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渐川拽着一头,将锁链从门板上解开。下一秒,韩蕴急急切切地冲上前,一把推开他,迫不及待地将地窖门打开。 日光顺着门板的开合灌进去,落在门口徘徊的老刘身上。 陡一接触到阳光,即使是早上还沉闷的光线,还是让他忍不住眯起了眼。 伸出手在眼前虚挡了一下,直到听见韩蕴趴在地窖口喊了一声“爸”。他才适应了光线,缓缓放下手,抬头看去。 就见地窖口那一寸天地中,出现了三个人影。 一个是不知道何时跑到槐山上来的,他那个本应该在上学的儿子;一个是看着眼生的中年男人,看着他的模样,再对应到晚上听见的那个自称警察的生硬,老刘将其和这张脸对应个。 那剩下的那一个……老刘目光触及到他沾血的面部,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似是在害怕着什么。 背脊爬上一丝寒意,老刘对上他黑沉的双目,脑中前几晚的记忆翻出,历历在目。 手心的冷汗点点渗出,像极了雨夜那晚感受到的阴寒潮湿。 老刘忍不住咽了咽唾沫,脑门上,额心下意识传来一阵触感。 那晚被这个人拿木仓指着脑门的景象重新浮现在眼前,仿佛额心还留存着木仓口抵住的冰凉触感。 没有生机的,合金冷硬的金属感。 是死亡的触感。
第71章 第四日 .7 心里害怕, 动作也变得飘忽。 余光瞥着路渐川,老刘看向自己的儿子韩蕴, 眼见着他伸出手,将要把自己拉上来。 但是感受到路渐川落在自己身上的沉静视线,老刘犹犹豫豫,这手是怎么都不敢搭上去。 高恒站在一旁,看见老刘下意识向后撤步,他忍不住挑眉。视线再转到身旁的路渐川身上,高恒眼底掠过一瞬了然。 他蹲下身, 也跟着伸出手:“来吧, 别怕,我拉你上来。” 听见高恒的声音,老刘转而看向他,触及到他含着笑的眉眼, 老刘最后再往路渐川的方向下意识瞥了一眼,接着, 把手搭到韩蕴的掌心,借着他一个使力,顺着梯子爬了上去。 高恒顿了顿, 面上没什么表情地收回手。 地窖门在身后敞开着,老刘站在地面上, 身上被秋日的阳光包裹着, 明明体感上感觉暖和一点,但是他心里却止不住地下坠,犹如冰窟。 站在韩蕴身侧, 他下意识往韩蕴的方向挪了挪,面朝着高恒和路渐川二人, 问道:“叫我出来,是啥事啊?” 话虽然是向着高恒说的,可说话时,老刘的目光总是忍不住往路渐川的方向瞟去。 注意到他的视线,路渐川抬眼看来,目光沉凉。 老刘心里咯噔一声,控制住自己,不再往他那个方向看。 高恒似乎没发现他的小动作,淡笑一声,话到正题。 他锐利视线直直落在老刘眉间,问道:“为什么在地窖里,是他把你关进去的吗?” 说着,他指了指身侧一言未发的路渐川。 这是什么情况? 老刘有些狐疑,一时间哑了声,不知道怎么说。 思索间,又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路渐川。 见他迟迟未开口,高恒咋舌,手抄着兜走上前一步,盖住了老刘看向路渐川的视线。 “这样,可能你现在见到他,有些紧张,”说着,他伸出手,揽过老刘的肩,“有什么担忧的地方,我们可以先借一步说。” 话音落下,他拉着老刘退到后院一旁边角。 老刘半知半解地跟上高恒的步伐。 视线从那两人身上收回,韩蕴此时心情已经稳定下来大半,但眼中戾气不减。 他看向路渐川,鼻腔里溢出一声冷哼,向前一步逼近,问道:“还有什么要狡辩的,赶紧说说吧。” “没什么想说的。”路渐川的目光越过韩蕴的肩膀,看向他身后的不远处谈话的二人。此时几人也有着一定距离,他们的谈话声音压低,扩不过来,内容不得而知。 眸光沉了一分,接着移到韩蕴的面上,开口。路渐川话中意味不明:“你没怀疑过吗?” “当然怀疑过,当时你说你是旅店老板,我就应该当场接发你这个人面兽心的狗东西!而不是等到现在。” “呵,”路渐川闻言,轻笑着摇摇头,“我说的不是我。” 韩蕴不明所以:“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路渐川注意到脚步声,抬眼,看见那两人往这边走来。他后退一步,对着韩蕴说了最后一句,“希望你有着正确的判断。” “眼前的一切,都只是别人想让你看见的一切。” 他留下一句莫名的话,转身,向着后方堆了石头的墙边跑去。 韩蕴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被路渐川的话语愣在原地。 说时迟那时快,高恒率先注意到,冲上去,同时冲着小楼通向后院的后门处喊了一声:“沈荃,你戴罪立功的机会到了,抓住他!” 话音刚落,半掩的门中一个人影撞门而出。 沈荃一直躲在门后伺机而动。 如今听到高恒的话,急急忙忙冲出来。他的位置离路渐川想要翻出的墙根处最近,加速跑过去,沈荃快他两步拦在围墙前。 