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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大抵猜到陈念一再逃避的原因，苦于眼下并没找到什么好的解决办法，干脆先由着她。 他踱步到茶水间，颔首朝同事们问好，应付着此起彼伏的祝福语。视线却不自觉飘到一处角落，定住几秒，再不动声色挪开；他轻轻松捕捉到她眉宇间的郁结，心也随之沉了下去。 “Aidan，你正好在这。最近要开始准备一些你结束外派的材料，我想和你快速过一下流程。”Cindy端着咖啡杯，翻看手机上的工作邮件，“我给你排了几个和HRBP的会议。还有客户这边，你看看有什么需要特意打招呼的，我来安排。” “好的，谢谢。” “房子和车子的合同本来是到明年年底，我已经和中介商定好了，到时你可能会需要签一些资料。” “嗯。”蒋律瞥了眼陈念，“辛苦二位了。” Cindy察觉出一丝低气压，拽了拽陈念的衣摆，“午饭时间到！Aidan，我带Ines先去吃饭了。” “你们多吃点，我一下午的会。” 等完全撤出人群视线，陈念彻底卸下伪装；她耷拉着眉眼，对着蒋律发来的「安慰抱抱」表情包愣神。 “Aidan退租的那些活...你能干吗？”Cindy大口嚼着色拉，感叹着还是年轻有意思，可以尽情为爱所困。 “能啊。”怎么不能，陈念挤出一个不自然的微笑。 Cindy觑着她将哭未哭的脸，放下筷子，“我跟你说，喜欢一个人别轻易放弃。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就会发现啊，能遇到让自己脸红心跳、夜不能寐的人是一种福气。” 陈念突然破防，眼眶一热。她别过头，忙不迭擦拭了眼角。 Cindy递上纸巾，“不至于不至于，Aidan也喜欢你，我看得出的。” 陈念这会既要忍着泪，又不断被Cindy温柔的话语击中，情绪一下子上来久久不能平复；她低头拨拉着碗里的饭菜，泪嘘嘘的。 对座的Cindy扫了眼日历，“下午Frank不在，Aidan开会。不上班了！姐带你去吃下午茶。” 网红下午茶店离公司两个街口，少女风的装修，最适合摆拍和谈心。好在是工作日，门口还没排起长队。 店里悉数坐满，Cindy拉着她走到角落处的粉色丝绒圆形沙发，点了最贵的双人套餐。落地玻璃窗外是人来人往的喧哗，身边是精心打扮忙着自拍的姑娘们，两个满腹心事的人面对精致小巧的点心架无动于衷；等几口咖啡下肚，还没等陈念开口，Cindy主动说起了自己的故事。 “和小奶狗男票？” “不是，和前任。”Cindy耸耸肩，“很老派的故事，要听伐？” “听。”她随手拿起抱枕，半倚着沙发；旭阳打在发梢，暖了一侧的面颊。 Cindy和前任相识于大学，有着老套又颇俗气的开始；Cindy大大咧咧是个直肠子，对方则趾高气昂不可一世。两个人凑在一起迸溅出耀眼的花火，谁也离不开谁，谁也不想离开谁。 两个人从纯纯的校园恋爱一路携手，情比金坚，打破了「毕业即分手」的魔咒。Cindy还记得刚工作第一个月，某一天下班，对方牵着她迫不及待去商场挑了一枚铂金素圈，中间镶了颗小小的碎钻。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却异常耀眼。 工作之后的日子过得不如学生时代舒心。两个人时常会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吵吵闹闹；但过嘴不过心，感情只增不减。 “我那时候没想过会和他分开这件事。”Cindy咬了一小口齁甜的布朗尼，喃喃自语。 工作第二年，对方被派去香港出差三个月；临行前的那个晚上，两个人依依不舍在楼下告别了一次又一次。Cindy前脚进门，对方的电话又追来，电话里的人说等他回来就去见Cindy爸妈。 Cindy顿了顿，塞了一大口布朗尼，眉皱着：“太甜了。”她连喝几口苦咖啡，“这是我长这么大听过的最甜的一句话。” “后来呢？为什么会分手？” “后来他跟我说公司有意派他去香港发展几年。他当时还没做决定，想问问我是怎么想的，会不会和他一起去。” 那时的Cindy心高气傲，毫不犹豫一口拒绝。去了干嘛？放弃自己的事业当一只无所事事的金丝雀么？那时的她给自己列了很多条条框框，试图用理性压制内心的感性，最后自作聪明地做了先放手的那个人。 她拒绝沟通，完全排斥对方提出的其他可行方案。“我当时很生气，气他居然会在前途和爱情面前摇摆。满脑子都是：凭什么要我围着你转呀？究竟是前途重要还是我重要呀？” Cindy无谓地耸耸肩，“当时他堵在我家门口好几次，问我为什么不能心平气和跟他坐下来好好谈谈，商讨一下两个人的未来，看看有哪些可能性和发展方向。” “然后呢？” “我拒绝了。我认为在他有去香港发展这个念头的瞬间就放弃了我们的关系，我觉得他不够爱我。” “不是这样的。”陈念下意识想劝解。 Cindy苦笑着，“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很多事情不是非此即彼。可那时候年轻，总千方百计证明自己在对方心里的重要性。一旦发现不如自己所愿，或略有失望，就会故作潇洒地撤离。” 