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闪下意识打了个哆嗦,她迟疑地看了眼蔡红英。 宋正堂力气真大,看上去像是个不好惹的。 万一他要是对蔡红英动粗,那可真是十个李石强都比不上。 “你不讲人权!电脑本来就是我的!”宋晚河没胆子再开门,却始终不服气地隔着门板嗷嗷叫唤。蔡红英也有些看不下去了,想着劝两句,宋正堂朝蔡红英摇摇头,表示不需要理会。 宋正堂这么做,自然是有私心的。 他是公安,工作很忙,偶尔遇上个什么大案要案,一连几个礼拜都见不着人。自打他离婚之后,宋晚河基本上是被他奶奶带着的。老人家宠孩子,对宋晚河百依百顺。于是宋晚河便活得越发嚣张——逃课打架是家常便饭,作业基本从来不写,到了考试时他又觉着作弊的都是小人,便很是襟怀坦荡地交上他那只填了选择题的试卷,于是惨遭留级。 宋正堂搓了搓脸,笑得颇有些无奈:“我是不怎么能管得了他,只希望近朱者赤,他以后跟你学点好的。” 闪闪听得很心虚,最近一次的月考成绩很现实地告诉她,她已经成为班里的中下游了。 *** 四月中旬,蔡红英母女搬进宋正堂家。 闪闪有将近一个礼拜的时间,晚上都不怎么能睡得着。与老房子相比,这里太安静了,一入了夜,整个军属大院便寂静无声,半夜偶尔能听到几公里外的火车鸣笛声,空旷幽远,像来自另一个世界。 没有来自楼上的噪音,听不到邻家的争吵声,甚至连拖长了调子叫卖酒酿或磨剪子收破烂的都没有。 在某天早上,她起床时听见窗外的鸟鸣,才又觉出安静有安静的趣味。 军属大院这里离学校很近,慢悠悠地骑自行车也用不了十五分钟,但闪闪已经习惯了早起,每天早上不到六点,她会在新床上睁开眼睛。仔细听的话,能听到同样习惯了早起的蔡红英在厨房做早饭的声音。 宋正堂起得也很早,他们时常会在厨房说一会话,声音细细切切,混杂在油烟机的声音里,几乎听不清。但那种混杂着烟火气儿的声响,闪闪听在耳里,觉得不适应,又觉得很高兴。 她不敢立刻起床,她怕打扰到一门之隔外的那种氛围,须睁着眼等到六点半,才起身穿衣叠被。她出房门后头都是低着的,小声地应着蔡红英或是宋正堂与她说的话,轻手轻脚又速度飞快地洗漱完毕,不敢过多占用厕所。 直到她坐下来开始喝粥时,宋晚河房间里的闹钟才堪堪响起。 那个闹钟很有意思,是个猫头鹰的形状,闹钟铃声是滑稽的歌声,一遍一遍催促赖床的宋晚河:“铛铛铛铛~懒虫起床!” 闹钟声音吵闹异常,但偏偏宋晚河天赋异禀,如此噪音之下依旧能蒙着被子再睡十分钟。往往要等到宋正堂耐心告罄,直接推门进去掀他的被子,他才肯耍着赖起床。 为此,宋正堂不止一次感叹,还是女儿听话,壮壮跟闪闪一比,简直没眼看。 宋晚河倒是没有对父亲的这些言论表示出反感,甚至跟宋正堂颇有同感。吃着早饭时他也会好奇地问闪闪:“你是怎么做到可以顺利早起的?” 闪闪只腼腆笑笑,心里却回答:等什么时候你发现,真的没有人叫你起床,而起迟了的后果你承担不起的时候,你就离戒了赖床不远了。 十三中和外语附中只隔一个十字路口,闪闪刚搬来的时候,两人曾在大人的怂恿下一同出门。可一起出门的时间实在是不太好定——闪闪初三学习紧张,她又习惯早些去班里,若迁就宋晚河出门的时间,她十有八九要踩着早读铃进教室;而宋晚河从来不上早自习,以前玩游戏最痴迷的时候,甚至连早上第一二节课都随缘去上,闪闪出门太早,一开始他图新鲜跟着早去了两次,便又歇了气。 后来闪闪起得更早,有几回宋正堂早走,她都换鞋出门了,宋晚河才堪堪起床。她一个人上学还挺享受,下了楼便能闻见香樟树花细碎的清香,骑车时,初夏冷热适宜的风吹顺她的碎发,让她有种脱胎换骨的感觉。 四月底,中考一模到来。 附中用的也是市里的考卷,因为相对比较简单,所以不仅同学,连老师都没怎么把这套卷子放在眼里。但考还是要考的,不仅要考,还要按照试卷排名,公布在学校一号教学楼的布告栏上。这种行为平时附中是不会做的,学校对学生的自尊保护得很好,这一次应该是为了让同学们在心理上重视起这次考试。 这办法不怎么高明,却很有效——起码对落入班级中下游的闪闪很有效。她开始收拾起被耽误了两个学期的课程,虚心地向学霸江一翎请教,甚至把上学期直至现在为止所有的试卷中的错题全都记录了下来,错题本随身携带,查漏补缺。 打起精神来的闪闪复习效果拔群,一模成绩出来后,她再次爬上班级前二十,荣归成绩上游学生的队伍。 在江一翎看来,闪闪的这个成绩虽然依旧不算十分理想,但起码按照这个排名来说,她是可以在中考之后顺利升入附中的高中部了。 第五十四章 中考 或许是因为从小成绩就很好的缘故,蔡红英对闪闪平视在学校里的表现并不怎么关心。之前她成绩不佳,蔡红英也理所当然地觉着那只是女儿马虎大意。 可宋正堂不是,他受尽了当一个差生家长的苦,在得知闪闪一模成绩还不错,并且劳动节放假前,附中的初三会组织一次家长会以做中考动员时,他立刻跃跃欲试地表示想要参加。 闪闪觉得尴尬,又暗地里好笑。对于宋正堂去帮她开家长会这件事,她倒是没感觉反感,于是也就点头同意。 