路渐川见此情景,眸中一凛,一个急刹躲开了沈荃抓来的手,转了方向向着前院跑去。 “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高恒阴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话音还未落下,沈荃和韩蕴登时拔腿,紧跟上路渐川离开方向。 这一动静有点大,身处前院正向后走来的罗文秀和程涂二人也听见了他这一声吼。 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眼前,路渐川迎面从后院闪出。 三人在有些狭窄的前后院过道处狭路相逢,程涂和罗文秀并排走着,正好挡住了路渐川前行的去路。 眼见着躲闪不及,路渐川放慢脚步。 身后赶来的高恒远远看见这一状况,手指着路渐川的方向,对程涂二人说:“拦住他!” 程涂不清楚状况,但下意识往中间走了走,挡住路渐川。 他停住。 追过来的沈荃和韩蕴二人见状,也跟着停住,掐腰撑着膝盖喘气。 高恒看着路渐川的背影,从韩蕴和沈荃中间穿过,缓步走上前。 “路老板,跑什么?眼见事情败露,心虚不成?”他挑眉问道。 路渐川没应声。 高恒说着,慢慢悠悠背着手,端着气势上前,绕了一圈站到他的正对面。对上路渐川的视线,他唇角勾起嘲讽弧度:“还是乖乖听话,说不定……” “我还能保你一辈子的荣华富贵。”说后半句话时,高恒微微倾身,在他肩侧放轻了声音,音量低到彷若蚊呐。 但路渐川听得见。 闻言,他眼睫轻颤,略微垂下视线对上高恒看过来的,含着满满贪婪的双眸。 路渐川仍抿着唇,没有出声。 就听高恒接着说道:“我知道,玉符没有丢,还在她手上。” “她在哪?”路渐川喉结微动,终于开口。 他声线带着轻微的沙哑,语气没有任何的情绪,但看向高恒的眸光中,却是一片冰凉。 “放心,孟小姐很安全,对女士下手毕竟不太礼貌,”高恒笑笑,声音压得更低,后半句囿于喉间,意思模糊不清,“但要是……” 路渐川垂在身侧的手指随着他的话轻动了一下。 注意到他这一动作,高恒挑眉看去,见他的双手紧握成拳,高恒面上笑意更深。 管你什么身份,能力多顶天,不还是输了…… 这样想着,他心中渐涌起一阵自得。 注意力全放在路渐川身上,因此,高恒忽略了在他的身后,罗文秀不动声色地后退。 一步,又一步。 “高警官。”罗文秀叫他。 高恒下意识回身看去。 却见下一秒,身旁掠过一道急影。路渐川侧身擦过高恒,飞快地从罗文秀让出的空间闪出。 事出突然,饶是离得近的高恒都没反应过来。 等意识回笼时,顾不得去深想罗文秀后退的动作,以及叫他那声是出于什么目的了,高恒连忙转身,冲着身后傻站着的沈荃几人说道:“愣着干嘛,追啊!” 路渐川与罗文秀擦肩时,余光看见她冲着自己微微点了点头。 脑中飞速闪过妞妞口中的爸爸,再结合她的所作所为,他此时此刻更加确认,罗文秀肯定知道些什么。 但是目前,路渐川没有多加深思,快速地甩开身后一众人,跑到前院。 一路来到院门前停下,看见院门上从内挂着的锁,他没有丝毫停顿地转过身,背抵着门板抬头看去。 ——看向小楼的方向。 目光迅速定位到三楼的一扇窗户,路渐川抬眼,视线从窗框底部上移。 面朝着前院这侧的窗户向阳,晨时,日光落在闭合的玻璃窗上,反射出微金的一片日光来。 眯着眼,从日光缝隙里,路渐川与窗前站着的人对视上。 那是孟词微,不知道在那站了多久。目光触及路渐川沾了血的面庞,她先是一愣,接着张张口,似想要说些什么。 但是声音被窗子紧紧挡着,传不到下面来。她意识到这件事,手撑着窗户想要推开,却只是徒劳。 余光瞥见高恒几人从后院出来,直奔路渐川的方向。 孟词微意识到时间来不及,脑中快速做出抉择,迎着路渐川的视线向他招了招手,比了个OK的手势。 示意一切都好。 路渐川见状,松了一口气,收回视线。 在他垂下眼的一瞬间,高恒几人迅速跟上。有了刚刚的经验,这下不敢疏忽,连忙几人牢牢制住路渐川,一左一右压着他的胳膊,动弹不得。 高恒沉着眉走上前,弯下腰,一把抓着路渐川的头发逼他抬头。 触及他冷隽的眉目,高恒面上笑意不在,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阴沉:“敬酒不吃吃罚酒,那我就遂了路老板的愿。” 冷哼一声,他眸光掠过路渐川额角的伤口,心中有了计量。 向后招了招手,高恒背身,对着停在他身后的老刘说道:“他关你那么久,如今,也轮到他了。” 话音落下,制住路渐川的沈荃和韩蕴二人了然,不需要高恒再开口,主动地压着路渐川转回后院。 高恒悠悠直起身,先伸手试了试面前的院门门锁。确保其没有开合痕迹,锁得严严实实后,他才放下心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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