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她在一棵树下找到了Andrew,小男孩正蹲在地上,撅着屁股,伸长脖子,津津有味地观察蚂蚁搬家。 “Andrew!”袁晴遥跑上前拉起了Andrew。 Andrew直起腰板,扬起脸庞,睁着亮晶晶的眸子瞅袁晴遥。 他认得这个大姐姐,偷跑出来被逮住了,他的小嘴巴咧向两边,露出淘气的笑。 袁晴遥哭笑不得。 她双手叉腰,佯装愤怒,可他不吃这一套,冲她吐舌头,她只好作罢,牵起他软乎乎的小手,想带他回去。 可他的脚像刹车一样踩着水泥地,身子向后仰不肯跟她走,指着成群结队的蚂蚁,嘴里叽里呱啦:“%¥#*&……%@!……” ……? 袁晴遥滞愣一瞬。 ……俄语? 她蹲下来,双手扶着Andrew的双肩,一个词一个词口齿清晰:“Andrew,Don't be a naughty boy!I'll take you to your mommy。” Andrew歪歪脑袋:“……” 她喉咙一哽,换了种语言再说一遍,还用手比比划划:“乖,我带你回去找妈妈,好不好?” Andrew依旧一脸茫然。 显然,他同样听不懂中文,但“妈妈”二字他接收到了,他神色骤变,瞪着布满惊恐的眼睛扫视周遭,这才意识到自己正身处完全陌生的环境。 “哇——” 一声嚎啕响彻天际! 他扑过来,紧紧地抱住了袁晴遥的大腿,化身为一台复读机,一遍遍哇哇叫着:“妈妈!” “妈妈!” “妈妈!” …… 袁晴遥弯腰,摸摸Andrew的发顶,中英交替说着安慰的话,可是小男孩油盐不进,就抱着她的腿不放开也不愿意走,眼泪抹上她的牛仔裙。 “……啊!小祖宗!你不是去英国上学了吗?你怎么一句英语都不会讲啊?你妈妈是中国人你又听不懂中文,你只讲俄语可我不会啊!你妈妈到底怎么想的?” 越来越密集的视线聚焦于她。 而Andrew仍哭得天崩地裂。 没法子了,袁晴遥掏出手机,想着喊唐贝拉过来接吧。 等待电话接通之隙,她无意间扫视人群。 就在那时—— 一双熟悉又久违的小鹿眼,伴初夏微潮的风,不由分说地荡进了她的眼睛。 四目相对。 霎时,视野清空。 满天满地只留下那抹身影霸占了她全部的视线,耳畔的嘈杂随之消音。 男人清瘦白皙,面部轮廓柔和,五官精致清秀,攒动的人群数他最惊魂一瞥,气质尽显清冽。 他是一张稠密的网,无声地裹住了她的感官,只有心脏猛地锥锥刺痛—— “我受伤后不止你一个女生来找我陪我说喜欢我。” “我眼光很好,不偏不倚就正好挑中了最傻、最天真、最听话、最没脾气又最任劳任怨好使唤的一个。” “既然你这么死缠烂打……袁晴遥,欢迎你来做我家的童养媳。” …… 十八岁,他冰至刺骨的话被海风送进她的耳畔,在她情到最浓之时,残忍地将她从天堂推入地狱。 那日的他,一如今日的他…… 在看向她时满是疏离。 仿佛她不是陪伴他走过十数年四季三餐的小青梅,而是随处可见的路人甲。 仿佛曾经泯然无存。 他收回了视线,举起咖啡浅抿。 * “……Sunny?” “……喂喂喂,怎么了?” “……Sunny?你那边出什么事了吗?” …… 听筒里,唐贝拉疑惑又急切的问询将袁晴遥从长满荆棘的回忆中剥离。 清了清嗓子,袁晴遥看着Andrew回答:“贝拉姐,Andrew从化妆间跑出来了,我现在带他回去。你跟他讲一声放心跟我走,别哭鼻子了。” 说罢,她把手机贴上Andrew的耳朵,目光不由自主地又投向了那个人—— 他没有躲避她。 他还在那,和一位梳蓬蓬头的男子交谈,蓬蓬头男子说居多,他听居多。 浅灰色衬衫一尘不染,衣摆服帖地塞进腰际,西装裤熨帖得板板正正,皮鞋打理得锃锃发亮…… 以及…… 双脚安静地摆在脚踏板上。 他坐着轮椅。 他胸前还挂着工牌,是参展商之一。 蓬蓬头男子觉察到袁晴遥岿然不动的复杂目光,心下疑惑,便俯身跟他咬耳朵:“老大,那个小姐姐貌似……在用眼神咬你?你们认识?” 认识。 他漠然应答:“不认识。” 蓬蓬头咋舌:“那她干嘛像追债的逮住了欠债的那样死盯着你看啊?真不礼貌!她什么人?” 一个爱了很久的朋友。 他淡漠更甚:“我说了不认识。” * 被唐贝拉叮嘱了几句,Andrew的泪腺缝补好了,小男孩把手机还给袁晴遥,拉起她的手,往分场馆的方向走,他脏兮兮的小脸破开天真的笑。 回以微笑,袁晴遥被拽着往前走。 经过那个人的身边时,她故意放大音量喊:“小宝贝,走慢一点啦,等等妈妈。” 语气包裹着浓浓的亲昵与爱意。 而Andrew只听懂了话里的“妈妈”二字,回过头来冲着袁晴遥笑嘻嘻地念叨:“妈妈——” 就这样,不期而遇。 就这样,擦肩而过。 再次路过主场馆,袁晴遥多看了几眼宣传“新一代AI外骨骼机器人”的展牌。 回到录影棚,Andrew被唐贝拉卷着舌头一通教训,小男孩的妆还没化就溜出来了,被唐贝拉重新送回化妆间,拜托袁晴遥一对一看着他。 