家长会开在五一放假之前,假日和家长会这种迷之组合让同学们心情复杂,难得的假日是否能过得顺心,被家长会所左右。许多同学放学时磨磨蹭蹭不敢走,只想在父母到来之前,跟班主任套套近乎,请她口下留情,放他们一条生路。 闪闪没这方面的烦恼,纵使她考得不算非常好,但怎么也比十三中的宋晚河强。她带着即将放假的轻松,打算放学后去江一翎家蹭个电脑。 下课铃一响,闪闪飞快收拾好书包跳到江一翎面前。 “今天晚上有事儿吗?”闪闪明知故问地开口,对于江一翎的日程安排,她有时候比宋婉婷还清楚。 江一翎这天有些奇怪,收拾书包的动作慢了半拍。他听见闪闪的话,手里略顿了顿,头没有抬:“家里有点不方便,你想玩电脑吗?” 闪闪弯下腰,歪着脑袋去看江一翎的表情:“你怎么了,心情不好?” 江一翎收拾着书包,也没去管闪闪的目光:“有一点。一会能陪陪我吗?” “没问题!”闪闪很讲义气地拍了拍胸口,兄弟当然比上网重要多了!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闪闪却能感觉到江一翎低落的心情。两人放学后,一人推着一辆自行车,慢吞吞往学校外面走。刚出了校门没多久,闪闪眼尖地看见了宋婉婷和宋正堂兄妹俩。 他们正商量着什么,宋婉婷表情淡淡的,但宋正堂却显得情绪激动。闪闪刚想抬手跟他们打招呼,却又被江一翎拦了下来。他一手抓住闪闪自行车筐,将单手把着车的闪闪拽得一个趔趄。闪闪不明所以地看着他,被牵引着迅速离开了校门口。 闪闪不知道江一翎要带她去哪里,看他表情不虞也不好开口询问,只能跟着他顺着河堤漫无目的地走着。柳絮纷飞,闪闪不经意间被迷了眼,她不再继续往前走,站定了身子用袖子揉眼睛。 只是那玩意儿越揉越痒,不一会儿她便揉得眼睛通红。 “毛毛……”她揉着眼睛说道:“你等会,我眼睛迷了。” 走在前面的江一翎停下脚步,回头去看闪闪,见她一只手撑着自行车,一只手抻着袖子用力揉眼,自行车扭来扭去,眼看就要倒了。 “你袖子脏不脏,别揉了。”江一翎只好停了车,走回来把她的手拉下来,凑近了去看。 “痒!” “别动。” 柳絮不小,半片在眼里,半片绞着闪闪的睫毛,江一翎一手撑住闪闪的自行车,另一只手小心将柳絮摘了下来,后退半步再看闪闪:“好了吗?” 闪闪眨了眨眼,朝江一翎一笑:“好了。” 江一翎有些不自在,他搓了搓手指,指尖略潮湿,那是闪闪的眼泪。他走到一旁的长椅上坐下,垂着头长长叹了口气。 “……”闪闪把自行车往旁边挪挪,立好,坐在江一翎身边:“到底是怎么啦?” “我爸妈离婚了。” 闪闪愣了足有两秒钟,然后猛地倒吸一口冷气,又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夸张地咳了半天。一串儿操作下来,等她再开口说话时,江一翎已经看着她笑了半天。 “你还笑?你是怎么笑得出来的江一翎同学?!”闪闪震惊得要死:“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江叔叔宋阿姨吵架吗?不是吧!” “他俩没吵架,也从来不吵架。”江一翎笑容略淡了一些。 “那怎么会!”闪闪忽然想到了什么,有点欲言又止地压低了声音:“那是……那个……” “也没有第三者插足,”江一翎耸了耸肩:“起码据我所知是这样的。” 闪闪张着嘴半天没说话,她脑子里全是江远达和宋婉婷,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可能。 他们那么好! “挺正常的,我能理解。”江一翎垂着头,仿佛是在跟闪闪说话,又好像是在自言自语:“他们不吵架,但也不没话说。没有共同语言,相处时间也少。如果我妈是那种喜欢购物或者在家睡睡觉做做美容的太太也没事,她心气儿高,觉得是家庭束缚了她,再加上他们也确实没什么感情了,就想离开家庭。我爸又是那种彻头彻尾的实用主义,我妈提出来离婚,他也没空跟她‘交流灵魂’,两人冷静了几个月,决定协议离婚。” 闪闪没懂,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于是只能听着。 “我爸专门抽了一个晚上的时间,跟我妈一起,通知了我这件事。就是昨天晚上。他们认为我比较理智,不是那种会因为父母离异而影响正常学习和生活的孩子,决定在第一时间告诉我,是对我的尊重。”江一翎耸了耸肩:“或许吧,反正我也确实没觉得惊讶就是了。” “……那……那以后呢?你跟谁?” 江一翎笑起来,看了眼闪闪:“当然是跟我爸。” “……因为你爸有钱?” 江一翎摇摇头,笑容不减:“不是,因为我妈要出国。” 闪闪眼睛一瞪:“出国?去哪里?干嘛去?” “好像说是去法国。她打算去里昂游学,签证都办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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