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木说:结完婚更麻烦。 陈鲁问:那你为啥还结? 高木说:不结也挺麻烦。 陈鲁说:还真是。 高木说:其实问题不在于为啥结婚,而在于为啥是咱俩结婚。 陈鲁问:这个问题不应该在结婚前就搞明白吗? 高木说:我想听听你的答案。 陈鲁说:因为咱俩价值观相同,目标一致,都怕麻烦。 高木问:反正和爱情无关。 陈鲁说:我受过情伤,对爱情不抱希望。 高木说:我也一样。 陈鲁问:你也有过情伤? 高木说:我现在也有情商。 陈鲁笑:所以你的答案应该也和爱情无关。 高木说:但既然咱俩搭了伙,这日子就算不往好了奔,至少也不能往差了过。 陈鲁说:不错。 然后他们就自然而然地完成了结合。虽说当初他们是和各自的原生家庭赌气,将就着走到一起,但没准儿假以时日,彼此之间也能磨合出亲情和爱意。 结婚那年,陈鲁三十四,高木三十三。 婚后头两年,两人的生活比较平淡,大部分时间都是各忙各事、各上各班。虽然独处时间有限,却无碍彼此之间提升默契、增进好感。高木心细,便负责刷碗擦地洗衣,也不劳陈鲁操心检车缴费之类的鸡毛蒜皮;陈鲁爱吃,便负责三餐,一周煮七次面条,一个月做三十回炒饭,高木不但不挑,腰围还粗了两圈。 转折出现在婚后第三年。 早在与陈鲁结婚前,高木就已经对他那份体制内的工作产生了厌烦。他与陈鲁讨论过辞职创业的想法,陈鲁不仅理解,还给他提供了不少宝贵意见。那一年高木感到时机已经成熟,便毅然丢掉了铁饭碗。陈妈知道后,自然要和女儿抱怨一番,说本以为他是个稳当人儿,没想到竟看走了眼,这么大事儿不跟老人商量,简直无法无天。陈鲁说这是我们两口子的事儿,我同意就行,不用你们拍板。陈妈一听更来气,说不用我管,好,等他创业不成,挣不着钱还赔钱,看你咋办。陈鲁笑,说那怕啥,毕竟我收入稳定,且数额可观。陈妈气得直跳脚,说他要是赔得大,你那点儿收入哪够填?陈鲁翻翻白眼,说显然我没有遗传你的悲观。 陈鲁并非只是嘴硬,她打心眼儿里觉得高木的创业一定能成。 一开始,高木的创业的确很顺利,与人合伙成立的公司在短时间内就取得了不错的业绩。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外部环境出现变化,公司的收入和利润增速逐步放缓,有两个月还呈现小幅下降。 高木认为这样的浮动很正常,他主张稳扎稳打,只要各项经营指标还处在合理区间,就继续以不变应万变。可他的合伙人们却不这么想,他们迫不及待地想要做出调整,以适应无法预测的外部环境。 于是就有了分歧,有了叛离。 那一年正好是高木的本命年,他第一次觉得,本命年犯小人,这话很有道理。 公司的框架崩散,投资锐减,业务中断,稳定不变的只有房租和贷款。 还不到年底,高木就将公司关了门,躲在家里,筹划着东山再起。 这期间,陈鲁也承受着巨大压力,但她没有说——这对于一向嘴快的她很难得。她只是默默收敛了花钱大手大脚的习惯,不再计较吃穿,不再讲究妆扮。 高木在家一待就是俩月,他的事业一直没有重启的迹象。 他越来越消极,无论对什么事都消极。创业初期,即便比辞职前更忙碌,他也能做到内外兼顾,一点儿也没撂下分内的家务。可这俩月,他得了闲,却开始犯懒,家务活越干越少,精细程度也不如从前。 陈鲁几次话到嘴边,又咽回肚里,怕对高木形成刺激。 都是暂时的,她想,很快就会好起来。 然而现实却像是故意和她的愿望作对,没过多久,她便在一次外出中遭遇了意外。由于下雪结冰,她在下过街天桥时滑倒,从高高的台阶上跌落,头上磕了一个大口子,右臂和右腿都严重骨折。 单纯从经济的角度看,这次意外并未给她和高木造成损失。因公外出,又有保险,再加上亲戚朋友的礼品和红包,不仅医药费一分未掏,还多得了不少。 从身体健康的角度看,尽管伤势严重,但好在医学发达,陈鲁的自身体质也不差,因此虽然要忍受很长一段时间的疼痛和不便,倒也不会留下任何后遗症,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只是经此一事,高木的情绪变得愈加烦躁。最开始,他对陈鲁当然是心疼的,恨不能替她承受那些疼痛。可是时间一长,陪床的辛苦和单调,以及对事业的担忧和焦虑,便纷纷将他笼罩。 我也知道你疼,但你就非得出声吗——有时候,他正沉浸在对事业的构想中,或是正在和潜在的客户通话,陈鲁不合时宜的呻吟会惹他懊恼。 白天一趟洗手间也不上,晚上却要上两三趟,这是想折腾死我呀——每当不得不从睡梦中挣扎起身,他的心里都满满的负能量。 