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脏猛然空了一拍,不安思绪悄然而至,自深处泛滥扩散。 麦穗将身上的围裙解下,又向顶替位置的新员工叮嘱几句,带着岑淮颂绕过曲折回廊,来到位于最里面的休息室。 创意警示牌由请进替换为勿打扰。 门锁落下,麦穗在条案前忙碌几分钟,沏出一杯醇香茶水,倒入二人面前的茶盅里。 岑淮颂慨叹一句:“你在这里发展得不错,看来我此行的目的很难达成了。” “那要看岑律今日前来有何贵干了。” 麦穗远没有表现出来的镇定,她端起茶盅递至唇畔,全然忘记茶水烧得滚烫不能入口,只得尴尬维持这一动作,暗自吹气。 岑淮颂直勾勾盯着端坐在对面的女人,“你,没再关注过他的消息吗?” 麦穗垂眸,浅抿一口茶水,“前段时间闹得那样轰轰烈烈,我想不知道也难呀。” 停顿一秒,她补充:“替我恭喜他一句得偿所愿吧。” 事态发展尽在谢冯笙的掌握之中。 半年前的股东大会,谢平清重整旗鼓,从他手中夺回指挥权,正式担任集团执行总裁。
第43章 月照逢生 经历三个月的舆论动荡, 即便谢氏集团资本雄厚,亦不可能毫发无损。 谢平清急于求成,妄图快速取代谢冯笙在一众股民心中稳如神祇般的地位, 在高层站稳脚跟, 拥有足够的话语权, 遂选择铤而走险,盲目信任曾经身处高位时积累的人脉。 他全然不顾与周家的合作,在投标竞拍阶段临时更改价格, 从周政珩手中抢过项目。 当然, 这些内部消息外界媒体无从得知, 都是虞筝在电话里小心试探着一点点讲给麦穗听的。 周政珩十八岁起独自撑起偌大家族,面对虎视眈眈随时准备瓜分各方的势力, 亦能做到临危不乱、力挽狂澜。 他的手段自然无需多加赘述。 唾手可得的项目被人半路截胡,这样的情况此前从未在周政珩的身上发生过。 开标当日, 蹲守在长宁商务会堂外的记者抓拍到一张有关他的照片。 画面中, 周政珩面容冷沉,薄唇紧绷, 落在龙头拐杖上的左手收拢,使得手背上青筋凸显,曲张虬结。 这则新闻一出, 多少人等着看谢平清的下场,也想知道这位被外界誉为“商场疯子”的男人会如何应对被合作伙伴背刺的事件。 两周后的公开采访中,一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年轻记者举着话筒,向他问出这个众人翘首以盼的问题。 影像记录片里,周政珩眉目松弛, 没有半分被冒犯到的愤慨。他朝拦截记者的保镖摆摆手指,示意对方退后, 又用指尖将这位年轻男人的摄像机上抬一个微小角度,使镜头正对着自己的脸颊。 “不知为何各界同仁会对当日的事产生如此深刻的误会,也不知为何各位会对本人有着如此根深蒂固的刻板印象,我个人认为很有必要借此机会澄清一下。”周政珩嘴角上挑,轻而易举流露出一个如沐春风的微笑,“对于谢总当日的慷慨解围,我十分感激,也希望谢总身边的保镖不要像保护国宝一样过于小心,至少能给个机会,让我亲自登门道谢。” 扔下一枚令人云里雾里的烟雾弹,周政珩侧过脸,看向一侧手握机器手柄,面露困惑的男人,“还有这位朋友,如果要将这段视频插入到报道中,请一定帮我进行美颜修图处理。” 他笑了笑,“我老婆会看,我不想在她心中留下任何不够完美的印象,可以吗?” 明明是再简单不过的陈述语气,年轻记者却听出一丝威胁,匆忙又慌乱地重复点头,目视周政珩在一众保镖的护送下离开现场。 周政珩当日留下的谜题在三天后被一则官方消息揭晓答案。 谢平清哄抬价格的项目并非近五年发展的重点板块,其价值远远不似老友透露的那样。如此一来给集团造成亏损不提,掺杂豪门秘辛的商业事件在网络上闹得沸沸扬扬,引起相关部门重点关注。 按兵不动的隐匿调查过后,谢平清被秘密传唤,暂时扣押,等待进一步审理。 与谢平清有关的关系网被逐一清算盘问,又牵扯出十多年甚至二十多年前的旧事,一时半会无法正式结案。 事已至此,他们的计划已经达到目的了。 至于后续发展,麦穗似乎并未表现出过多的关心。 她兢兢业业扎在工作室的柜台前,繁忙的一天过后,带着满身疲倦回家。 只是在偶尔出现的阴雨天,店内门可罗雀的时候,麦穗捧着一杯热咖啡盯着窗外出神。 事出紧急,岑淮颂不得不打断面前,捏着茶杯杯盖反复摩擦,制造噪音的女人:“你知道的,我想表达的不是这个意思。” 麦穗讥讽一笑,却不知究竟因为谁,“传言不可信,更何况长宁与临安之间山高路远,我又何必为难自己。” 岑淮颂盯着她看了数秒,仿佛想要从那双被几根凌乱发丝遮挡的眼睛中,读出一抹殷切。 他眉心皱起,一反常态地斟酌用词,却只讲出一句意味不明的话语:“有时间的话,回去看看吧。” 心一点点下沉,麦穗收敛眼睑:“没这个必要。” 休息室空调在两人迈入房间时打开,丝丝缕缕冷空气从出风口鼓入,将室内温度一点点降低。 麦穗刚来临安时,差不多也是这样的天气。 送走倪黎之后,她难得放纵自己,在租住的靠海大平层里老老实实窝了一周。 