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她的记忆力太好了。 傅行歌竟然将那些樱花所变出来的字一个一个记了起来,并且深深地刻进了脑海里。 那是一首表白的诗句。 我还喜欢你,似云朵追随风,永远飘移。 我还喜欢你,似雨落长街,花瓣成泥。 我还喜欢你,似花开到荼蘼,强忍悲喜。 我还喜欢你,似星辰淡去,月落海底。 我还喜欢你,似梨花落樱花散春去春来,未知归期。 “我还喜欢你”比起那封情书里的“喜欢你胜于昨日”更容易理解一些。 然而,傅行歌并不是一个拥有浪漫柔软少女心的女孩。 她虽然也很震撼,但是她抬起头来下意识地问梁云止的,不是:“你这是在向谁表白吗?向我吗?”而是,“这是怎么做到的?樱花是加了什么物质吗?烧杯里的是水还是硫化物,或者是加了什么其他的反应的东西?对人体有害吗?所需材料稀有吗?” 梁云止当时沉默了一小会儿,眼神里似有水晶碎裂成尘,回答她的声音有些强忍的悲戚:“一会儿我把分子式的资料发到你的邮箱里。” 他的语气里有完全掩饰不住的失落,可傅行歌刻意地忽略了:“好的,谢谢。” 然后她开始忙她自己的事――那个漏洞关系到她论文的成败,太重要了。 傅行歌完全不知道梁云止看了她很久很久,然后一个人默默地把所有装过樱花心事的烧杯一个一个地收拾好。 他的侧影因孤寂而清冷,他的眼神因不舍而动人。 7 快到中午的时候,顾延之来了,怀里抱着一大把粉色的桔梗:“小傅,学校要放假了,和我出去吃饭吧,吃完饭我们还可以去看电影。” 傅行歌并不想答应。然而她抬头的时候正好看到梁云止在看着自己,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居然神奇地变成了“好的”――她已想不到什么办法阻止他走。她只能往后退,也许退到安全距离之后,感觉就好多了。 傅行歌终于看到了梁云止眼睛里的光芒一点点碎裂,不知道为什么,她好像觉得有什么东西也在自己心里碎裂一样。但是她没有去理会那个脆弱的有情感感知能力的被自己高高筑起的围墙密密锁住的自己。 当时,梁云止什么话也没有说就离开了。 那是傅行歌最后一次在国内见到梁云止。 那天傅行歌和顾延之的晚餐和看电影都很不愉快,饭不好吃,电影乏善可陈是因为她更喜欢实验室,但她决定忽略是否愉快这个情绪感受。 看完电影出来的时候顾延之试图拉傅行歌的手,被她冷酷地明确拒绝。 当晚回到宿舍的时候,梁云止的房门关着,傅行歌犹豫了半秒,当然没有去敲门。反正,一路顺风这样的话,她已经说过了不是吗? 第二天早上傅行歌其实起得很早,她想去实验室看看能不能见到梁云止,她想她也许应该再跟他说一声再见。 第一个意外出现了。 门把上没有挂熟悉的精致早餐盒。 虽然,梁云止的门如以往一般静悄悄地关着。 第二个意外出现得也很快。 实验室里的门是关着的,梁云止并不在。 傅行歌无意识地绕到了陆教授家所在的区域,也许可以遇到陆教授呢,也许可以随口问一问教授,梁云止是否和他在一起。 然而,没有遇到陆教授。 她甚至没有遇到任何人。连一个早起锻炼或者遛狗的老教授或者教授家属之类的人,她都没有遇到。 那是傅行歌第一次被没有来由的空茫失落感所袭击。 虽然只有一瞬间,但是足以让她永生难忘。 那是她第一次意识到,梁云止可能不会再出现了。 当时傅行歌猜想梁云止只是回家去了,毕竟这一天学校开始正式放暑假了。 傅行歌回房间里,收拾了自己的行李,也打算走了。 顾延之又在楼下等她,他身边的车换了一辆,不是那辆看起来拉风的跑车了。 顾延之满面笑容地跑过来,不但接过了她的行李箱,连她手里的小背包也接了过去:“是傍晚的飞机吧,我们可以先去吃午饭,我订好位子了。” “到机场随便吃一点就行。”傅行歌对三餐真的没有特别的要求。 “怎么能随便吃一点呢?你要去的是法国,从那边回来之前你估计要很久吃不上国内的饭了,我们先去吃一顿吧!”顾延之看着傅行歌那张完美而光洁的脸,觉得她冷冷淡淡的神情都是可爱。 傅行歌的飞机是晚上六点的,现在还不到中午,确实有宽裕的时间可以先去吃一顿饭。她看着顾延之殷勤地放好行李,殷勤地帮她打开车门伺候他上车,她能读懂到他脸上的笑容――他非常快乐。 “你为什么这么快乐?”这个问题问出来之后,傅行歌也觉得自己有一点傻。 但是顾延之的笑容更深,眼里的快乐似满得都要溢出来了:“因为我们终于可以一起去吃饭了,你终于愿意坐我的车了。” 他的快乐很简单呀,他喜欢的女孩子愿意坐上了他的车,愿意和他一起去吃饭,这就是约会的开始啊。只要想起这一点,顾延之都觉得自己嘴角的笑容怎么都摁不下去。 8 “我并不喜欢你。”傅行歌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是很认真的。她确实难得真诚地在向顾延之表达自己的感受。 “我都知道,但是我相信你总有一天会喜欢上我的。