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这里的神明不管生死,只管姻缘,毕竟每年有那么多人过来还愿。 “滋——” 自行车忽然一个急刹车,车轮在路面上划出刺耳的摩擦声,空气在这一刻似乎也凝固了,周梦岑身子不受控往前一倾,直直撞到秦墨后背她的脸颊紧紧贴着他的后背,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惯性拉进了他的世界。 男人的后背坚实而温暖,她的脸颊能感受到他西装面料丝滑的纹理,以及一脉一脉传过来的体温,这种亲密的接触让她心跳加速,脸颊滚烫,仿佛整个世界都静止了。 她紧张之际,秦墨忽然扭过头,眼里似笑非笑:“周总怎么知道,我求的是姻缘?” 周梦岑直起身,脸颊离开他的后背,看向另一侧风景。 “我不知道。” “是吗?” 自行车重新启动,呼啸的风声里,夹杂着男人轻笑声。 —— 二十分钟后,两人抵达终点。 呈现在面前的,是一片茂密葱郁、笔直参天的树林,遮天蔽日,像是永不见日光的深潭,又仿佛是自然与历史的交汇之地。 而潭水中心,是一棵高大茂密的古树,树干粗.壮堪比麻将桌,枝丫散开形如巨扇,已经开出了绿芽,郁郁葱葱,树干上挂了一块贴牌,介绍着这棵树的千年历史和年龄。 这棵梭椤树正是这片树林的灵魂,它扎根于一口古井旁,与古井相伴相依,共同见证了岁月的流转。 古井井水清澈甘甜,周梦岑年少时就看到本地的小伙伴,过来直接就地捧着井水,大口大口喝,当时她看着那些小屁孩的笑脸,只觉得单车上保温瓶里的水,瞬间就不甜了,后来,趁人不注意的时候,她跟周槐南也偷偷喝了两口,确实甘甜清爽。 不过如今很少有人去喝井里的水了,他们甚至不敢靠近,因为不知井底有多深,所以古井的四周已经长满了青苔。 井边青石铺就,井口盖着一块石碑,上面刻着模糊的文字,诉说着古井的历史和传说,每当清晨或黄昏,井边的雾气缭绕,仿佛是古井的呼吸,与梭椤树的枝叶相互交织。 在梭椤树的另一侧,有一座古老的小庙宇。 庙宇的屋檐下挂着一串老旧的风铃,每当风吹过,风铃便发出清脆的响声,仿佛是神明的低语。 庙宇内供奉着一位古代的神明,香火鼎盛,许多信徒跋山涉水来到这里,为的就是一睹神明的风采,也为了一饮古井之水,感受那梭椤树的庇护。 林间小道上,偶尔有几片落叶飘落,宛如树中精灵使者,引领前来许愿的信徒,远处传来鸟儿的歌唱和风吹树动声,让人感受到大自然的和谐与宁静。 “的确是一个钟灵毓秀的好地方。” 秦墨抬头,望着那棵挂了红丝绸的树,微风吹起绸带灵动飘舞时,他脑海中忽然就有了一个画面。 身穿白色连衣裙的小姑娘,于清晨最宁静的时刻,骑着自行车来到这古树下,她双手合十,虔诚许愿,当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她身上,形成斑驳的光影时,时间仿佛也在那一刹那停滞。 他偏头看向同样驻足在古树下的周梦岑,经转流年,她已经不再是当初的小女孩,也不再虔诚低头诉颂。 她微仰着下巴,鼻梁如驼峰冷峻,神色深重看着那些红丝绸,眼里有一丝不甘和怀念。 或许那无数根红丝绸中,有一条是她费尽心思系上去的。 她就那样沉默站着,没有同他说什么话,秦墨却觉得,为了这一刻,他已经等了很久。 “要怎么许愿?” 半晌,他笑着开口,煞有介事问。 周梦岑愣住,她其实也不是很清楚。 “听说,花开的时候再来,最灵。” 但也只是听说。 毕竟她此前年年来此祈福,也曾见过古树开花的光景,愿望也只有那一个,却还是没有实现。 “什么时候花开?” “难说,我也只见过一次。” “看来,这个讲究佛缘。” 周梦岑不置可否。 亦或许正如她所猜测,这里的神明,真的只管姻缘,不管生死吧。 时隔多年,她也早已释怀,便莞尔一笑:“也许,虔诚即可。” 秦墨却听了进去,他虔诚低下着头,站在那棵古树前,眉宇间充满了敬畏与专注,仿佛此刻,世上只有他与神明的存在。 当然,还有他所求之人同在。 周梦岑稍稍抬眼看去。 此时太阳已经升起,井边的雾气缭绕,一束束光线穿过氤氲雾气,笔直地洒落林间,放入金色丝线散发出光芒,一部分落在他那张俊逸的脸上,像是给五官镶了一层温润如玉的金边,挺直的鼻梁、冷白的手腕,乃至每一根头发都在阳光下闪闪发光,高贵优雅,仿佛一位降临人间的神祇。 他那般虔诚,定能有一份好姻缘的。 那个女孩儿,她虽只见了一眼,但年轻漂亮,阳光又有朝气,是个不错的小姑娘,反正不似她这般性格无趣又心思复杂。 “神明一定会实现你的愿望。” 秦墨睁开眼眸,不期然对上周梦岑的视线时,便见她微笑说道,像是带了某种真诚的祝福。 “当然。” “我在城隍庙也祈求过的。” 