空调始终定在20℃,麦穗裹着一张毛毯,整日缩在沙发上。 面前的电视屏幕中一遍又一遍放映知名话剧,因为年代久远,画面有些模糊不清。 那是一个暴雨如注的深夜,音响传递出来的声音与窗外雷鸣重叠,麦穗猛然从睡梦中惊醒,视线下意识寻觅源头。 某一刻,她分不清梦境与现实,眼前的画面与许多年前在剧院观看的演出重合。 同样的剧情,不同话剧演员的演绎,像是在告诉麦穗一切早已物是人非。 她拉开终日闭拢的窗帘,将窗扇推开一道缝隙,闭眼聆听分辨,嘈杂雨声中滚滚流淌的江水。 位处中央的楼层,隔着缥缈雨幕,她似乎看到了当年与他一起走过的那条小路。 眼前铺展的画面被加热器按钮弹起的轻微响动打破,麦穗摇了摇头:“岑淮颂,或许你一直以来坚持的真理是正确的。” “我这样的人,终究不能一直和他同行。哪怕有人为操作制造的巧合存在,也总会有分道扬镳的一天。” 她自顾自继续说:“你其实不用来的。我现在过得很好,至少每一天都充实且舒心。不出意外,这一辈子都不会再去烦他了。” 岑淮颂喉结滚动,无声吞咽一下。 往日想尽办法拆散两人的招数好似一把回旋刀,经过多年延迟,准确无误刺中他的心脏。 麦穗一番密不透风的回答将所有退路堵死,他没有任何理由打扰眼前这位好不容易走出阴霾的女人。 但作为谢冯笙的朋友,他希望她能够答应陪他走一趟的请求。 岑淮颂双手交叠,十指相扣放在桌案上。长久沉默过后,他犹豫开口:“我不是想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厚着脸皮过来劝你和他复合。” 这自然不用他多说,如今的谢家有数不清多少双的眼睛盯着。倘若麦穗在此时大摇大摆回到长宁,无异于明摆着告诉所有人,一切都是她与谢冯笙设计的圈套。 如果被有心人捕捉利用,再大肆宣扬炒作一番,只怕会被谢平清找到翻盘机会。 岑淮颂停顿半分钟:“我只是不想让你留有遗憾。当然,最重要的是不想让他留有遗憾。” 麦穗凝眉反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承认,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对你一直是葆有敌意的状态。但不可否认,你很聪明。”岑淮颂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中抽出装订整齐的资料,放在桌面上,缓慢推至麦穗手边,“谢冯笙故意瞒着,但很多迹象都留有破绽,你应该也有过猜测吧。” 不得不说,作为律师,岑淮颂太会揣测人心。 于麦穗而言,从前因为对谢冯笙盲目相信,自然不会怀疑他在重要事情上有所隐瞒,发现端倪后也只会宽慰是自己多思忧虑。 分开后,在一次又一次午夜梦回时的心如刀绞中,她只会让自己选择性遗忘。 当一份白纸黑字的诊断报告在眼前摊开,麦穗仿若化身长久深陷迷宫的玩家。 有多少次与柳暗花明的出口擦身而过,就有多少次回忆细节时的懊悔不已。 “很早以前就咨询过医生,这病既有先天遗传的因素在内,又有后天生活习惯安排不周的影响。遇见你之前,他一直拖着,从没想过积极配合治疗。” 大概在年少的谢冯笙心中,只要大仇得报,就算完成了此生的使命。 不治而亡对他来说,算得上一种解脱。 直到谢氏集团响应政府号召,将山城计划提上日程,被父亲故意下放为难的谢冯笙遇见了麦穗。 她在山城小镇的名声并不好。 风尘女的私生子、和她的母亲一样长了一张妖孽脸庞,从小就会祸害男人、用美貌换取生存的少女…… 流言蜚语自记事起便跟随在麦穗的身上。 透过她,谢冯笙像是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从出生开始,就陷入无法挣扎的泥潭里,被轻视,被冷待,苟延残喘地依靠别人的施舍而活。 岑淮颂讪笑一声:“你大概想象不到,谢家这种有着百年根基的家族,会让直系血脉自生自灭,依靠佣人的好心填饱肚子。” 当年冯有仪不幸逝世,冯成山虽因破产回到家乡,但多年积累的人脉还在,想要给谢平清制造一些小麻烦,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直到冯、谢两家意见终于达成一致,谢平清早已不厌其烦,又因此事被谢际中当着谢家所有人的面厉声斥责,自然不愿再接触任何与冯家有关的消息。 年幼的谢冯笙被他以公务繁忙为由送到京郊别苑的老宅教养。半年后,谢际中用孩子需要父爱母爱同时关照,且需要同龄人陪伴的借口,送到大儿子谢平城家中。 佣人行事取决于雇主的态度。 谢平城夫妇面对自己的两个孩子尚且不会亲力亲为,自然不会将更多注意力放在谢冯笙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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