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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林有点急了，吼她，说到时候你在柜台上挺着大肚子，有多大眼现多大眼。 李佳音被这么一吓唬，委委屈屈让小林拖着走。 医院大厅人满为患，妇产科的候诊室附近到处都是各种形态的妇女，挺着大小不一的肚子。李佳音恨死沈飞达，那天怎么就跟他干那事了？她看看旁人的肚子，再摸摸自己肚子，好像那里边也有一根小芽在滋生，也在一天天壮大。几个孕妇胎位不正，聚在一个诊室外忧心忡忡，相互交流感想，一对夫妻发生了摩擦，女的手背抹眼泪，男的不说话，拿出烟盒要点一颗，想了想又收回去。李佳音怕的不行，怕自己一会就要加入她们的行列。小林挽着李佳音穿过一个个挺起的肚子往里走，李佳音紧紧拉着小林，怕把她丢下。小林到各个窗口前后忙活一阵，拿回一个塑料杯，然后带李佳音进女厕所。 小林说挂号用的她的名，自己是已婚妇女，不碍事。 等李佳音从厕所出来，端着小瓶的手直抖，小林一点没嫌弃，接过来，转头放进一排盛满黄色褐色淡黄色液体的架子。 计划生育门诊外，李佳音靠在小林肩膀上，说会不会有事啊？小林说肯定没事ᴶˢᴳ，那药店是正经药店，是正经药店，就肯定没事。她摸摸李佳音的脑门，感觉好点没？还恶心吗？李佳音说，好多了。话还没说完，她胸腔又是一阵翻腾。 过了半小时，护士喊，林莺，语气挺不好，小林跟着进屋。中年女大夫转着圆珠笔问，孩子多大？男孩女孩？小林说半岁，女孩。大夫说，重男轻女啊？闺女才半岁就迫不及待了？ 小林拿过桌上的单子看，加号，眼睛看了好几遍，确实是加号。大夫说跟小林安排手术时间，让她爱人来签字，小林说我回去跟我爱人商量商量。大夫圆珠笔在纸上点点，说现在有的人就是不讲国家政策，想到郊区去偷生超生，只生一个好不懂吗？男女都一样不懂吗？ 小林什么都懂。 单子拿出去，李佳音看小林的表情感觉不太好，手不由自主的放在肚子上，好像能摸到什么一样。小林说出了事咱们想办法，不幸中的万幸，孩子是沈飞达的，要是肖然的，他都不知道跑哪去了，你说你怎么办？这事也好解决，跟沈飞达说，你俩把婚一结，得了。 李佳音脸色突变，从委委屈屈到杀伐果断，没哭没闹，把带加号的条子在手里一揉，起身往外走，说我把它做了。 🔒五十 李佳音手里拿一叠小广告，独自坐在麦当劳的角落一份一份看。她要找一个不用亲属签字的地方做手术，神不知鬼不觉的把事办了。广告宣传的都很好，三分钟无痛人流，睡一觉解决所有难题，广告上一个慈祥的老太太冲姑娘们笑，有烦恼奶奶给你解决，只要 599，当天下床，第二天上班。翻开小手册，里边画着隐秘的人体器官，还有一些连环画，一个女的进医院时愁眉苦脸，出了医院欢蹦乱跳，重获新生。李佳音刚吃完一份巨无霸套餐，嘴上的沙拉酱还没擦干净，这时候正好翻到一张毫无遮拦的器官，胃里一顶，又往厕所跑。 按照小林的话说，她的反应已经很严重了，用不了两天，就谁都看出来了。李佳音得当机立断。她跟老贺请了一天假，倒了两趟公交车到了她精挑细选的医院。 诊所的门脸挺干净，牌子写的是某某保健院，大门左边是一家新疆人开的饭馆，右边是小卖部。羊肉的膻气飘出来，李佳音下意识的又犯恶心，她得赶紧进去，最好今天就把手术做了。 这是特色门诊，不大，各个屋职能明确，收费，药房，诊室，手术室，五脏俱全，人不多，而且来这的女的肚子普遍不大，都是来解决烦恼的，不能等太大再解决。年轻姑娘多，也多是一个人来，生活的烦恼不能跟太多人说。 李佳音编了个名字，李小蕾，听护士叫她反应了一下才答应。屋里女大夫挺胖，四十多岁，戴眼镜，笑眯眯，看见她先是端详一下，说，看你月份不大吧？ 李佳音说一个多月吧。 大夫满意的点点头，说行，你这好解决，我拿东西下边一划拉就成。然后，她又想起什么，说你是第一回吗？ 李佳音使劲点头，是。 大夫把眼镜摘了，说那更没问题了，你这零件不错，没有划坏的危险，且破不了呢。 李佳音问多长时间能完事？ 大夫打量她一下，感觉她还有点经济实力，说你全麻吧，从推进去到你醒，两个点咋都完活了。 李佳音有点迟疑。 大夫说咋的？嫌慢？你痛快的时候不嫌慢啊？你痛快一个点，这时候手术两个点，这不得负负抵消，再给你长个记性。 李佳音脸红了，心说自己也没痛快啊，她现在心里只有后悔。 大夫拿过旁边一叠纸，写了个条子，扯下来递给她，说交钱去吧。 李佳音接过来一看 979。她问，不是 599 吗？ 大夫说 599 那不是我给做，是实习大夫，那小年轻卫校出来俩月，你敢让人给你做吗？我干了三十多年了，刮下来的孩子好几筐，才多两百，你赚了，再说我给你上进口麻药，不伤脑子不伤子宫，你做完手术下地就能玩去，该折腾折腾，以后还好怀，多收你两百，你这辈子感谢我。 李佳音点头。 大夫喝口水，说家里跟人来了吗？ 李佳音说我自己来的。 大夫表情挺关切，说姑娘，那待会出来有地休息吗？ 