有一个帮工阿嬷正在柜台闲坐。 见她来阿嬷说:“这样晚了你去哪里?退房的那个先生跟我们老板讲好了,让每天给你送饭,下午我去了一趟,敲门你没应,放门口了看到没?” 阿嬷说的是温州方言,唐瑞雪一时没听懂:“嗯?怎么了?” 阿嬷误以为她是不耐烦,本想提醒她这两天附近街上不太平,似乎有扒手,昨天警察才来店里问询过,因此翻了个白眼不再说话。 唐瑞雪等了片刻,没等来下文便出了旅店。 她在细雨淅沥中随意选择了向左手边行走。 附近没有电影院之类的娱乐场所,在这样的雨夜,几乎就没有行人往来。 她慢慢走着,借着一点昏暗路灯留意脚下的水洼,并没有注意到自己路过了一间酒铺子,酒铺子里有两个目光追上了她。 这种偏僻地界的酒铺子不同于一般正式饮酒吃饭的馆子,门面低矮,内里一间小屋,摆上两三张小桌,几条长凳子,至多容纳七八个人。只售卖装在大瓷缸里的冷酒,价格低廉。 那两个目光是两个喝了七八分醉的流氓,他们刚提到要是能有钱去找个私娼消遣一番就好了,就看到有个绰约身影走过,恰是孤身一人。 酒壮怂人胆,这二人立刻出了酒铺子一路尾随。 他们比唐瑞雪熟悉道路,悄悄跟了一段距离后,他们环顾四周,确定无人无巡警后便抄小道奔到唐瑞雪前方,截住了她的去路。 唐瑞雪过去出门不是有司机就是有副官跟着,偶尔独自散步,也只限于家门前的道路;那条街上的住户非富即贵,地痞流氓自然不敢涉足,她哪里见过这种拦路抢劫的阵仗? 她往旅店的方向跑,两个男人轻轻松松就追上了她,满口说着污言秽语。 她没有带包,只有衣兜里装了几十元零钱,慌乱之下就悉数洒出来,希冀他们能拿了钱放她走。 但这个举动让两个流氓兴奋大笑起来,首先他们把钱捡起来,然后拎着头发把她往巷尾拖行。她大声呼救,没喊来巡警,反被一人往小腹上狠蹬了两脚。 在房间了躺了好几天,期间她时常觉得自己的灵魂其实是悬空的。 小金说这里环境太差要换地方,否则对身体不好,她不以为然,因为什么都不在乎了。 此时此刻四只粗粝肮脏的手抓她捏她,她忽然意识到自己之前的无谓可能是一种未经苦难的强说愁。 这些年来陆清昶为她缔造了一个相对明亮的小世界,那个世界里的人再坏也自诩上等人,外出时会披一层文明的皮,她不知道乐土之外还有炼狱般的蹂躏。 她不断挣扎哭叫,甚至在极度的恶心下神思恍惚,喊起了陆清昶的名字——当然是没有回应的。 手掌和小臂全在泥泞的石板地上擦破了,本就没吃饭身上无二分力,这回浑身疼痛,眼看就要被两个歹人得手了。 其中一个高一些的对另一个说:“我先来。” 另一个矮个子不乐意:“凭啥子哦?” 高个子道:“行吧,那你先。不过说好了只许玩一次,一次之后就得换我!” 说着那高个子走远几步,而矮个子压制着唐瑞雪,先解开了自己腰间绑的草绳。 随后就要去撕她的上衣,“好家伙,长得真带劲,等哥哥疼你啊...” 矮个子两眼放贼光,垂涎三尺着放松了警惕,唐瑞雪趁机拼尽全力用膝盖往他胯间顶,然后猛地将他向后一搡,跳起来就跑。 矮个子叫得杀猪一般,把高个子吓了一跳,一时没反应过来;等他回身想要抓唐瑞雪时,她已经跑出了巷子。 唐瑞雪披头散发,也不敢向旅店的方向跑了,便顺着远处灯火的方向往繁华处跑。 脚上的软底皮鞋不知何时掉了一只,她干脆将另一只也踢掉,喘着粗气只是跑。 高个子气急败坏的追着她。 步子越来越沉重,可还没有到灯光最亮处,脚应该是被什么东西铬破了,回头瞄到高个子离她越来越近。突然看到有一家关了门的宵夜店,虽然闭门,却还亮着灯,大概是在做打烊后的清洁。 她扑上去砸门,大叫救命。 她知道如果老板不愿惹事,不开门也是极有可能的,拍门时眼泪不断向外涌。 幸运还是眷顾她的,门开了,一对中年男女把她让进来。 其中那汉子一手还提着一只烧鹅,“小姐,你怎么了?” 唐瑞雪喉咙干得冒火,她从干咳中勉强挤出字句:“有人追...流氓...”, 男人把烧鹅往女人手里一送,从门后抄起一支木棍就出去高声嚷道:“什么人!干什么的!” 高个子看唐瑞雪跑进店里,本来是不愿放弃,还站在不远处徘徊的;此时见有个粗壮大汉抄着家伙出来了,便不敢再闹大,回头跑掉了。 唐瑞雪倚在宵夜铺油腻的墙上,累得连道谢都说不出来,过了好一会儿才顺过来气息。 女人端来一杯温水给她,说着一口北方话:“大妹子,刚才那人你认得吗?” 唐瑞雪一口气就把水喝空了:“不认识,我在路上走,他们就跟上了我——本来那人还有一个同伙。” 女人嗨呀一声,“你也是北边逃难来的吧?是不是刚到不久?你不知道,这一片乱的很!我们店时常有叫送盒子菜的订单,白天都是我去送,我家那口子在店里忙活,因为我没有他那炒菜的手艺。但晚上就是少挣两个钱,我也是不敢自个儿出去的,这边离那些国难房子太近,人太杂了。” 唐瑞雪撑着鞠了一躬:“今天多谢您二位救了我。” 一直在柜台后擦擦洗洗的男人摆摆手:“这算啥?你住哪,等我这儿忙活完了,我跟你大姐一块把你送回去。” 女人也赶忙扶住唐瑞雪:“大妹子你可别跟我俩客气,这有什么的?你家住哪儿啊?” 唐瑞雪其实已经不想再走那条被尾随的夜路回旅店了,有心去繁华地方另开房间,等天亮再回去拿东西;可身上无钱,再者说若无老板夫妇搭救她的后果不堪设想,实在也该酬谢人家。 她沉吟片刻,决定还是回原处:“我住在广兴旅店。” 女人留意到她没穿鞋:“呀,你的脚!” 唐瑞雪低头一看,脚上不仅沾了泥污还有干涸的血迹。她把裤子抻了抻,试图遮掩:“鞋子丢了,没事。” “这怎么行,你等着我给你找双鞋,我记得店里倒有双宰鹅时穿的胶皮靴子,你先对付着穿...” 话没说完有人进来了,老板一拍自己的大腿,“哎,刚才我光顾吓跑那流氓挺高兴,回来的时候忘栓门了!那什么,先生,我们打烊了,您明儿再来吧。” 老板娘嗔怪道:“你这记性,成天顾头不顾腚!” 金衹天在外跑了一天看房子,运气很好遇上了一所各方面都尚可的,家具也齐全即刻就能入住,唯一不合心的就是不够大。他本想先租半年做缓冲,可房东却急着用钱只卖不租。 于是讨价还价许久,终于谈到了一个合适的价格,约定明天就去签合同。 房东大概真是囊中羞涩,买家在他家中逗留到那么晚,也没说给张罗些饭食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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