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就坏死了。”魏烟说:“还不赶快换一条绷带!” * 赵家老宅院中花卉因时节不同而花种不同。逢春夏多种木芙蓉栀子花和牡丹,到了秋天爱种菊花,冬日花草常枯萎,便又换大阔叶树四季常青,这样一来,院子里一年四季都有美景可赏。 三楼卧室,赵国忠正在静养。家庭医生刚来给他测过血压血脂,护工又给他准备营养水果,但他仍嫌屋里太闷,说:“把窗户打开吧,一屋子病气。” “是。” 窗户打开,赵国忠下了床,撑着一拐杖,缓步走到窗边,欣赏窗外景色。 日暮西垂,金色的余晖中,他看见阔叶常青树下似乎站了两个人。他定睛瞧了瞧,看清楚是赵彦丞和魏烟正在树下说话。 “这两孩子,”见状赵国忠面露欣慰,说:“当初接小烟来的时候,我生怕彦丞不同意,现在看,他们关系处得多……” 最后一个“好”字,淹没在赵国忠的喉咙里。 在那隐蔽的绿荫下,赵彦丞低头吻了吻魏烟的唇。
第54章 赵国忠手术后需要长期在屋里静养, 他不愿意被赵孟斐和魏烟看到自己病恹恹的样子,让赵孟斐和魏烟不要来看他。 赵彦丞每晚都会过来,听一听家庭医生和护工汇报赵国忠今天的身体状态。 赵彦丞今晚来探望赵国忠, 给赵国忠测了血压,拧着眉头说:“爸爸今天血压怎么这么高?” 赵国忠说:“人老了,不中用。” 赵彦丞没接话,把医生叫了过来。 他同家庭医生说话时,赵国忠开口了, 说:“明天大年三十, 你去祖宅看你奶奶,都安排好了没?” “安排好了。”赵彦丞说。 “那你顺便也见一下小周。”赵国忠说。 “谁?”赵彦丞眼也不抬, 随口问。 赵国忠说:“你周伯的女儿。比你小三岁,学历高, 人长得也漂亮。” 赵彦丞低头看数值, 敷衍道:“爸,我都说了, 别再给我安排这些。” 赵国忠沉默了半晌, 静静地看着他, 然后突然开口, 说:“怎么, 你自己都安排好了?” 赵彦丞一静, 缓缓抬起头来。 赵国忠要从床上下来, 伸手去摸床畔的拐杖。 赵彦丞说:“爸, 你下床做什么?” 赵国忠撑着拐杖,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说:“聪明一辈子的人,一犯起糊涂, 那一定是个大糊涂。彦丞,你,你怎么能跟她在一起呢?你这不是,这不是瞎胡闹么?” 赵彦丞这才合了体检报告,他微抬下颌示意屋里的帮佣、护工和家庭医生都出去。这些人鱼贯而出,赵国忠的卧室陷入一片寂静。 如果不是魏烟强烈要求,这事赵彦丞就没打算瞒。纸永远包不住火,与其拖着让这一口气上不上下不下,不如直接来个干脆。赵国忠发现了,他反倒觉得省了开口这个麻烦。 赵彦丞缓缓吐息,淡声说:“怎么就瞎胡闹了?小烟跟我,一没血缘关系,二不在一张户口本上。为什么不行?” 赵国忠手中硬邦邦的黄桦木拐杖敲地,震得砰砰直响,“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跟她妈妈的关系?当年,你可是去她家找过我,你……” “我当然知道她母亲跟您的关系,”赵彦丞打断赵国忠的发难,“但当年的事,跟现在的事,没有任何关系。” “好,好……你赵彦丞牛,你不在乎,那你有没有考虑过我?”赵国忠拍着自己的脸,说:“我今年六十了,半只脚入土的人,我儿子跟我情妇的女儿搞到一起,你让我这张脸往哪儿放?” “您什么时候这么在乎别人的看法?”赵彦丞说。 “不能不在乎呀!”赵国忠苦口婆心地说:“彦丞,你可是星辰集团的大股东,你的一举一动,整个集团都会受牵连。你不在乎,你无所谓,你真爱无敌,那你手底下那几万名员工呢?他们还有家人,这么多人,这么多张嘴巴,全指望着你赵彦丞吃饭!” “彦丞,我知道你们年轻人,一爱上了,就什么都不管不顾。但是爱情是一种冲动,这种冲动总会退的。它消退之后呢?那要再怎么办?你要面对的,是切切实实的旁人议论和诋毁,是事业的停滞受挫。” “我会处理好。”赵彦丞喉咙发紧,垂在身侧的手无意识攥成了拳,他承诺:“我会将损失降低到最低。” “那你自己能过得了你良心这一关!”赵国忠低吼起来:“如果放在古代,她魏烟就是你妹妹!她从进家门开始,就一直在叫你哥哥!这种事你到底怎么做出来的?这不像你啊!” 这一次,赵彦丞沉默的时间很长。 死寂一般的屋里,回荡着时钟滴滴答答的空旷的回音。 赵国忠的每一声斥责和痛骂,都像鞭子一样抽在赵彦丞身上。 他当然有过挣扎,有过犹豫,有过自我厌弃。只是在努力挣扎之后,他意识到自己宁愿承受这份痛苦,也不愿意去忍受一个不可能和魏烟在一起的生活。凡事需要付出代价,这是他愿意付出的筹码。 “我知道,但是我离不开她了。”赵彦丞说。 “你,你简直是执迷不悟!”