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服吗?” 这次女人“嗯”了一声。 “我要你说出来。” “不要。” “说吧,我想知道。” “你每次都问……” “因为我每次都想知道啊。” “为什么想知道?” “因为我在意你的感受。” 女人又没吭声,男人也没再说话,两人一起沉默了好久,男人才第三次问道: “舒服吗?” “嗯……舒服。” “开心吗?” “开心。你呢?” “我也很开心。谢谢你,玫姐。” “谢谢你,伊郎。” 直到此时,铭久才终于确定,他要调查的那位受怨者就在画室之中。 统计资料显示,受怨者伊郎现年二十六岁,是一位油画家。从照片上看,伊郎身材颀长,留着长发,气质出众,模样潇洒。因是单身,所以他平时就住在画室里,自主创作的同时,也捎带着开班赚点钱花,可谓无忧无虑,无牵无挂。 至于此时与伊郎共处一室的那位“玫姐”,资料中并无显示。资料里唯一与伊郎有关的是那位向他施怨的中年妇女,而从声音上判断,“玫姐”应该很年轻。 画室那边忽然没了动静。铭久略一思索,便悄声登上窗台,借着窗前相对粗壮的树枝,把身体朝外探了探。 隔壁的窗敞着一条缝,难怪刚才那两人的声音会被他听见。 这时伊郎又开口道:“梓珊还要在姥姥家待一段时间吗?” “嗯,病刚好,我想让她多养一阵,反正她也不爱上幼儿园。” “是该好好养一养,不然容易反复。” “你总是惦记着她。” “爱屋及乌嘛。” “这次生病,多亏你及时带她去医院。” “我很高兴能帮上忙。” “唉……她爸总是指望不上。” “他还那么忙吗?” “嗯。最近还打算去H省挂职。” “啊?要去多久?” “三年。” “那么久,他舍得和你们分开?” “看样子是舍得。” 好半天,伊郎再没说话。 又过了一会儿,女人说:“我该走了。” “我舍不得你。” “我也是。” “玫姐?” “嗯?” “你要不要……” “什么?” “要不要和我在一起,永远?” 女人沉吟良久,最后说:“很想,但是……” “我明白。我不该这么问的。对不起。” “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 “别这么说,我爱你。我爱你,玫姐。” “我也爱你。” 屋内忽然传来手机来电的声音,一阵窸窸窣窣的忙碌之后,伊郎和女人离开了隔壁的小屋。 铭久也缓缓地下了窗台,把窗户恢复成原样。 等他再次穿过杂物和积尘,拉开空房间的门,便立刻又听到那女人的声音。 “我婆婆去我单位了,没看见我,所以打电话问我在哪儿。” 听起来画室的门也已打开,女人应该就在画室门口,所以声音十分清晰。 “她要干什么?”伊郎问。 “没什么,只说刚好路过,想看看我。” “那你……” “她已经走了。” “那你就不用太着急回去了。” “嗯……” “怎么了,玫姐?” “我总觉得有点儿不对劲。” “为什么?” “上次我老公过生日,我订蛋糕的时候,不小心留了你这里的地址……” “嗯,你和我说过,但他们不是没多想吗?” “当时的确都认为是蛋糕店的失误,不过我婆婆这个人……” “心细如针?” “你怎么知道?” “猜的。我猜她也喜欢刨根问底,做事轻易不放弃。” “是从不放弃。这一点很可怕。” “那你听她刚才的语气……” “和平常一样。不过她很善于掩藏。” “那是有点儿可怕。” “也许只是我多心,你不用在意。我走了。” 女人一边说,一边走出画室,伊郎也跟了出来。 铭久听二人渐渐走远,便稍稍探出头去。虽然只能看见两个背影,却也能看出伊郎的确如资料上那般风度翩翩,而那位被他唤做“玫姐”的女人,则身材高挑,秀发微卷,想必容貌也十分美艳。 走着走着,伊郎忽然停下。铭久连忙把头缩了回去。 “怎么了?”女人问。 “对不起。” “为什么这么说?” “是我影响了你的生活。” “是你改变了我的生活。” “总之都怪我。” “你怎么能这么想呢?如果不是你,我永远也不可能像现在这样快乐。” “很高兴你这么说,但是……” “真的,我从没怪过你。有你之后,我总是心怀感激,感谢你,也感谢命运。” 好半天没听见两人再说话,铭久又探出半边脸。 这一次,他看见了那女人的侧颜。 那女人其实称不上美艳,但是很干净,耐看。她看起来年纪并不比伊郎大,一副很温顺也很本分的样子。 “我爱你……” 她一遍遍地重复着,直到两人的嘴唇紧紧贴在一起。 看来这单业务做不成啦,铭久暗想。 “不至于做不成啊。” 大约一个小时后,当铭久在秀水街的公交站点再次遇到成杰,并将刚才的见闻讲述给成杰听后,成杰立刻提出不同意见。 “可是,‘只要人间还有一个完完全全地爱着受怨者、且从来不曾对其产生过任何怨意的人类,哪怕只有一个这样的人,那么即便受怨者满足被执行死亡的所有条件,也绝不能对其执行死亡’——咒怨规则上不是这么说的吗?” 成杰反问:“你怎么能确定,那女人是‘完完全全’地爱着那男人?” “这倒是……” 说起来,如何确定受怨者是否正被人“完完全全”地爱着,一直是咒怨执事实际工作中的一大难点。除了当事人之外,恐怕只有爱神才清楚人类心中爱意的纯粹程度,然而爱神与死神之间,却并未建立这方面的信息交流机制。 因此,咒怨执事在开展业务时,只能依靠主观上的观察和推断。尽管工作规则中对于这方面也有类似于人类“疑罪从无”的原则,即如果无法证明某人对受怨者的爱意中存在杂念,则必须承认此人对受怨者的爱是完全的、纯粹无私的,但显然成杰不会囿于这一点。 “如果你觉得有困难,不如转交给我做吧。”成杰说。 “这……” “我会还你一单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那就转给你好了。” 两人正要打开设备转交业务,街对面忽然传来一阵叫骂声: “打她!往死里打!” “年纪轻轻的就会偷人老公,臭不要脸!” “把她扒光了,让我看看她到底哪儿那么招人!” 成杰一边饶有兴味地看着街对面,一边问铭久: “好像又要收到新的咒怨了,可能还不止一单——要不要一起做?” “呃……” 正犹豫间,对面的人丛中忽然露出一张脸。 尽管这张脸因殴打而扭曲,还被血迹污染,尽管这张脸只匆匆露了一下,便被揪回到人丛中间,但铭久认出了这张脸。 他自己也没想到竟还记得这张脸。
第13章 冬融 雪白的衣衫被撕成碎片,光洁的身体立刻堕入尘泥之间。恶毒的谩骂和无情的拳脚如急雨般劈头砸下,女孩虽然蜷成一团,却并未摇尾乞怜。 于是施暴者变本加厉,揪住她的头发,踩住她的身体,强行剥掉了她的长裤。 围观者越聚越多,没人上前劝阻,有的还拿出手机拍摄,手快的那几位,甚至已经把照片和视频传至网络,还加了实时定位。 当文胸也被扯下之后,女孩把所有气力都用来护住内裤,那是她最后的尊严。 泪水无声地划落,白皙的面庞上,血迹、唾液和泥污加速融合。女孩漠然地垂着眼帘,紧咬牙关,不发出一声叫唤。 铭久记得,那天凌晨,在翠薇花园外的夜市上第一次看见这女孩时,她也是一副冷漠的表情。 铭久还记得,那天她穿着一条洁白的连衣裙,她卖的椰青很受欢迎。 成杰忽然问他:“哎,你打算要正面还是反面?” “什么意思?” “人类之间有很多怨气都是相互的。正面就是诱使那些打人者向被打的女孩施加咒怨,反面就是让那女孩向打她的人施加咒怨——我猜正面可能更容易一些,因为极有可能已经有人向那女孩施加过咒怨了。” “呃……” “这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因为你刚才转给我一单业务,我才想要还你一单,不然的话,无论正面反面,都是我自己选。” 这时,街对面忽然安静下来,一个留着长发的高个子男青年将人群分开,护住那女孩。 铭久定睛一看,竟是伊郎。 “他就是那位受怨者?”成杰盯着设备上的业务信息问。 “嗯。” “这么说那女孩就是‘玫姐’?” “不是。” 铭久扫视着众人的面孔,之前与伊郎耳鬓厮磨那位女人并不在其中。 “那这男的挺博爱啊。”成杰的微笑中现出一丝讥讽。 带头打人的女人指着女孩问伊郎:“你是她什么人?” “路人。” “路人凑什么热闹?” “路人凑热闹无非两种原因,一是看得下去,二是看不下去,我属于后者。” “别说那些没用的。” 伊郎不再理会那些人,直接脱下棉麻衬衫和白T恤,露出纹着玫瑰花图案的精瘦的上身。 倘若只纹了一朵玫瑰花,倒也不足为奇,可伊郎身上的却是一簇玫瑰花丛。朵朵玫瑰沿着花藤自腰间攀援而上,绕过两肋和双肩,其中最大的一朵则绽放在左胸前。整个纹身既像是炫目的护甲,又像是滴血的枷锁,围观者无不震撼。 伊郎用T恤罩住女孩上身,衬衫则扎在她的腰间。见女孩无意与施暴者纠缠,他也不多言,只是帮女孩收拾了散落的随身物品,然后扶她起身,准备离开。 领头的施暴者虚张声势地拦在两人面前,被伊郎瞪了一眼之后,立刻闪到一边,直到伊郎和女孩稍稍走远,她才扯着嗓子吆喝起来: “我知道你叫冬融,这事儿没完!” 女孩一步未停,依旧是一副冷漠的表情。 “要是你实在没有想法的话,我就要正面了。”成杰说。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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