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侧过脸，秦墨朝他笑道：“你要抢的东西，可不在我手里。” 几乎是话音刚来，李寻鹤的手机又响了起来，他抿着嘴唇接了电话，龚甜的声音从对面传来，叹了口气：“你用掉了最后一次机会。” “甜甜。”李寻鹤急忙道，“你听我解释。” “你还有什么可解释的呢？”龚甜反问，“你不是已经用行动证明了——你不是来道歉的，你只是来抢手机的？” “我们之间误会太大，我很怕你现在在气头上，会做出不理智的决定，请你理解一下我……”李寻鹤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是：快想想，她会在哪？ 电话来得这么及时，她肯定目睹了他们追逐的全过程，她人多半就在水族馆里，什么地方能够看见全过程？ ——监控室！ “甜甜。”李寻鹤沉声道，“我觉得，我还是当面跟你解释比较好。” 一边说，他一边跑了起来。 另一只手，还抓着秦墨的手机。 他必须这么做，因为秦墨多半已经读到了他的心理活动，手机留在秦墨手里，他很快就会打电话通知龚甜，叫她从监控室里离开。 墙壁上贴着水族馆地图，李寻鹤路过时，匆匆扫了一眼，上头很贴心的标出了监控室的位置。 “当面解释？”龚甜在电话里笑起来，“我可不敢，上一次听你当面解释，我就被你拿起沉海了。” 说到这，她悠悠一叹：“海水真冷啊……” 这一叹颇为渗人，李寻鹤忍不住背上一凉，只觉龚甜在自己心中的美好形象渐渐腐烂，长出海藻，淤泥，以及细小的鱼类。 “……那个时候我太害怕了。”李寻鹤半真半假的说，“我知道了扭蛋男友的事，还知道你已经换了不少个男友的事，我怕你喜新厌旧，怕自己的结局跟其他人没什么不同。” 龚甜笑了一声：“你不是说我跟你是一类人，都是喜欢一个人，就从一而终？” “可你喜欢的人不是我。”李寻鹤说，“是白弦。” 龚甜：“……” “你是不是已经发现了这件事？”李寻鹤自嘲一笑，“都到这个地步了，我骗不了自己，你也不必再骗你自己。” 缺陷：骗局 “打从一开始，就是一场骗局。” “有一个人，付出了巨大代价，篡改了他的记忆。” “记忆里，关于你的部分全是假的。” “那不是他记忆里的龚甜，而是别人记忆里的龚甜。” “因为这段记忆，他矢志不渝的爱着你，拼尽一切的守护你，宁可牺牲自己，也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你。” “那真的是他？” “……还是另外一个人，通过他爱着你。” “你真的爱他？” “……还是通过他，爱着另外一个人？” 李寻鹤终于走到了监控室大门口，他伸手推了推，不出预料，大门从里面上了锁，死死关着。 隔着门，对她轻轻道：“你说我是骗子，我可能真是个骗子，我不但骗了别人，还骗了自己……到现在，我还觉得你爱过我。” 苦笑一声，他将额头抵在门上，带一丝哽咽地问：“你真的爱过我吗？” 在他极低极低的哽咽声中，监控室的门徐徐开了一条缝。 见骗她打开了门，李寻鹤心中忍不住一阵狂喜，他飞快将门一推，推得里头的人往后连退几步，撞在了监控室的桌子上。 “你……”笑容渐渐从李寻鹤脸上消失，他冷着脸看着对方，“你们一起骗我？” 监控室里的人并不是龚甜，而是冯宝月。 “我怎么骗你了？”冯宝月扶着工作人员的肩，重新站直了，带着一丝愤恨跟快意地看着他，“这个水族馆是我们家的产业，我过来巡视一下，没毛病吧？倒是你，你这个闲杂人等是怎么跑进来的？不怕我报警？” “……好。”眼角余光瞥见秦墨也往这边过来了，李寻鹤咬牙切齿道，“你们很好！” 他一转身，匆匆朝水族馆外跑去，几乎是拼尽全力不去想龚甜的事，免得被秦墨读到他此刻的所思所想。 抬手招了一辆出租车，他坐进后车座，把电脑从包里拿出来，放在大腿上。 “……我就不该相信你，你每一个字，每一个标点符号都是假的！”他在心里冷冷道，“我能信的，就只有我自己！” 才能：极客。 ……不，这也是假的，撕掉伪装之后，现在的他，才不是什么网络游侠，有底线的孤高骑士，就仅仅只是黑客而已。 用自己的黑客技术，定位了龚甜的手机。 李寻鹤抬头，对带着他漫无目的跑了一路的司机说：“不用兜圈了，往前直走。” 然后，他报了龚甜的学校名。 搞了半天，龚甜就在学校宿舍里，一脚都没踏出来过。 “呵呵，你终于发现了？”电话一直没挂，龚甜笑着问。 “……甜甜。”李寻鹤拼命挽回局势，挽回着自己的小命，“让我见你最后一面。” “你没机会了。”龚甜说，“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 李寻鹤：“……你要做什么？” “其实你猜的没错。”龚甜说，“我已经不是玩家了，我只是个扭蛋女友，所以就算我按了抽取扭蛋，也没有用，不会有新的扭蛋出现了。” 听了这话，李寻鹤觉得自己本该松一口气，但实际上他愈发觉得不妙，龚甜说话的声音非常平静，平静的就像丧钟敲响，一样的平缓祥和，却每一声都在走向终结。 “可是，这是款恋爱游戏吧？”