袁晴遥拿来笔记本电脑,搬了张椅子坐门口,Andrew绝对跑不出这扇门了。 她看着他捡了支道具花,送给一个小女孩。小女孩说“谢谢”,Andrew鹦鹉学舌也说“谢谢”,两小孩你看我、我看你,咯咯的笑声回荡在室内。 如此纯稚的画面,带着袁晴遥思绪乱飞。 而刚才的那个人,再次撞进了她的脑子。 那个清冷淡漠又不坦率的男孩,曾给过她浓烈又恒温的爱。 他给过她独一份的偏爱。 他给过她会长大的喜欢。 酸涩感浮上心头,袁晴遥打开电脑,在文案开头敲下: 【我你自幼本相爱,青梅竹马两无猜。时光捎带不走明目张胆的偏爱,过往点滴浇灌会长大的喜欢,人来人往皆不及你,四季更替与你同在。】 落下句号,她注视着屏幕,回忆悄悄掀开一角……
第2章 新年愿望 千禧年初,X市迎来今年的最后一场雪。 时值春节,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到处都是一派热闹的光景。 天空也沉浸在欢乐喜庆当中,洋洋洒洒地散下鹅毛般的雪花,馈赠给人间白色的祝福。 那年,袁晴遥五岁。 她躲在卧室里数私房钱,盘腿坐着,大大小小的硬币在脚边散开,手中还攥一小沓纸币。 八块、九块、九块五…… 二十二块五。 压岁钱、帮做家务的奖励,加上爸爸偷偷给的零花钱,一共二十二块五角,够她实现今年的新年愿望—— 买一盒飞碟鞭炮和一个卷笔刀。 她尤其心心念念卷笔刀,妈妈说等她升小学了再给她买,但她就是迫切地想要,班级里好几个同学有,林柏楠也有。 林柏楠的卷笔刀是红色火车头形状的,她觉得好看极了,她偶尔会借来用一用,但林柏楠不怎么愿意借给她,她便想攒钱买一个属于自己的“红色火车头”。 想起林柏楠,袁晴遥抬头看天花板。 林柏楠住袁晴遥家楼上,和她读同一所幼儿园,同班,同年生,比她小四个月。 孩子们的缘分要从上一辈说起—— 林柏楠的爸爸林平尧,和袁晴遥的爸爸袁斌是儿时形影不离的玩伴,两人可以说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异父异母的亲兄弟”。 大学毕业后俩人都选择了回到老家X市,在这里娶妻生子,又在同年诞生出新的生命。 两家人在孩子们出生之前还开过老套的玩笑,说要是生了一男一女,就订下“娃娃亲”。 父辈们关系热络,孩子们自然走得近些。 袁晴遥虽然常去林柏楠家找他,但她其实不怎么喜欢他,她觉得他是个奇怪的小孩。 她每次去借卷笔刀用的时候,都会被他挑毛病。 他不是嫌她手没洗干净,就是嫌她动作慢,要么就是毫无道理地嫌她将摇把多转了几圈…… 用完卷笔刀后,他还会要求她“顺便”帮他削铅笔,还监督她把盛着铅笔屑的垃圾盒清理得干干净净,一个渣滓都不许剩,不然就说下次不借给她了! 还有一次,林柏楠把整个卷笔刀拆了让袁晴遥清洗,零件摆一桌子,她看后难过得哇哇大哭。 在她的观念里,东西拆散架了就等于彻底报废了,怎么可能装得回去嘛! 结果,第二天再去林家,她发现那个火车头卷笔刀完好无损地摆在林柏楠的书桌上。 他瞅一眼卷笔刀,又斜睨一眼傻愣愣的她,语气骄傲又轻蔑:“你怎么又来了?” 借得次数多了,袁晴遥也会捎带上一些小礼物以表感谢,但林柏楠从来不领情。 她送他糖果,他说糖吃多了会长蛀牙、会变笨;她送他铅笔和橡皮,他说自己有很多,不需要;她送他卡通人物的贴纸,他说他不看动画片,只有像她这样普通的小朋友才看动画片,他才不是普通的小朋友! 每逢家属院里的孩子一块出去玩,因为就住上下楼,都是袁晴遥负责去喊林柏楠,可喊十次有八次碰一鼻子灰。 不去就不去,林柏楠还常用大人的口吻教育袁晴遥:“有时间出去玩不如多看看书,很快就要读小学了,你认识几个字?你会英语吗?你会算术题吗?你不怕被社会淘汰吗?还天天出去玩,你是笨蛋吗?” 一连串的反问句砸在袁晴遥懵懂的小脸上。 奈何她才五岁,不会讲大道理,只能回怼一句毫无杀伤力的“你才是笨蛋”,然后跺脚跑开。 林柏楠不是针对袁晴遥,他是公认的臭屁自大,总觉得自己是聪明机智的王子,其他人都是傻土豆。 他确实有骄傲的资本。 他自小就是个天才,也丝毫不掩饰自己的优越感。 班级上课,他永远是最积极主动响应老师提问的那个学生。 老师一发问,他就举起手,站起来,扬起脑袋回答问题,再在老师的称赞声中和同学仰慕的目光中坐回座位,一气呵成。 他很享受大人们称呼他为“小天才”,并拿自家孩子和他进行比较的感觉。 大人们毫不吝啬给予夸赞的孩子势必会引起其他小孩的反感,尤其适用于同性之间,用“小区里的男孩们都不太喜欢林柏楠”这一点便可以印证。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95 首页 上一页 1 2 3 4 5 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