李佳音摇头，她正在琢磨做完手术上哪躺一会。 大夫手一指，说阿姨给你找个病房，完事搁这睡一觉，让护士给你沏杯红糖水，不加钱了，有个好气色，回去跟家里人啥都不用说。 李佳音点头。 大夫说行了，交钱去吧，交完钱咱俩做手术。 李佳音问，现在就做手术？ 大夫说是啊，月份大了就不好划拉了，她们那四五个月的，我都得给它拽下来。 李佳音听完倒吸一口冷气，问大夫，咱们不做个手术前检查？ 大夫反问，检查什么？就那一下，走，过去，你赶的巧，我今天没事，能亲自给你推针。然后就催李佳音交钱。 李佳音有点含糊，这也太草率了，然后她想到小林说的，人流做不好就是大出血，大的小的一块都没了。她问，咱们这要是大出血，能输血吗？ 大夫被问的一愣，说姑娘你能想点吉利事吗？我能让你大出血吗？走走走。说完推李佳音去交钱。 李佳音站那不动，说要不我回去再想想。 大夫挺想把生意做成，说这事没什么可想的，男的要是靠得住，你也不能来我这，这事早了早好。 李佳音出了诊室往缴费的地方走，脚底下一滑差点摔倒，踩上了一块带血的棉花，块头不小，血深红色，还很湿，地上都被按上红印。这是哪来的啊？她一下害怕了。女大夫掀开门帘在找人，李佳音感觉是在找她，她扭头小跑出了院，手术不能在这做。 李佳音跑出挺远，顺大路走到公交站，寻思换个医院。倒第二趟车的时候她有点饿了，车站有个大铁桶卖烤白薯，热烘烘很香甜，她想起小林说的，孕妇都是开始吐，等吐到一定程度就开始饿，每天都特别饿，什么都想吃。她买一块捧在手里一边暖手一边剥皮，想可能也不是自己饿，是肚里的小孩要吃。车上人不多，李佳音找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剥下来的皮用手纸包好。白薯挺烫嘴，她呲着牙溜边一点一点啃，留下一排清晰的牙印。 到家只有四站地，她看看手表，五点过十分，冬天天短，远处天幕深蓝渐黑，白薯快吃完了，好像还没吃饱，心想这孩子真能吃，随谁啊？她嘴角一提，随她啊！一股暖流在那个冬夜从身体里涌出来，自己的肚子里竟然有个小人，还随她，不敢相信。白薯还有最后两口，她脑子里又冒出煎饼这个东西，刷点甜面酱，再刷点辣酱，李佳音心说，这孩子挺会吃。 车快到站，底下站着好几个人，一群黑色轮廓在朝车的方向指，好像要迎接什么，等她走到车门，透过车门玻璃，车底下的人夹道欢迎。 李佳音下午没请假，连小林也没告诉，是趁老贺没注意自己溜出去的。老贺问小林，李佳音又上哪了？最近怎么老神出鬼没的？小林心说坏了，这别是做手术去了。先前李佳音想让她陪自己去，小林没应，一是她去签字要担风险，她也不敢，二是这事让沈飞达知道了，得把她跟包子一块撕了。小林的头摇成拨浪鼓，说佳音姐，你别难为我，我算哪根葱，哪配给你签这字啊？这事你得跟沈哥说。 李佳音对她挺失望，还是最好的朋友呢，她说，那你别告诉包子，别告诉沈飞达，你要说了，我就不认识你。 小林勉强点头同意，就当不知道吧。 可到了关键时刻，李佳音真要去做手术，还是去小诊所，后果难料，小林害怕了。她打个出租车去中关村找沈飞达，也没跟老贺打招呼，老贺后来发现零食组唱空城计，气的锤柜台，说要在大会上点名批评，当然这都是后话。 小林斥巨资打了夏利车，车停在大厦门口，小林疾走穿过大厦去到后门，沿着路又走了一百多米。他们的摊位没标志，她见路边零零散散有人蹲着吃盒饭，就感觉地方快到了。 方圆几座写字楼，只有他们一家经营盒饭，所以生意开门红。包子正笑呵呵的介绍各种盒饭的特点，有肉有菜，多种组合，一个人问他有没有清真的，包子说有炖鸡块跟牛肉炖土豆，一滴荤油都不沾，干净着呢。旁边，沈飞达打包装袋，袋子套两层，一次性筷子放在第二层，外不沾土，内不沾油。盒饭卖的挺快，基本上保温箱一开盖就上人，半个小时就能走一多半，一百份不够卖。 沈飞达见小林过来，从保温箱里挑了一份带猪肉炖粉条的递给她，ᴶˢᴳ说没吃呢吧？ 小林推开，她跑的嗓子有点干，说沈哥，你快去找佳音姐，她要做人流。 皮猴反应最快，说了一句，我操，中了！然后小眼睛瞳孔放大看沈飞达。 沈飞达看小林，说你说什么？ 小林说佳音姐有了，做手术去了，你快去找她。 沈飞达双拳握紧，然后抱住旁边的包子，激动欢呼，恨不得抓住路过的人一人送一份饭。 一个过路人问，北京申奥成功了？ 一众人没头苍蝇一般乱飞一气，最后还是在车站把李佳音堵住。小林上去问，手术做了没有？李佳音摇头，众人欢呼。 沈飞达跟包子一左一右，架着李佳音胳肢窝往家走，她手里剩下的一口烤白薯被包子抢了，说嫂子，白薯吃了反酸水，少吃。 天色刷的黑下来，沈飞达与之融为一体，他脸色黑亮，泛着幸福的光，他期待的事情真的发生，他要当爸了，李佳音给他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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