龚甜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问系统，这款游戏既然是为了让玩家恋爱而生……” 她笑声一沉，冷冷道：“那当玩家没有了，这个游戏是不是就可以卸载了？” 李寻鹤：“…………” “系统接受了我的意见。”龚甜说，“所以从现在开始，我手机里的游戏可以被卸载了……谁都可以卸载。” 以及那些同样失去玩家的《扭蛋男友》，一样可以被卸载，谁都可以卸载，而卸载过后，“最后的男友”命运将如何呢？ 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李寻鹤问：“你真要这么做吗？” “是。”龚甜回应道，“是我亲手把你抽出来的，现在，就让我亲手让你消失。” 已经不需要再去猜她做了什么了。 李寻鹤抬起右手，看着自己的右手掌心，以为自己可以抓住自己的命运，现在一根手指头上冒出黑色的气泡，腐烂的颜色，仿佛很快就要长出海藻，淤泥，以及细小的鱼类。 “……我就知道，我的结局跟其他人不会有什么不同。”他笑起来，笑声越来越绝望，绝望中透出一股狠厉，车子终于抵达宿舍门口，还没停稳，他就已经一把推开车门，朝楼上冲去。 看门阿姨试图阻止他，可没成功。 “滚开！”他回头看了一眼还要追过来的看门阿姨。 看门阿姨被他的眼神吓住了，站在原地，开始打学校保安电话。 “我的结局跟其他人不会有什么不同。”李寻鹤三步两步上楼，心道，“你很快就会忘了我，有新对象，说不定还会觉得我不如他，不如他温柔，不如他体贴，不如他爱你。” 你想得美。 泛出黑色泡泡的手背放在宿舍门上，李寻鹤一把将门推开。 “……本来想跟你说，跟我一起死吧。”他反手锁上房门，然后徐徐走到窗前，看着躺在椅子里的那个女孩子，渐渐露出苦笑，“根本用不着我动手，你就快死了。” 坐在椅子上的龚甜，俨然是他记忆中的模样。 滴答—— 一滴水珠沿着头发落下来，打在地上，响起碎掉的声音。 龚甜仰头靠在椅背上，紧闭双眼脸色苍白，嘴唇冻得发青，从头发丝到脚趾头，身上每一寸地方都在往外头溢着水，看起来像是刚刚从海中捞出来一样。 ……但更像是，还淹没在海水中一样。 滴答—— 一滴红色的水珠从她的后脑勺落下来，打在地上，融化在她后脑勺下的那一滩小水洼中。 滴答滴答滴答—— 地上的小水洼，渐渐被染红。 李寻鹤走到她身旁，然后弯下腰，从地上捡起那台自她指尖滑落的手机，打开一看，不出所料，《扭蛋男友》已经没有了。 “……甜甜。”李寻鹤丢掉手机，伸手抚摸龚甜的脸颊。 龚甜的眼睫毛抖了抖，慢慢睁开眼。 “是不是很失望？生命最后一刻，看见的人是我。”李寻鹤温柔笑着，手指缓缓下落，落在她的脖子上，然后一点一点的，收拢手指。 “啊……”龚甜的表情虚弱而痛苦，努力动了动，却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没有，更没有办法阻止他接下来要做的事。 “记住我吧。”李寻鹤也比她好不到哪里去，他整个人都在化作黑色泡沫，这个过程十分恐怖，远比之前的扭蛋男友被回收时的样子要恐怖得多，浑浊的，黑色的泡沫覆盖了他整张脸，覆盖了他的躯体四肢，他整个人都开始扭曲，只剩声音还没变形，他一边扼紧龚甜的脖子，一边温柔道，“记住我给予你的痛苦，以及刻骨铭心。” 龚甜看着他，呼吸越来越微弱，眼皮子缓缓合上。 但就在这一刻。 在她失去呼吸前的最后一刻。 一只白色的泡沫，如同忍耐百年的花，骤然之间，在李寻鹤黑色的手指上盛开。 李寻鹤盯着自己手指上的那只白色泡沫，微小的，看起来病恹恹的，仿佛被风一吹就要消失不见，却用一种难以形容的坚韧，掰动了他行凶的手指。 一根，又一根。 “……是你啊。”李寻鹤笑了起来，“你又来阻止我，你以为这一次……咳咳！” 他突然呛出一口白色泡沫。 明明是纯白色的，看起来柔软脆弱，如昙花般的泡沫，可吃在他嘴里，却像是毒药一样，他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 咳嗽声把龚甜给唤醒了。 “呼……呼……”她太虚弱了，虚弱到动弹不得，顶多只能艰难地撑开眼皮子，看着身旁的李寻鹤。 视线模糊，眼中是一片黑色泡沫组成的人形。 后来，一个一个白色泡沫出现了。 在手指的位置，在心脏的位置，在…… “呼……呼……”微微喘着气，“他”颤抖着松开手指，从地上捡起她的手机，拨了个120出去，“这里有病人需要急救，地址是……” “……你是谁？”龚甜极微弱地问。 “他”声音一顿，慢慢垂下头。 视线里，一双白色的眼睛看着她。 “再坚持一下。”他的目光落下来，如吹过整片雪地的春风，如划亮整个夜空的流星，如忍耐了四季的花，为她开放，然后窸窸窣窣从枝头落下来，覆她一身，为她取暖，“会有人跟你一起，走向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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