某天晚上,他帮陈鲁解完手后,辗转半天都无法继续入眠,头脑又昏又沉,仿佛在一刻不停地旋转,一个念头就在这种不受控制的混乱中忽然闪现: 要是她那天摔得再严重一些的话,或许我现在就轻松了吧…… 只一瞬间,他便在脑海中用力抹去了那冰冷的画面。 只一瞬间,他的这个怨念就被咒怨死神感应到,并记录在案。 陈鲁也有相似的咒怨。 受伤以来,她的身体和心理都备受熬煎,唯有高木的体贴能给她宽慰和温暖,因此她也能够理解并原谅高木偶尔表现出的、一点点的不耐烦。 但当有天高木去找大学同学商讨二次创业事宜,不但归家甚晚,还醉态毕现,这就难免会让在孤寂和痛痒不便中苦撑了一天的陈鲁心生埋怨,一时口无遮拦: “你咋不喝死在外面呢?” 咒怨死神立刻从百忙之中腾出手来,给高木也记上了一笔。 原本高木知道回家晚了,心中已有歉疚,可是让陈鲁这么一刺激,他也来了气。于是两人自结婚以来首次将矛头对准彼此,唇枪舌剑,吵架升级。 “我倒也想喝死,省得回家听你叫唤,一听就烦。” “你以为我想叫唤,你以为我不烦?我不想早点儿好?我愿意跟你似的、往床上一躺就不动弹?” “我知道你早就看我在家不顺眼。你要是嫌我没本事,不如趁早一拍两散,回头你找个大款。” 话刚出口,高木却立刻想起了陈鲁的面条和炒饭。 “不用大款,随便找一人儿,都比你能干。” 陈鲁嘴上不让人,泪水却已在眼眶里打转。 “那赶紧的吧,还等啥?” “你以为我想等?这也就是我不方便动弹。” “这事儿闹的,离婚比结婚还麻烦。” “你他妈混蛋!” “你骂谁?” “你说骂谁?当初谁说不能把日子往差了过,现在听我叫唤却嫌烦?” “彼此彼此,你不也嫌我懒?” “我烦不了你几天。” “我的懒也有时限。” “看你表现。” “离了还咋看?” “离也得等你先挣够钱,我还想多分点财产!” “还是你有心眼儿。” 两人就这样谁也不服软、谁也没道歉,却吵着吵着就和好了。他们的生活似乎也因这次争吵,让日积月累的负面情绪得到了充分释放,不但默契度进一步提升,还迎来了一段前所未有的甜蜜时光。 从这个角度看,争吵倒也不失为一剂疏通情绪、调理生活的良药。 可任何药物都有副作用,有些还具有成瘾性。 随着工作和生活压力的加重,每隔一段时间,两人便吵一次,一次比一次凶。 “你怎么不去死?”“我要是你,早就一头撞死了!”“我他妈踹死你得了!” 类似的话越来越多,越骂越难听。 可吵归吵,骂归骂,谁也没打算真要对方的命。 吵过之后,他们依旧和好,默契度越来越高,生活也一再掀起甜蜜高潮。 至于那些恶毒的咒骂,更是说过便忘掉。 可死神不会忘掉,一句都不会忘掉。 浓烟滚滚,烈焰熊熊,高木和陈鲁既无法控制火势、又无法冲出家门,只好退到窗前,打开窗户,尽可能地争取获救的时间。 消防车离得还很远,所有人都离得很远——对面写字楼天台上那两人倒是相对较近,可隔着高空,也只能干瞪眼。 火势加速蔓延,眨眼间就燎到窗前。高木一边将烧着的窗帘扯下,一边催促陈鲁跨到窗外边。 “外墙上有一条棱,看见没有?你就站那顶上!” “我不敢。” “不敢也得敢!” “太窄了,根本站不住!” “站得住!我拉着你!” “你咋拉着我?” “我在屋里面拉着你,你就是踩空了也掉不下去!” “那你……你咋不去?你去,我拉着你!” “我比你胖!” “虚胖,我比你壮!” “你胳膊腿都骨折过,壮个屁!” 陈鲁刚想反驳,高木情急之下,狠狠推了她一把: “别他妈废话,赶紧下!” “你敢跟我动手?” “这一刻我已经等了好久!” 说着,高木又照陈鲁头上拍了一巴掌,打灭了她头发上的火光。 陈鲁也使出蛮力,一把揪住高木,连打带踢,将高木衣裤上的火苗扑熄。 “别闹了!” 高木大吼一声,将陈鲁拦腰抱起,直接塞到窗外。 楼下立刻发出一阵惊呼。 “站好了,咱家可是十八楼,掉下去连你腿上的钢板都能摔碎喽。” “那不正好,省得天天找你麻烦。” “到时候更麻烦。” 高木咬紧牙关,把陈鲁吊放在楼外墙的棱线上。为了防止手滑,他从衣服上扯下布条,将他和陈鲁的手紧紧绑在一起。 虽然只能用脚尖踩着棱线,可毕竟脱离了烈火浓烟,陈鲁暂告安全。当她仰起头看高木时,却发现高木已被烟尘裹住,根本看不见他的脸。 陈鲁崩溃了,她一句话也喊不出,就只是哭。 “别哭啦,烦死了。”浓烟中探出一颗焦黑的头颅,一张嘴便吐出烟雾。 “你下来,咱俩站一块儿。” “我要下去,咱俩就不是站一块儿,而是掉下去变成好多块儿。” “那你拉我上去。” “你自己爬吧,我没力气。” “你他妈混蛋!等火灭了,我跟你没完!” “好啊,正好我也有笔账要找你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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