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地敲响了唐瑞雪卧室的门,二人如今已是很熟络了。 “小王爷,什么事急成这样?门要被你砸烂了。” 阿古尔一个箭步窜进去,一屁股坐在屋内的小沙发上,气哼哼地说道,“我烦!来你这呆会。” 唐瑞雪感觉他那样子很有趣,便带着笑模样问:“谁惹你啦?你不是和那个留辫子的王爷在楼下说话来着?” “还不是你那个男人!三叔想让我娶敏鸾,我不愿意,让他帮我脱身;结果他在三叔跟前把我说成了个大烟鬼,以后我的名声岂不是坏了!” 唐瑞雪也不计较,张罗着倒了杯茶给阿古尔:“敏鸾是不是就是今天过来的那个女孩子?我看她还很小嘛!” 阿古尔接了杯子:“也不小了。唉,十六还是十七来着?婉容进宫当皇后的时候也就和她一般大。反正我不想娶她,你看她那个样子,踩着个花盆底走得多稳啊,一看就是自小练的。她是生的晚了,早生些年她能戴上旗头进宫去做娘娘!这样的女人肯定是个厉害的,我可不想娶个额吉回来管着我。” “那小王爷要娶个什么样的姑娘?” 阿古尔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要说不管着我、能陪我玩的,那就得是你这样的;可我也看不上你,你是不扭捏讲规矩,可你太烦人了。” 唐瑞雪蹙起了眉头:“我怎么烦人了?陆清昶惹你,我也惹着你了?” 阿古尔正准备长篇大论地控诉唐瑞雪时,陆清昶自行推门进来了,“好哇,阿古尔,让我替你赶走你三叔,你倒自个儿跑来招惹我这姑娘了。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你把哥哥我放在哪里?” 阿古尔一撇嘴:“你算本王哪门子哥哥?我还没和你算账,你在三叔面前那样说,不是坏我的名声吗!” “我的王爷,你反正是不想娶那个表妹,坏名声又有什么关系?那王以为你是个快把家底抽光的瘾君子不是正好?那王回北平一讲,正省了北平来些破落户向你借钱吃大户。” 阿古尔一愣:“你这样说好像也有道理,前年我在天津碰到恭亲王家的老三,确实向我借了钱,到现在也没提还的事…” “那不就是了?只是你那个表妹也算个美人,可惜你有眼无珠没瞧上。” “你不懂。敏鸾漂亮是漂亮,但一看就做当家大福晋的料;表面不声不响,心里说不准多么泼辣哩———肯定什么都管的来。我以后还想纳妾呢,我才不娶她。” “今天在饭桌上我看你也没和那个小姐说几句话呀,你和她也不熟吧?怎么就断定人家泼辣了呢?何况现在…”唐瑞雪突然顿了一下,又改口道,“何况以后一夫一妻制一定是大势所趋了。” 陆清昶伸手弹了一下唐瑞雪的额头:“什么都有你的事。没见过那么多嘴的姑娘。” 唐瑞雪在他手上打了一下:“别动手动脚。” “我偏要动,如何?” 阿古尔一跺脚:“你俩别吵嘴了!烦死了。” 陆清昶对着唐瑞雪笑道:“你不知道,咱们小王爷可是一位风流人物,天津的皇宫舞厅有女朋友,上海的百乐门也有女朋友,北京八大胡同里相好的清倌人更是数不过来。现在让他去娶一位太太,自然是舍不得那些红粉佳人啊。”说到这他拿腔拿调地咳嗽了一声,“不过我呢,就不一样了。陆某向来洁身自好,弱水三千,只盼得姑娘你一人。” 唐瑞雪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对陆清昶是一眼都懒怠的看:“这是我房间,你们两个都出去。” “出去就出去,我去营里还有事,晚上不回来吃了。你俩在家,注意保持距离。” 阿古尔也跟着陆清昶站起来往外走:“我睡觉去,你顶好别回来,看你就烦!” 这边阿古尔回到卧室呼呼大睡,陆清昶换上军装扎好武装带直奔城外大营处理公事,唐瑞雪下楼和张妈一起张罗着给小猫洗澡;正是一个各有其事的状态。另一边气急离开的那王落脚的饭店房间内,却一点儿也不平和了。 那王福晋唉声叹气:“原以为阿古尔只是孩子心气爱玩了些,没想到…这,这要是敏鸾嫁去了,岂不是从睿亲王府一个火坑跳到另一个火坑了?” 那王一拍大腿:“谁说不是呢!我看啊,这事也算及时止损了。” 那王福晋还是叹气:“敏鸾这孩子命苦啊。” 这时门响了,是敏鸾走了进来。 “姨母,姨夫。敏鸾刚刚已经听到二老的话了,小王爷既不是良配,二老就不要替敏鸾忧心了。切莫再劳心伤神,仔细身体要紧。” 那王福晋连忙去握她的手:“没事,好孩子,姨母一定替你选一位良人。阿古尔不好,有的是好的!” 敏鸾轻轻摇了摇头:“其实敏鸾并不急于成婚,能在姨母身边多侍候陪伴几年也是好的。另外…敏鸾认为要多谢那位陆军长,无论他是有心提醒,还是无意多言,都算拉了我一把。” 那王摸着胡须道:“这话说的倒也是。要不是那小子多嘴,也不会知道阿古尔是这样的。” 敏鸾拉着她姨母的手,心里想那个人今日算救她于未来的水火之中了。 她本就要嫁一位谈不上什么情谊的夫君了,若是这夫君还荒唐无度,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她已在心里感念过他了,只是不知日后还有没有机会能再相见,让她当面对他言一声谢。 只盼不是相见无日,而是后会有期。