能告诉我,你喜欢吃什么吗?”一个男生总该要知道自己喜欢的人喜欢吃的东西是什么。 “没有毒,能提供足够能量的食物。”这个回答真是冰冷到怪异。 “你喜欢哪个歌手?”他想知道她喜欢的音乐,下次她坐他的车的时候就可以放给她听。 “列侬。”傅行歌很随意地说了一个名字。 “真特别,我也喜欢他。”顾延之脸上的笑容更深,为自己与她有一个共同的爱好而高兴。 “你有喜欢的品牌吗?”听说女孩子对大牌的化妆品、包包、裙子、大衣都各有喜好。 “没有。”傅行歌回答得很冷淡,并且她对这种你问我答产生了一种突然而来的厌倦,“请不要再问我问题了。” “好。”顾延之从善如流,决定做一个百依百顺的好男友。傅行歌转头看向了窗外,从顾延之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她三分之一的脸,但他仍然觉得满心欢喜,因为他离她如此之近。 “在想什么呢?你不喜欢我问你问题,你可以问我问题啊!”顾延之总觉得沉默的傅行歌更拒人于千里之外,所以他力图拉近这种距离感。 “烯烃和聚乙烯的特性和变化。我不想问你这样的问题。”傅行歌冷淡地拒绝了顾延之聊天的愿望。 “那我给你讲个笑话好吗?” “请让我安静。” “好吧。” 傅行歌真的一路上都非常安静,包括到了餐厅里,她除了很礼貌地看着侍者说话之外,几乎不再和顾延之说半句话。 午饭她吃得不多,吃完之后便安静地在那等顾延之用餐结束。侍者过来问是否需要上咖啡的时候,傅行歌率先便拒绝了:“不用了,我需要赶飞机,谢谢。” 当时才十二点。离登机时间还有五个小时。 顾延之把傅行歌送到了机场,傅行歌检了票之后就进了安检――她终于可以不用与顾延之在一起了。 顾延之的视线一直跟着傅行歌,直到她消失他才恋恋不舍地收回了目光。回到了车里,顾延之本来要走的,可是他觉得车里有属于傅行歌的味道。他安静地坐了一会儿,想着有漫长的两个月,要见不到她,一股惆怅忽然袭击而来。 顾延之给傅行歌打了电话。 但是傅行歌没有接,顾延之打了好几次,手机明明是通的,但是她就是没有接。 傅行歌的背包里,手机安安静静地闪着光芒,就好像傅行歌安安静静地在看一本书一样,她是这城市中生活着的巨大人群中的一个部分,但是她又是将所有人都隔绝在外的。 但傅行歌第一次在看书的时候忽然发了呆:梁云止是回上海了吗?还是去了哪里?他为何连道别也不讲一声? 9 傅行歌的暑假是在法国度过的,这半年母亲都在法国工作,几个月前母亲和卢先生分了手,现在有一位法国男友,对方非常年轻,是一位小提琴演奏家。小提琴家在巴黎的郊外有一处庄园,他住在母亲租的巴黎公寓里,非常贴心大方地邀请傅行歌去他的庄园度假。 傅行歌也不想每天成为母亲和她的小男友的电灯泡,所以答应前往。 她非常适应宁静的庄园生活,每天看书散步,写论文。偶尔她去葡萄园工作,葡萄酒的酿造过程很有意思。她看起来温柔娴静,极有教养,庄园里面的人都称她为遥远东方来的美丽公主。 傅行歌想起梁云止的时候并不多。大概就是吃着精致却无味的法餐的时候,或者是坐在花园摇椅上看书和赏云的时候。 如果说吃饭的时候想起梁云止,是因为她吃了太多梁云止给她做的“工作餐”的话,那么在花园里看书,看着看着忽然会发呆,然后看见天边的云想起梁云止的原因——她实在找不出什么原因。 梁云止。 梁云止。 为什么会起这样的名字呢,凉风有信,但是云朵却止住了脚步。 傅行歌的名字源于一首唐诗。 生长西都逢化日,行歌不记流年。花间相过酒家眠。 大约是因为母亲希望她的人生可以自由,随意唱着歌行走,恣意随性与众不同。 梁云止呢?他的名字,是因为什么? 傅行歌想,下次见面时,应该和他聊一聊,免得此时苦思不得其解。 “嗨,你是谁?”“嗒嗒”的马蹄声由远而近,一匹骏马,仿佛从天而降出现在花园里。骏马上是一个年轻的少女,她先用英语问了一句,随后居然又换成了汉语。 “你好,我是傅行歌,我是这个花园主人的朋友。”确切地说是花园主人女友的女儿,母亲现在和小提琴家感情正浓,小提琴家爱屋及乌,亲自送她来到这里,并且郑重其事地嘱咐佣人和员工要把她当成贵宾。 “哦,是雷蒙盖顿的朋友。我叫安吉拉,是雷蒙的邻居,我就住在湖边的别墅,你要去我们家玩吗?你也拉小提琴吗?”少女看起来活泼开朗,她的中文说得不是太好,打了招呼之后又切换成了英文,因为傅行歌是用英文回答她的。显然,她很高兴能在这里见到一个同龄人:“我本来是和朋友一起来这里度假的,但是她有事要先回纽约了。我们可以一起玩吗?毕竟夏天很漫长。” “谢谢你的邀请,可惜我的假期要结束了。”傅行歌用礼貌掩饰了自己的冷淡,安吉拉虽然表示了遗憾,但是并不纠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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