赵国忠猛地砸了一只保温杯。那只保温杯砸到了他受伤的手上。那一处伤口还没好全,白色绷带立刻渗出了丝丝淡红。 “你手又是怎么搞的。”赵国忠不禁心疼,这是他最疼爱最重视的大儿子。他正在气头上,不愿表现出悔意,一对炯炯虎眸直直地瞪着。 赵彦丞走到柜前,从敞开的医药箱里取出新的绷带,然后解开旧绷带,将白色的新绷带一圈一圈绕在手掌上。 “爸,您总说,您盼我结婚,是希望有一个知冷知热的人照顾我。这么多年,我该做的事,我一件没躲,每件都扛。我从没觉得我需要被谁照顾过,我也从不知道被人照顾是种什么感觉,是因为小烟……” 即便在这种时候,只是提到魏烟的名字,赵彦丞胸膛都涌出一股暖意。 “是因为她,我才知道,原来真心被人放在心上,是件这么好的事。”赵彦丞给自己换好了绷带,手垂在腿侧,“我很喜欢她,她也很喜欢我。我们已经在一起了,爸,你分不开我们的。” “怎么也不肯分手?”赵国忠问。 赵彦丞摇了摇头。 钟表的时针又转了一圈。 “彦丞,”这一回,赵国忠终于亮出了他的杀手锏,“那你有想过你妈妈吗?” 死亡,似乎是每个家庭都最不愿谈及的事,以至于“死”这个字,都被视做一种忌讳。 张凤丽的死,是这个家最悲痛的一道伤。 这么多年,他们从来没有开诚布公地谈论过张凤丽。 明明这个家里的所有人都在以各种各样的方式吊唁她,但偏偏她的名字不能被提及。 现在,赵国忠宁肯将这道陈年旧疮生生挖开,露出下面流脓的腐肉,也要让赵彦丞知难而退。 赵国忠老泪纵横,悲呛地说:“你有没有想过,你跟她在一起了,你在天上的妈妈要怎么想?难道到了清明,你还要去给她妈妈上坟?” 赵彦丞看着眼前的赵国忠,又好像在看过去的赵国忠。 在张凤丽的葬礼那天,赵国忠哭得泣不成声。他跟张凤丽感情一直很好,无法接受自己挚爱的妻子就这么永远离开了自己。 赵国忠的痛苦让所有前来参加葬礼的人落泪,他们每个人都对赵国忠表示出悲痛:“逝者已矣,要节哀顺变呀。” 而他站在母亲黑白照片旁边,眼眶是干涩的。 比起痛彻心扉的悲痛,当时他更多的是茫然和恍惚,胸腔中巨大的无名情绪正在四处乱钻,却始终找不到一个发泄的出口。 这些前来吊唁的人来到了他的面前,对他说:“好孩子,以后你也要好好照顾你爸爸,你爸爸他太可怜了。” 于是这句话,似乎剥夺掉了,属于他悲伤的权利。 这么多年,他默默无声地咽下属于自己丧母的痛苦,承担着照顾父亲和弟弟的职责。他毫无怨言,作为长子,这就是自己的责任。 他以为自己是真的不在乎一份无意义的同情,但人的所有情绪都必须要有一个出口,只要没有出口,它就会一直在体内沉淀下去,变成一块久经不散的淤青,一碰就痛。 然后魏烟出现了。 这个和他一样,有着同样感受和烙记的人。她总是全心全意依恋着他,信任他;即便个子小小,却妄图保护他照顾他,给他带来温暖和关怀。 在她身边的时候,他觉得自己终于又可以呼吸了。 “你不该在我面前提妈妈,你不行。”赵彦丞的声音听起来一如既往的平静冷静,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声音其实在颤,“因为你才是那个背叛我妈的人。而我妈要是在天上看我和魏烟在一起,她只会为了我高兴,因为我终于找到了我爱的人。” 赵彦丞往房外走。 “彦丞,你真的,真的变太多了……”身后赵国忠说:“我甚至更希望,你现在能像当年那样,跟我吵跟我骂,掀桌子砸东西都可以,也不要像现在这样……” 这么冷静,又这么决绝。 “人总要长大的。”赵彦丞扶着门,说:“爸,您今晚就早点休息。我明天早上,带着小烟和阿斐去祖宅给奶奶拜年。” “这事你别想春节捅开。”赵国忠说:“你奶奶经不起吓。” “嗯,我知道。”赵彦丞说完,关上了房门。 * 隔天就是除夕。 清早出发时还是阴天,不一会儿就落了雨,江城湖多江多,一路上,不知道途经了多少湖泊。碧如翡翠的湖泊一遇雨天,便蒙了一层雾,远远望去烟雨蒙蒙。 赵孟斐说他要先去见朋友,而且不想当电灯泡,要另坐了一辆车。于是赵彦丞的车上只坐了魏烟一个。 赵彦丞没告诉魏烟他跟赵国忠吵架的事。说来也是可笑,他天天跟魏烟叮嘱,要她有事别瞒着自己,结果现在轮到他瞒着。 魏烟抱着准备给赵彦丞奶奶的礼物,紧张得掌心冒汗。她前两年过年没见到赵彦丞奶奶,老太太时髦,过年的时候出国玩去了,今年冬天有点感冒,没让她去。 魏烟说:“待会儿见到奶奶,我要说什么呀?” 赵彦丞说:“就说,奶奶新年好。” “奶奶新年好。”魏烟小声念着。 赵彦丞听见她自言自语,笑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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