第12章 只重衣冠不重人 天色渐晚,陆清昶下午出了门说要去营里转一圈,现在还没回来。小王爷不知道是跑到哪里去玩了,也不见踪影。唐瑞雪独自吃过了晚饭后便在客厅闲闲地给小猫梳理浮毛,忽然就听见前院传来一阵吵嚷。 前院一排房里安置的是陆清昶的副官处,副官们都是二十出头的年轻的小伙子,平日里当差个个正经,长官不在的时候则格外能说能笑,不知是什么人来了引得他们一阵喧闹。 唐瑞雪放下怀里极不情愿被打理毛发的小花猫,走出房去想去看个热闹。 原来是金衹天回来了,他没穿军装,身着蓝色长袍,外套一件灰色皮袄子,打扮得像个走商归来的生意人。几个副官将金衹天围在中央,行李箱虽是放在了脚边,可他两手里还是都不得闲,分别提着几个包裹。 唐瑞雪已经好久没见金衹天了,年前他被陆清昶派去了天津,不知是处理什么公务,竟去了这样久,连除夕都耽搁在那边。 金衹天也瞧见唐瑞雪了,隔着一段距离远远地朝她点头示意。 唐瑞雪挥了挥手:“小金!” 金衹天赶紧打断了同僚们七嘴八舌的问候:“唐小姐叫我了,我先去把军座嘱咐我带给唐小姐的衣料送去。” “快去快去,等会回来副官长得请咱们的客啊。” 金衹天附和道:“那是当然了,少不了你们的。”说着就快步向正楼走去。 “小金,要叫金副官长啦,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是刚到?” 金衹天冲她微笑着,:“是。是才下火车。” “陆清昶派你去天津干什么?耽搁了那么久,连新年都在外面过了。” 金衹天把手里的包裹放在地上:“军座是要我去天津把生意上的钱收一收,过年了,要清帐。横竖我在这边也没有亲人,在哪里过年都是一样的。” 唐瑞雪看了看那几只包得里三层外三层的包裹,“这是什么?” “是军座发电报知会我,要我回来前去荣昌祥买的衣料。买给你的,都是薄料子,开春好裁衣裳。” 说着他又从上衣的口袋里摸出了一个很精致的小圆盒子,盒盖上印着一些花卉图案和一个漂亮的美人头像,“这个…是我在租界洋行里买的,那里的售货员说是从美国来的,现在天津的小姐都用这个擦脸,说是旁的地方买不到。” 唐瑞雪接过了小圆盒子,还没打开就闻到了一丝淡淡的香气,想来多半是粉饼之类的东西:“多谢你想着我,只是这个进口货应该很贵吧?以后都不要破费了,你才升了副官长,俸禄还是要仔细着花。” 金衹天还是笑,一张娃娃脸上笑出了几分傻气:“小东西,不贵的。” “你这次回来短期内就不用出门了吧?一直在家里?” “是,天津那边的款子都收回来了,军座吩咐我的事都办妥了,短期内应该是不必再出门。” 唐瑞雪仰头看他的脸,见他眼角还是有点淡色的痕迹,是那时被滚油烫出来的疤痕,“你才回来,是不是还没有吃饭?你快去罢,那些副官不是还等着你来着?” 金衹天心里留恋着不愿走,但毕竟是在家里,自己公然地和唐小姐说个没完没了被人看到也要招闲话。 “那我走了,你……你注意休息。” 此时陆清昶正在城内一家专做铜火锅涮羊肉的馆子里痛饮。 正月十五已过,虽然最近没新下雪,可冻雪丝毫未见融化,还是天寒地冻的。天才擦黑,小商贩们就纷纷收摊回家了;街道上人丁稀少,街面上的餐馆里却熙攘热闹。 颜旭笙坐在陆清昶正对面,他不喝酒,也吃不得太油腻的肉,只偶尔夹几筷子烫青菜入口。 包间里暖气足,火锅热,酒也够烈。现片的羊肉肥瘦相间还带着血丝,酒过三巡,他看着陆清昶的嘴唇有了血色,酒也略上了脸;一个男人,竟然有了点粉面桃花的意思。 这个人可以说是他颜旭笙看着成长起来的,都说军座和老颜感情最好,格外偏袒他姓颜的;可头一次的,这个人竟和他不一条心了。 为什么不和日本人合作?陆清昶又不是什么清白好人,又不是举着旗子喊着口号发着传单上街游行的男大学生,连土匪都当过...当年压龙寨匪帮里的难道不是他?现在转过头来伪装良善圣人岂不是为时已晚? 颜旭笙对席间饮酒说笑的旁人是一眼不看,单盯住了陆清昶瞧,想要凭着一双眼睛把他看穿看透。 可他终究只是尘世里的凡胎肉眼,没有将人看出原形的本领。他不明白,真不明白。日本人已经找上门两次,即便说的话有许大愿的成分,即便未必就真那么好,可建立满洲国已是定局,现在答应合作陆氏将来就是开国元勋一样的人物。 陆清昶向来聪明,向来最得他心,为什么这次忽然犯糊涂?世事纷乱艰难,如今人都是无利不起早,偏偏这小子猪油蒙了心犯倔! 这场吵吵嚷嚷的饭局结束后,李云峰又带头闹着要去烟花柳巷里找些旁的“乐子”;陆清昶不去,颜旭笙也不去,两人便同上了一辆汽车离去。 “老颜,时间还早,不如去我那里喝杯茶陪我醒醒酒。” “好。” 一路上颜旭笙没说话,陆清昶望着车窗外流动的夜色阑珊,也沉默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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