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添紧随其后在黑暗里摸索着前行。 通道里头不算太挤,偶尔需要绕过裸露在外的电线与管道。 十几分钟后,两人在一处透着光亮的地方停下。 从下方传来谈话声,夏添往夏池的方向靠了靠,他扣住了她的腰,自然而然地抱到了腿上,一手撑在墙壁上,一手箍着她的肩,身体慢慢倾斜下来。 这一刻鹿宁悠早在提防,在心里敲着木鱼默念我是夏添,我是夏添,是夏池的小跟班。夏池只觉得自己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娃,根本不是女人,他这人恣意散漫惯了,这么做只是因为这个姿势舒服点。 隐秘的角落,四周安静得能听到心跳声,只剩下摄像头机械转动声。 可随着他俯身的动作再次往下,两人距离拉近,能清晰感受到他身上炙热温度,鹿宁悠总荒诞地想起他胸膛的奇妙触感。 心猿意马,这匹马又开始胡乱蹦跶,还不太能拉回来。 “你呼吸太重了,保持冷静。”陆白瑜察觉到她躲闪的目光与僵硬的背脊,换了台词,也帮她回了神。 所幸,她的表情没有太出格,这条得以继续。 底下的黑衣人分为两拨势力,在处理闹事人方面上引起异议,争吵得越来越激烈。 “你们做事就不能干净点?总要留点尾巴让我们来收拾,下次要不要我们来帮忙递点纸啊?” “黄哥你这么说话就太不讲情面了。也不想想上头都提了什么鬼要求。一口气绑架这么多人,就算那些条子再蠢,也会察觉到不对劲吧!” “那是你们的事,谁让你们背着老爷子卖了不干净的东西,药品的生意你们都敢碰。胃口这么大,也不怕撑死。” 夏池支起身,贴近出口想看看下面的人都有谁。没曾想管道承受不住两个成年人的重量,直接往下坠落坍塌。 随着一声巨响,整间屋子都充斥着呛人的烟灰。 猝不及防的变故让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除了一个人。 夏池四平八稳地屈膝落地,拍了拍身上的墙灰,还能语重心长地整个开场白,“生意都做上亿了,房子质量怎么能这么差呢?这怎么行呢?要是有空,记得投诉地产啊。” 这轻松得跟在担心自家人一样的腔调,使得还在驱散烟雾的黑衣齐齐一愣,纷纷猜测这人的来头。 等尘埃散去,领头的人才发问:“你们从哪冒出来的?” 他身边的人最先反应过来,“黄哥,别管了,让兄弟们拿下这两只耗子再问!” 一声令下,几个黑衣人齐刷刷抄着顺手家伙冲了过来。 “真是的,都一方大佬了,做事还毛毛躁躁的。”趁对方又被唬住,夏池捞起还游离在状态的夏添夺门而出,两人拐了几个弯后攀爬上走廊尽头的梯子,却被一道生锈的铁丝网拦住。他找到块薄弱处踹了两脚,铁丝网便有了松动之势。 他赶紧蹲下身去掰开用于固定的钩子。 夏添气喘吁吁地爬上梯子,紧追其后的是好几位全副武装的黑衣人,密密麻麻的脚步声撞击在地面。 追击的呼喊声越来越近,仿佛下一刻死神的镰刀就要架上脖子。 “夏池!夏池!他们要过来了。” 她的话音刚落,一个闪着金属光泽的坚硬物体就被扔过来,下意识接过,夏添目瞪口呆地看着手里的手枪。 夏池忙着拆铁丝网,头也没回地吩咐,“有人爬上来,就对着那人开枪。” 开什么?开枪? 疯了吧!真是要疯了!夏添双手捧着枪像是捧着个炸弹,急道:“我不会!” 夏池反手拉开手枪保险,重新丢给她,随口说,“对着准心开就行。” “对准……这怎么对准?”夏添举着枪,手止不住得颤抖,黑黝黝的洞口朝下,不敢真的指向谁。 “那你就干脆闭着眼睛开。”夏池扭头就看见一怂蛋。都生死关头了还抖,帮她握紧了枪柄,扯着她的手指扣上扳机,语气里颇有几分不耐烦,“就像打气球那样,往这里发力。哎,都教你这么多次了,你怎么还是一点用都没!” 很快,追击的人已经爬到梯子口。 就在夏添下定决心扣下扳机时,头顶忽然传来一道迥然不同的声音,“哥,你怎么教她做这种事!” 嗓音轻透急促还带着点稚嫩的上扬尾音,明显不是是夏池的声音,但确实是夏池发出来的。 夏添在慌乱中抬头,看到他脸上的表情满是懊恼不解,扭头看见身后尝试接近的几名黑衣人,瞳孔放大有一瞬间的紧迫,下一秒眸子黑沉彻底转变成了坚定。 夏池观察着四周,隐隐听到空气流动的声响,摆出一个起步的姿势,对着她说,“抱紧我。” 没有时间去判断他身上又发生了什么,夏添本能地搂紧了他的脖子。 随着一声巨响,三楼最外侧的玻璃窗碎裂,夏池抱着人侧身跃下,落在了二楼的小花园。 追来的黑衣人很快调整了追捕策略。 “退回楼梯,快!” “跟上,走这边!” “跑到底楼了,开大灯,喊守在门外的兄弟搜!” 不到两分钟,黑暗中有几束手电筒光打在树丛周围,好几次擦在两人头顶扫过。 明亮的光圈停在近在咫尺的距离,让人心惊肉跳。 