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墨脚步一顿。 “对不起。”他回过头,仍旧是讥讽的笑容,但不是在讥讽她,而是在讥讽自己,“突然想起来,我在这里没家了。” 于是就近找了一个停车棚,薄薄一层绿色的棚顶,如同树荫般遮掩在他们头顶,雨水滴滴答答打在上头,落在地上。 两个人,肩并肩站着。 他一句话不说,只一言不发地喝酒,龚甜悄悄打量着他,心里有很多很多问题想问他,比如扭蛋男友不是凭空造出来的吗?你的记忆是怎么回事?是扭蛋男友借用了现实里某个人的记忆来造人,还是…… 但看着他的侧脸,龚甜叹了口气,决定下次再问。 “说。”秦墨突然开口。 龚甜楞了一下,良久,才轻轻问:“不喜欢我叫你秦墨的话,我叫你什么?” “都一样。”秦墨淡淡道,“我有过四个名字,但没有一个能用到最后。” 他又喝了一口酒,然后抬手一扬,空酒瓶划一道抛物线,最后掉进附近的垃圾桶内。 回过头,看见一只没开封的酒瓶递了过来,龚甜双手握着瓶身,问他:“还要吗?” 秦墨深深看她一眼,伸手接过,用牙齿咬开瓶盖,然后递还给她:“喝。” 龚甜摇摇头:“这是世上最后一瓶了,我喝完,就没有了。” 秦墨面无表情看她一会,举起酒瓶喝了一口,然后一言不发地递给她。 龚甜沉默了一会,接过酒瓶,举起来,喝了一小口。 打在头顶的雨声似乎小了。 像一场嚎啕大哭,渐渐变成无声泪水。 “林北望说他的身体是一个旅馆,要我说,这个世界更像一个旅馆。”秦墨抬头看着头顶的雨,“每个人都是这个世界的过客,住一段时间,但最后都会离开。” 他慢慢转过头,看向龚甜:“你希望我早一点离开,对吗?”
第八十二章 秦墨 寂静的对视中,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一声又一声,像心电图的起伏。 “喂。”秦墨接了电话。 然后,他楞住了。 “怎么了?”龚甜问。 “……没什么。”秦墨故作淡定的挂断电话,“走吧,雨停了。” 雨根本没停,外头仍旧毛毛细雨,这种雨就像病毒,落在身上根本没感觉,等有感觉了,早就已经侵透全身。 可他急着要走。 为什么?龚甜看着他的背影,心想:刚刚那通电话,到底跟你说了什么? 她知道,他肯定听见她心里在想什么,可他装作没听见。两人走到地铁站,然后分别走向两辆相反的地铁。 地铁门开了,浪潮般涌动的人群中,龚甜突然停下脚步,回头喊:“秦墨。” 另外一扇地铁门前,秦墨脚步一顿。 “你可以晚一点离开。”龚甜朝他的背影喊,“说好了,要帮你找回过去。” 顿了顿,她补了一句:“或者找到你。” 车门缓缓关上。 人群在车厢内走动,四处寻找空座位。 秦墨坐在一条空座椅上,一个乘客走过来,见他左右皆空,正要挨着他坐下,突然听见他说:“已经找到了。” 然后自问自答般:“闭嘴。” 乘客楞了一下,看了眼四周,没有别的空位,只好在他旁边坐下,但离得稍微远了一点。 秦墨恍若未觉,他微微弯着腰,手肘抵着双腿,双手紧握抵着额头,低声呢喃:“你在怕什么?那可是你自己的身体,为什么不敢去看一眼?” “还要我说几次?林北望,闭嘴!” 乘客忍不住又往旁边靠了一些,一个人高马大的成年人缩成一团,尽可能把自己挤在扶手处,乍一眼看去,弱小可怜无助。 “怎么?”秦墨突然别过脸,一只眼睛看着他,“我很可怕吗?” 乘客看了他一会,突然拿起身边的公文包,飞快起身离开,竟连这节车厢都不敢留,径自逃去了另外一节车厢。 秦墨朝他的背影冷笑几声,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慢慢站起身,一路上,所过之处,所有人都条件反射的避让着,车厢里寂静无声,可秦墨耳边却一片喧嚣。 “他怎么一直在自言自语?” “真可怕,这人是不是有病。” “他跟刚刚的大叔说了什么?那个大叔脸都白了。” 地铁缓缓减速,报站声响起,秦墨站在了车门口。 “人跟人生来就是不一样的,比如你,林北望。”看着倒映在玻璃门上的自己,秦墨冷笑道,“你生来什么都有,父母从来不会打你,你也不用拿卖不掉的酒当饭吃,有学历,有钱,有光明的未来,有人……一直在担心你。” “我有什么?”一瞬间,他的表情阴沉下来,像一个赶都赶不走的恶客,对房子主人恶狠狠的说,“你别想了,我哪都不去,我就在这里!” 车门朝两边打开,撕破了上头的倒映,秦墨一脚向前踏出。 同样敞开的车门后,龚甜也一脚踏出,下了地铁。 “林北望的处境不妙。”她心事重重,“我有多久没见过他了,一直都是秦墨在……” 就如同现在仍然下个不停的毛毛细雨,病毒一样,无声无息地侵染整个身体,秦墨也是某种程度上的病毒,从右手开始,向着身体的各个方向蔓延,最后血肉内脏,全部被感染。 “我得赶紧。”龚甜回忆了一下刚刚,秦墨虽然很快就接了电话,但她的眼角余光还是瞥见了手机上的来显,是陈秘书。 