等真的分开，日子一天天的过；懊悔被倾注在孤独前行的分分秒秒。 Cindy彻底困在一个个质问中：为什么当时不能心平气和坐下来好好谈一谈，为什么当时没有想过可以与他携手面对那些抉择；为什么这么多年过去，最想要的生活还是有那个人在身边。 等体会到「不爱了」或者「爱而不得」才是人生常态，她方才领悟到那些炙热地爱着和被爱的岁月是多么难得和转瞬即逝。 “记得上次家庭日你问我怎么没带男朋友么？”Cindy淡淡地问。 “嗯。” “家庭日前一天，我在商场逛街遇到他了。他正好回上海探亲。”眼波流转，Cindy搅动着马克杯里的咖啡，语气依旧平淡。“很巧是吧？十多年没见，这个人啊还是让我挪不开眼。” 陈念脑海里瞬间浮现出一个场景，是很久很久以前，蒋律站在灵隐寺古树下跟老板们谈笑风生的画面。当时的他扭过头对陈念笑了笑，微风吹起衣摆，绿叶斑驳了日光；那个笑容就这么在陈念心里埋下了一个欲念，悄然发芽，逐渐枝繁叶茂。 陈念回过神：“然后呢？” “然后就打招呼寒暄，结果我身边的男人不乐意了，回家找我大吵一架，说我看别的男人时眼睛里有光。” “你男朋友好矫情。” “年纪小呀，爱吃醋。” “那你现在还爱前任吗？” Cindy摇摇头，“是不甘心吧。总会想，如果当时不那么执拗，事情会不会不一样。” 陈念手背轻托着下巴，在Cindy的故事里找到了自己的影子。她愈发困惑，不知究竟该如何去平衡「保持自我」和「追逐情感」之间的冲突，这个问题太难了。 Cindy深深叹了口气：“他结婚了哦，老婆也很好看。”言语里有着让人不难觉察的遗憾。 “肯定没你好看。” “那是自然。” 也是在喝下最后一口咖啡的时候，陈念决定找个时机和蒋律好好谈一谈。也许她还没有能力解决眼前的困境，但至少不能再继续当一只鸵鸟。 毕竟已经能预见到最坏的结局，还会有什么更糟糕的情况呢？ 聊完不开心的往事，Cindy一脸释然。她转眼兴致勃勃和陈念讨论起八月的加州之行：“等开完会，我打算请几天假去南加观光血拼哦。洛杉矶、圣地亚哥走一遭，拍拍照；再去比弗利山和棕榈泉奥莱买买东西，不要太开心。” “听上去是不错诶。” “要加入伐？就我和我的小姐妹。”Cindy逗她。 陈念竟真的认真考虑起来，只是几天前蒋律说会带她自驾去羚羊谷和马蹄湾，不知道赶不赶得及。 蒋律最近总问她想去哪里玩，大有带她横跨北美，打卡各大景点的架势。他计划做得很详尽，却一天一个变动；陈念怀疑他的心思都用来折腾行程路线去了。 Cindy瞧她那股子认真劲，知道她好学生的毛病又犯了，忙改口：“我不带你玩啊！Aidan已经标注了后面几天的休假状态，你俩好好过二人世界，把该说的话都说开，不留遗憾。” 二人世界...陈念不由得联想起那个吻，她垂下眼睑，极度心虚，“哦。” “时间不早了，你待会坐地铁回家吗？” “蒋...Aidan…” “明白，明白。”Cindy拎起包，“亲眼撞见老板约会不大合适，我先告辞。” “…” 陈念坐在那，细嚼慢咽完最后一块拿破仑，等的人如约而至。 “我不吃晚饭了，饱了。”她捂着肚子，表情严肃，更像是在给自己打气：今天绝对不能再贪吃了。 蒋律忍俊不禁：“陪我吃点？我开了一下午的会，头晕脑胀。” “那你还有空弄行程表？” 蒋律诧异地扭头看她，“又不冲突。” “对了，Minimax怎么办？安排好了吗？” “Tyler下周会来上海先带Minimax回去，你要和他吃饭么？”蒋律直视着前方的路，一手转动着方向盘，“他还记得你。” 陈念沉思几秒，“好啊，让他请我吃饭。”好歹帮忙照顾过他的猫儿子呢。 蒋律轻轻勾了勾唇，伸出手揉了揉陈念的脑袋，船到桥头自然直，总会找到解决办法的。
第46章 短暂沉溺 这是蒋律第二次给Tyler打越洋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急促的呼吸声，Tyler哑着嗓子：“喂？” 蒋律瞄了眼腕表，满口不正经：“我打扰你好事了？” 对方没好气地哼一声：“跑步呢！下周就要见面了，这么想我？” 蒋律不搭腔，直接进入正题。这通电话的核心思想很简单：希望Tyler见到陈念时不要乱说话。 “Oh！所以我会见到她？”Tyler兴奋地提高了音量，喘气声吁吁。 “你又不是没见过。” “那不一样，那时候我哪知道你们俩会暗通款曲？”Tyler咕噜咕噜灌着水，“早知道当时就多和她聊几句，加深印象，不然现在总要回想她到底长什么样。你可以发张照片给我看看吗？我好奇。” “你没事琢磨她的模样做什么？”蒋律蹙蹙眉，这家伙的汉语果然退步不少。成语张口就来，用的还全是错的。 Tyler这会也觉得新鲜，某人难得领个姑娘见他，还三令五申不准他乱说话。几个月过去，他已经在加州翻了好几座山，去离家车程五小时的太浩湖滑了好几次雪。好家伙，蒋律还在原地打转：一下子有这个问题，一下子有那个原因。谈个恋爱而已，又不是竞选美国总统；扭扭捏捏，真是奇了怪了。 他没忍住嘲讽：“想当初和王若瑜，电闪雷鸣，没几天就下手了。是不是年纪大了、身体不行才这么磨磨唧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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