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知意大概是病了。 再次醒来仍是半夜,贺知意依然先想到了联系贺临礼。她心乱,也不安,白天贺任找上了她,说不定问她的那些问题,之前就问过了贺临礼。 只一瞬间,手机像是漏电,贺知意的手一抖,那手机顺势掉落到被褥上,她突然觉得惊慌,也觉得迷茫。 她跟贺临礼,到底算什么关系? 那些照片的景象还历历在目,贺任的话也萦绕耳边,贺临礼又是怎么想的呢,怎么看待的她,怎么看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 她只一味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明白自己利用过贺临礼,甚至有暗自承认过自己那样依赖着贺临礼。 但贺临礼呢? 他为什么会帮她,为什么愿意帮她,甚至无所谓给她利用,还因陈轩那番言论动了手。 不明不白的行径和情绪。 也不怪贺任会那样生气,换成其他的任何长辈得知这种情况,也不会理智到哪儿去。 她一直觉得贺临礼无坚不摧,即使她的事影响到其他任何人,也绝对影响不到贺临礼。 可她想错了,从今天发生的事来看,她不可能影响不到他。她第一次见贺临礼那样冲动,甚至是第一次见贺临礼打人。 再联想到陈轩说的那些东西,即使她跟贺临礼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但他们曾经的确是一家人。 “乱|伦”的噱头砸下,砸不死人,也足以压得人抬不起头。 贺任说得一点没错,她会毁了贺临礼。 他们两个若再这样纠缠下去,她会毁了贺临礼无限光明的未来,甚至成为贺临礼人生坦途中唯一的污点。 贺知意的手指在轻颤,想明白的一瞬,她重新捡起掉落的手机,找到了贺临礼所有的联系方式,一并删除拉黑。 她不会再联系贺临礼了。 — 学术交流会圆满结束。 罗森特教授此次来怀大,总共会停留五天,一转眼四天已经过去,而贺临礼就第一场交流会时出现过,后续再没现身。 贺知意走到路上还能听见不少学生因此遗憾,戏称可惜,但基本对方认出是她时,便会适时收声。 大家像是默认了她跟贺临礼等人的复杂关系。 那些个乱七八糟的传闻,真真假假都无所谓,至少暴雨那天,贺临礼确实来找了她,甚至抱了她,而她也恬不知耻地趴在他怀中哭泣。 他们纠缠得那样显眼。 贺知意好像是突然才明白过来的。 她突然间才意识到,她竟会蠢得那么没有下限,蠢得那样毫无顾忌,一边说着不想连累任何人,一边又心安理得的眷恋着贺临礼的温暖和庇佑。 她比陈轩那种人还要可恶。 自责亦或后悔都无济于事了。 好在这是最后一次了,贺临礼看起来也没有什么问题,后续交流会没再出现,也许是因为先前闹出的事儿,贺临礼也需要时间去进一步处理缓冲。 只有一天了,最后一天。 他很快就会离开了。 他会安然无恙地跟随罗森特教授离开怀大,去到一个再没有她痕迹的国家,过着本该属于自己的生活,取得一个又一个属于自己的成就。 这样才是正确的。 贺临礼跟许程文都一样,他们都该有自己的美好人生,谁都不能跟她沾边,她谁都不能毁掉,她只需要一个人在自己的人生烂泥中慢慢挣扎就好。 这样才是正确的。 反应过来的时候,视线又变得模糊,贺知意的眼睛肿胀酸痛,她最近哭太多了,多到自己都会心生厌恶。 可是为什么会这样,明明已经想明白了。 明明知道什么才是正确的。 她却还是觉得那么难过。 明白不再跟任何人扯上关系的那一刻,想到与贺临礼彻底再无联系的那一刻,以后的人生中将永远只是自己一个人置身泥潭的感受翻涌成河,将她淹没。 情绪翻涌而过,贺知意慢慢恢复镇静,眼前也渐渐清明,她看到了不远处慢慢朝她走来的许程文。 许程文看着也憔悴了不少。 也是被她连累的。 贺知意当下生出逃离的想法,对方显然已经明白了她的意图,先一步出声叫住了她。 “知意!” 许程文快步朝她走近,递给了她一个东西。 “这是方玥叫我带给你的,她说联系不上你,寄给你的东西也一直没人签收,叫我帮忙代取一下。” 贺知意低头看了看,那是个包装精美的盒子,显然不是随便快递过来的,盒子上隐约能看见一些祝福语。 是生日礼物。 贺知意的生日。 但她的生日已经过去两天了。 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但远隔千里的方玥却一直记着,甚至不惜麻烦给她寄来礼物,哪怕联系不到贺知意,也一直惦记着她。 所以她为什么会觉得自己总是一个人呢。 明明方玥那样惦记着她,许程文也对她那样好,这种事她不是很早就知道了吗。 贺知意沉默盯着礼物盒看,过了一会儿,突然轻笑出声,她伸手接过那个盒子,后仰头朝许程文道谢,微微笑弯的眸中带着闪烁的泪光。 “班长,谢谢你们。” 许程文看得心脏皱缩,一瞬刺痛。 贺知意瘦了很多,好像短短一段时间过去,她就有些瘦脱了相,面部轮廓越发清晰,眼下乌青浓重,唇色苍白,下巴尖削。 