连续的急促奔跑让夏添肺部缺氧,夏池注意到了她的困境,伸手拍着她的背部。帮她顺了两口气后,马上拉着她紧贴着园中雕塑隐藏身形。 等这一波搜寻结束,两人靠着高低不平的绿植当掩体逃出了庄园。挑着偏僻的小道一路跑到了海边,有惊无险地登上了事先准备好的船只。 暂时摆脱了后面的追兵,但坐在她对面的夏池气质完完全全发生了变化。 以她对夏池的了解,这人行事不羁张狂也百无禁忌,才不会管她是否还跟在身后。但眼前的这个男人耐心太多,动作虽然笨拙,但一直拉着她的手。 他表现得太过温和,就像是另一个人,她恐惧感油然而生。 夏添好不容易喘均气,抵在船身边缘缩起身子。她心有余悸地看向夏池,睁大的双眼如同在问,你究竟是谁? 夏池友好地对着她笑,“初次见面,你可以叫我夏晓池,把我当成夏池的弟弟就行。” “那夏池去哪了?”夏添保持着戒备。 夏晓池指着自己的心脏,又指了指手臂,打了个诙谐的比喻,“这里,或者在这里。这幅身体就像是个房子,住着我和哥哥两个人。他比较外向,而我出来的时间比较少。” 夏添木讷地看着他,不知道如何接话。 “你其实没必要这么害怕,我从没伤害过别人,至于我哥嘛……他人其实不坏,也没用非法手段盈利。我们日常开销来源于自产的酿酒。我和哥约好了,不能再杀人。” 夏晓池像是想在有限的时间把所有话一口气说完,滔滔不绝。又像是自言自语,说服她也是在说服自己。 “至于你看到的那些,我哥和我解释过了,他也没办法。那些位高权重的人做事,合法的路走不通可以用不合法的方式。而普通人想要维权只能通过合法的方式,怎么斗得过呢。我觉得我哥说得对,我们这种人要体面还是要命只能二选一。” “他真的不坏,枪其实装的是橡皮子弹。还有啊,研究所的那两个人根本没死,你看到的伤口也好,血也好都只是事先弄好的特效。他只是在试探顾景天到底值不值得合作。” “他对你这么凶,是因为在你身上看到过去的自己,在气他以前的懦弱,是希望你不要像他那样失去所有后才醒悟。这世界上没人会一直帮你,祈求神明也没有用。” 听完这番话,夏添沉默了半响,她再像之前那么戒备,眼神里仍存着疑惑,“那夏池为什么一直想叫你出来?” “因为他想用他的命换我活。我倒不觉得这世界有什么好留恋的。” 夏晓池不愿再多说,温和一笑,“我是不是话太多了,都没问你愿不愿意听。害怕我们也很正常,没关系,现在离我远点也行。要是实在不想留下来,我会帮你说服他,离开我们,出去做一个普通人也好。” 普通人,以前院长也总喜欢把这个词挂在嘴边。 他说的那些东西,她懂,不过个漂亮的空心壳。 无论是流浪还是孤儿院都不是能长久安身的地方。好比有些山爬满了荆棘,有山全是野兽,只能靠自己熬下去。一直以来她的世界灰蒙阴暗,也贪恋盛放的阳光,她只要一点点就好。 她其实只想呆在夏池身边,至少足够真实。 “请不要赶我走,我没有害怕你们。”夏添惊慌失措地站起身,不顾一切地往他身边靠近,急切地想证明点什么。 此刻小船正在河流中穿行,落入坡道船身往侧方倾斜摇晃,她重心不稳地跌坐在他腿上。 夏池扶稳她后就松开双手,与她保持着距离,“别激动,不是要扔掉你的意思。我可以和我哥商量,给你安排一个合适的工作,或者你也可以选择上学。总之,你就一切重新开始。” 听完夏添更是不安。 她不想失去好不容易找到的庇护所,她紧紧攥着他的衣领,被海水打湿的指节处泛起青紫色,用力得就像抓着救命稻草。 她恳求道:“我不要去外面,请让我留下来。” “可这里真的不适合你,离开这个岛屿,你可以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比如你可以去城市开一家礼品店,或者……”夏晓池无奈地还想解释点什么。 他的嘴巴刚张开,毫无征兆的,被她以吻封谏。 唇瓣碰触的那一刹那,两个灵魂在深处共鸣。 不同的次元,不同的时间,自己与夏添的灵魂再次高度重合。 看着他说着要分别的话,就不愿听接下来残忍的字眼,无论做什么都好,只要能留在他身边。 拥抱着他,就像是拼命抱住她为数不多的世界留给她的温柔。 也有种不真实感,鹿宁悠实在分不清到底是谁在亲吻眼前这个男人,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在摇晃,头晕目眩。 陆白瑜与夏池的分界线都在逐渐模糊。 视野的中央不再是穿行在河流中的船只,而是一轮孤月高悬,清冷皎洁。 落入冰冷刺骨的水中,她才明白过来,原来不是世界倾落,是她在船只摇晃中失了足。 夏添仰起头,看到水面的边际波光潋滟,层层涟漪不绝,荡开了月亮,碎裂成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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