他看着她的目光,缱绻温柔,似有深意。 周梦岑被他盯得有些失神,不想去问他祈求的什么。 只是回想这两天的青禾之旅,好似从另一个平行时空偷来的时光,弥补了她曾经的遗憾,却也激发了她内心想要更多的欲望。 这是非常危险的。 周梦岑想,她得想办法,纠正这段脱轨的人生,不能让它变得更乱。 —— 八点钟,回程。 周梦岑没有坐自行车,或许是私心想将这段独处时光,再拉长一些。 秦墨也没有多言,推着自行车与她并排而行,大黄蜂依旧在前方开路。 路过一段草丛,爆了一簇不知名的野花,粉的紫的白的,小小一朵,密密麻麻如满天星,在阳光照射下,闪闪发光。 秦墨忽然想到什么,停下自行车,对周梦岑说:“等我一下。” 周梦岑不知他要做什么,机械地站在自行车旁,看他弯身折了不少花朵,也不知道他要这些野花做什么,只是觉得,眼前这一幕,好像特别不符合两人的身份。 向来视时间如生命的她,却陪他在青禾镇度过了一天一夜的时间。 外人眼中不苟言笑高高在上的他,此刻却像个少年,在花丛中驻足,或许是因为这花太过漂亮,他想要带回去给未婚妻瞧一瞧? 周梦岑承认,当自己脑海中浮现那个少女的模样,她的心底同时也生出一种名为嫉妒的忧伤。 直到十几分钟后,他蓦然转身,笑着对她喊道:“周梦岑!” 她思绪微顿,抬眸。 秦墨长腿跨过那一丛野花,右手持着一冠花环,迎风朝着她走来。 春风弥深,吹起他敞开的衣角,隐约可见上面沾了一些蒲公英的冠毛,而他身影分外清俊。 他在她面前站定,理了理她被风吹乱的头发,拨至耳后,然后径直将那冠花环轻轻戴到她头上,像是为她加冕。 “还没恭喜你,顺利毕业,成为最优秀的你。” 周梦岑眼睫轻颤。 蓦然想起两人曾有约定,她大学毕业那天,他亲自来为她戴上学士帽,为她加冕。 她下意识垂下眼。 第一次在他面前低下高傲的头颅,只因不敢让他发现眼底的遗憾和悲伤。 片刻,自头顶传来的声音,平静又温柔,与山间微风融为一体吹入耳。 “周梦岑,我们和解吧。” 他不介意跟她慢慢来,他愿意等她重新回头,因为早在七年前开始,他的余生就因为她的离开而停滞不前。
第30章 顶峰 自青禾回来后, 天气便渐渐多雨起来,许是清明将至。 雨水洗涤了城市的污浊,却也将人的情绪染了几分潮湿, 有些沉闷杂糅。 秦墨瞥了眼对面侃侃而谈的男人, 不禁心烦意躁,低头看着桌面的文件, 有些不耐起来。 谢淮再三梳理了自己刚刚的发言,确认无误, 已经完美表达了今天会议的主要内容,心沉静了两秒,才对上那道不太友好的目光。 “关于我司近期规划发言完毕,秦总还有什么需要提问的?” 秦墨抬眸,声音冷淡:“没有。” 谢淮怔了怔, 感觉这场会议从开始的那一刻起,这位大佬就想结束走人了。 如预料之中, 后面走了几个过场, 这场会议便直接结束。 他还有重要事情要回周氏集团, 与钟先成打了声招呼, 便先行离开。 刚上车,便把会议记录发给周梦岑,顺便提了一句:“那位秦总看起来好像不太满意, 不知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彼时, 周梦岑正在中华艺术宫出席雪兰奖学助学基金证书颁发仪式, 被一群高中女生围着准备大合影。 雪兰奖学助学基金是父亲生前以母亲的名义设立的,鼓励海城偏远山区优秀女学生、帮助家庭经济困难的女学生顺利完成学业的基金会, 这些年即便周家遭遇大难,周梦岑也没有忘记父母的初心, 每年由基金会选拔三十名优秀女生,从小学到高中各十名,进行一次性奖励、资助,基金自创立以来,得到了社会各界人士的大力关注和支持,也有不少慈善组织参与捐款,如今基金的规模不断扩大,受益的学生和地区也在逐年增加。 合影完毕,一个女生追了上来,对周梦岑表达了感激之情后,询问能否单独合个影,她想在照片上留下此刻的梦想。 “岑姐姐,我希望有朝一日,能够凭本事进入周氏集团工作,为您!为集团效劳!” 女生从山区走出来,以第一名的优异成绩考入海城重点高中,眼神明亮澄澈,充满了自信的光。 周梦岑望着她,笑容温柔大方:“欢迎你的到来,我们一同进步。” 正如她刚才在台上所言,集团与基金会也将共同努力,让更多的优秀学生,去创造更盛大的世界。 颁奖仪式结束,她看着谢淮发来的信息,笑容有些凝固。 恍然想起那日秦墨说的那句话。 “我们和解吧。” 不是和好,是和解。 对那团理不清还乱的过往关系,和解清零。 周梦岑当时扬唇抬眸,看着他盈盈一笑:“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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