许程文不敢再看,微微偏转视线,哽了哽喉咙,哑声开口。 “知意,不要总是想着别人,也好好照顾一下自己。” 贺知意顿住,却是极为短暂的一瞬,后又笑了笑,轻声回应一句。 “嗯,我会的。” “你不会!”许程文有些急躁。 像是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许程文忙压下音量,神情又开始无措,目光却重新落在贺知意脸上,像要将她看穿。 “你一直都是这样,永远都在为别人着想,却从来不会考虑一下自己,永远觉得做什么都是为别人好,可你有没有想过,别人,别人也只想你好。” 许程文的这个“别人”不言而喻。 他话中的意思也再清楚不过,心疼贺知意的同时,又有些埋怨贺知意,埋怨贺知意的自以为是,埋怨她自以为替别人着想的好。 他不是小孩儿了,现在虽不能独挡一面,也不能肆意妄为的决定一切,但他真的有在好好努力,有在争取更早的独立。 他在争取未来的某一天,他能成为贺知意可能想依靠的对象。 可是贺知意呢? 她从来不会这样想他。 永远把他当成要被隔绝在外的对象,永远把他当作要被保护的对象。 暴雨那天他就知道了,他那时一时冲动跑了。 却没有真的离开。 他后悔了,他后悔留贺知意在那里。 他后悔留贺知意跟贺临礼一起。 他折回去了。 他听见贺知意说的话了。 她说不想连累别人了。 他对她来说,只是别人吗…… 可他明明宁愿贺知意连累一下他。 ----
第43章 故人 ====== “抱歉,班长。” 许程文的目光太过赤诚,似不愿留给贺知意一丝一毫辩驳的机会,贺知意哑然,慢慢垂下了视线。 两人相对无言。 贺知意两手提着礼物置于身前,两边的腕骨双双呈露,指节细长而白,指尖微微泛红,身形瘦小,披着的长发及腰。 她此刻沉默低头,从她的头顶平视过来,堪堪到许程文的肩头。许程文一瞬间觉得恍惚,他竟长高了那么多,高出了贺知意那么多。 不知不觉间,大家都在长大。 可贺知意总是给人一种错觉,一种她永远都在原地停留的错觉。她的世界好像总是乌蒙蒙不见天日,也永远给人在无声挣扎的现象。 许程文不知道,到底是因为什么,贺知意总是这样,总是这种状态。他真的很烦躁,也很挫败。 他从小到大都遵循着父母的要求,曾经有时候也会反抗一下他们,但总能收到对方无言的沉默,以及他们眼底对他那深沉的失望。 那种时候,许程文便知道自己该如何选择了。 他们并不会骂他,却能一句话也不说的警告他应该去做什么。也正因如此,许程文按照父母对他的规划,这一路都以一种另类的顺风顺水走来。 他习惯了事事依照父母的安排,以至于时间久了,他开始麻木,不去深思这样有何不妥。他只要照做就好,只要他一个人照做。 他的父母两人就都会开心。 但是唯独有一点,是他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听命于父母的。他们安排好了他人生的每一步,却要连他毕业后要娶谁都提前规划好了。 他不愿意。 这是他唯一不愿意的事情,是他唯一坚持着要反抗的事。他喜欢谁,要娶谁,为什么连这一点私人的选择都无法拥有。 他常常因此感到挫败,也因此越发不敢靠近贺知意。可他根本忍不住,他喜欢贺知意,从高中见面的第一眼就喜欢。 他很清楚,他想娶的人,只有贺知意。 有那么一瞬,许程文想伸手触碰眼前的人,可等他的手指真正动起来的时候,心底生出来的却只是无尽的恐慌。 他还没有那个资格,也没有那个能力。 无法保证现在的自己可以跟父母对抗,也没有能力承诺给贺知意一个更好的未来。更重要的是,贺知意不喜欢他。 是的,贺知意不喜欢他。 这才是他感到最大的挫败之处,贺知意甚至不会给他一个与父母对抗的机会,不仅仅是这样,她连让他靠近她的机会都不会给。 可为什么,为什么偏偏可以是贺临礼呢…… 为什么偏偏可以是那种人,偏偏是那个做什么事都不管不顾,总是一副放浪形骸的贺临礼。他真的比他更好吗? 因为贺临礼是罗森特的学生吗,还是因为贺临礼是大家口中的天才,亦或者,是因为贺临礼曾是她的哥哥。 许程文不明白,他想不明白。 他想了很久都想不明白,为什么贺知意宁愿“拖累”贺临礼,都不愿“拖累”他一下,为什么贺知意偏偏选择了那个人。 良久,许程文也慢慢垂下头,声音越发沙哑。 “知意,你能不能,也看一下我?” 许程文的模样看起来更加挫败。 “我真的,真的很喜欢你。第一眼就喜欢,一直都喜欢,现在也喜欢。” “我不求别的,只求你可以不要什么事都推开我。知意,我只想自己也有那么一点机会,可以帮帮你。” 仅此而已,这就够了。 贺知意闻声抬头,看到许程文头垂得更深的那一刻喉咙哽住,她几番欲言又止,一时不知如何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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