拿起手机,查了一下公交路线,龚甜登上了另一班地铁,地铁一路载着她,来到了林北望的公司前。 “啊,是你。”陈秘书认出了她,态度一下子变得极好,“来找我们老板的?他现在不在。” 一个个格子间内,员工探头探脑,龚甜觉得有些窘迫,她觉得他们可能误会了她跟林北望的关系,但现在也没空澄清。 “我知道,我刚跟他分开。”她笑道,“是你给他打的吧?我看他走那么急,还以为他回公司了呢。” 陈秘书:“没有,是去医院了。” 龚甜一楞:“医院?” 陈秘书看起来像是说漏了嘴,接下来不是很想回答,龚甜看了他一会,饱含深意地笑了起来:“男的女的,他这么紧张。” 这下由不得陈秘书不答了:“是男的。” 龚甜沉默了一会,缓缓问:“是不是叫秦墨?” 市第一医院。 龚甜看着病床上躺着的少年。 是的,少年。 病历上记载,今年刚刚过十九岁,看起来苍白又消瘦,静静躺在雪白病床上,你甚至分不清他跟病床哪个更白一些。 “他是去年入院的。”护工说,“高速上被车撞了,当时没死,被肇事司机送进来,救活以后,成了植物人。” 去年,那大概是他被误认为是杀人犯,然后逃跑的时候。手里没钱,又没有亲朋好友可以投靠,一个人慌不择路的乱跑,最后被车给撞了,偏偏还是在高速上,这种情况下,肇事司机基本不用负多少责任。 “是肇事司机照顾他到现在?”龚甜问。 “怎么可能?”护工摆摆手,“司机把人送来,后来就没管了,说与其被讹诈,宁可留着钱打官司,说法院让他赔多少他就赔多少。” 龚甜看了眼病床上的秦墨:“那他……” “是他命大,有一个好心人帮他把看病的钱付了。”护工说,“后来还一直花钱养着他,那位白先生,可真是个位慈善家。” “白先生?”龚甜问。 “是啊,白弦。”护工问,“你不认识他吗?” 龚甜表情茫然,过了一会,才想起他是谁。 四个彩票得主中的最后一个,白弦。 两千万在手,找人看护一个植物人,绰绰有余。问题是,他是怎么跟秦墨扯上关系的? 而且他把人看护的很好,不但支付了每天的住院费,还特地请了护工,擦洗身体之外,还要每天给四肢按摩,保证肢体不会萎缩,亲儿子也不过如此了,两人非亲非故,白弦为何要这么照顾他? 想不通,只能暂时把这人抛之脑后,龚甜走出病房,在门口打了个电话。 “喂,秦墨。”电话接通后,她说,“我找到你了。” 手机对面,一声不吭。 “在市第一医院。”龚甜说,“有一个叫秦墨的病人,去年被车撞了,变成了植物人,一直住院到现在。” 手机对面,还是一点回音都没有。 “如果,我是说如果。”龚甜侧过脸,透过半敞开的门扉,看着里头躺着的那个少年,“他真的是你的话,那么你就还活着,已经洗清了嫌疑,不是杀人犯,年纪不大,只有十九,无论是去工作,还是先回学校读些书都可以……只要睁开眼,你就还有将来。” 过了许久,对面终于有了回音,是一声轻笑:“为什么要那么麻烦?” 龚甜一楞。 “读书,工作,都是为了赚钱,而我现在这个身体,有的是钱。”秦墨恶狠狠笑道,“睁开眼就能拥有将来,呵呵,这种漂亮话,说起来当然简单,可活着哪有这么简单?不睁眼,我什么都有,睁开眼,我可能一无所有,你猜我会选哪样?” ……最坏的情况发生了。 龚甜沉声道:“你是不是打定主意不走了?” 别墅内,一片狼藉。 花瓶碎在地上,里面的水早就已经流干了,一枝百合躺在碎片中,正随着时间一点点枯萎。 客厅里没几样东西是好的,就连墙壁上的挂画,都像被人割了一刀,从左到右,一条深深的刀痕,把里头的人物一刀两断。 秦墨抱着膝盖,坐在挂画下,看起来像个没有安全感的小孩,死死抓着他的手机。 “……你是不是打定主意不走了?” 秦墨慢慢抬起脸,脸上挂着泪水,笑声却一如既往,肆无忌惮,有种人就是这样活过来的,最难过的时候也不会示弱:“不过是你的话,倒也不是不能谈。” 龚甜:“……谈什么?” “将来?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我不要。”秦墨无声流泪道,“我把这具身体给你,你给我什么?” 顿了顿,他忍着泣音,说:“……我要一样,我现在就能拥有的东西。”
第八十三章 重大错误 手机被抛了出去。 “怎么?”秦墨看着自己的右手,讥笑道,“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想挣扎?” 右手微微颤抖着,像被活生生压在棺材板下的人,挣扎着想要出来。 咚—— 墙壁上的挂画突然掉了下来,坠在他右手边。 秦墨转头看去:“……你想干什么?” 右手颤巍巍朝挂画摸过去,他的目标是——画上插着的那把匕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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