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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是他上班的第二天。 已经是春天，前段时间连着下了好几天的雨，今天的天空难得转晴，气温略高，空气中还残留着前几日的水汽，又湿又热，让人心生烦躁，连来加油站加油的人都会下车去便利店里买瓶水来解渴，压心头热。 阿辉站在七号桩子，他已经在这里站了一个小时了，机械地询问、加油，再收钱。 他被热得有些蒙了，后背出了汗，工作服被汗浸湿，大片地贴在他的皮肤上。 他看向远方，平坦的公路上驶来了一辆黑色的 SUV。 它正缓缓进入加油站，奇怪的是，它绕过了前面的几个桩子，径直来到了阿辉跟前。 他蹙眉，走上前，等着车主将车窗摇下。 车子停下，车窗落下，扑面而来一股冷气，夹着那淡淡的风铃草香味。 嗅觉比视觉更加灵敏，阿辉的心脏一缩，看过去—— 果然，副驾驶座上坐的人正是唐棠，开车的人是陈谌。 唐棠一直低着头玩手机，根本没注意到车窗边站的这人就是阿辉， 听见车窗摇下的声音后，她随口问陈谌，“你这车加的是几号油？” 陈谌看着阿辉，慢慢说：“九二。” 唐棠担心加油的人没听清，打算复述一遍，她抬眼看过去，“九二，谢……” 话说到一半，却没办法再说完了。 她耿耿于怀了一个多月的人此刻就这样戏剧性地出现在她的眼前。 不是蓄谋已久的重逢戏码，没有剑拔弩张的氛围，她也不是做好准备的完美姿态，一起都发生得太过突然，所以她愣住。 就这样隔着车窗和阿辉对视着。 血液一下翻涌起来，她大脑发热，不知该做出什么反应，而吵闹的心脏却在阿辉那过于淡定的眼神下慢慢冷静下来。 陈谌打破诡异的画面，“九二，加满，谢谢。” 阿辉点头，转身去刷卡加油。 唐棠看着他的背影，将车窗重新关上。 车里重新密封起来，陈谌看了她一眼，“有点尴尬，但是真的还挺巧的。” 唐棠没应他这句话，只是说：“你等会儿下车付钱，别再开我这个窗。” 陈谌眉尾一挑，不知自己现在能不能笑，“好。” 机器停止运转之后，阿辉转身，看向那扇被关上的车窗，呼吸微顿。 下一秒，驾驶座车门被打开，阿辉的目光越过车身，和陈谌对视上。 陈谌问：“那里扫码？” 阿辉指了指身侧的二维码，“这里。” 陈谌走过来，低头扫码的时候，笑着说了句：“好巧。” 阿辉轻点头，并没有应声。 陈谌扫过码之后就上了车，没一会儿，车辆就驶离了加油站。 阿辉站在七号桩子边上，直到看不见车尾了才收回眼神。 她还是很漂亮完美，他却狼狈得不敢再和她说话了。 这里是乡下，加油站坐落在平坦又荒芜的国道边上，周围是野草丛生的荒地，阿辉在椅子上坐下，闭上眼睛。 正午时分，同事们都恹恹的没什么劲，阿辉只能听见偶尔车辆驰过的声音以及树丛中昆虫的鸣叫，焦躁的心情在这样单一的背景音中慢慢平静下来。 过了不知多久，这样纯洁的声音中突然插进了一种频率很高的声音，急促又尖锐。 是高跟鞋的声音。 渐渐地，这声音越来越清晰，从远处来到了他跟前。 细细听，还有因为走得过急而产生的喘气声。 他睁开眼，站在他眼前的就是刚才亲手将车窗关上的唐棠。 她走得急，一张脸被热得通红，鬓边的头发已经汗湿，有几缕正狼狈地贴在她的脸侧，可她的眼睛却很亮，眼神比任何时候都恳切。 她看起来很急，像是有很重要的话要说。 而阿辉只看一眼，就知道她要说的是什么。 他可耻地窃喜，浑身细胞都在此刻躁动， 但看着她这样漂亮的模样， 他又一下子冷静下来，生了怯意。 他自知没有那个勇气和能力去给她想要的一切，于是他看着这样像太阳的她，缓缓后退一步。 唐棠脸上的表情僵住，他后退一步的动作在她眼中便是要划清界限的意思。 像是被人泼了盆冷水，刚才生出的勇气陡然ᴶˢᴳ少了一大半，但她还是秉着心中仅剩的那一点信念，定定地看着阿辉，一字一句地问：“要不要跟我复合？” 她继续说：“我给你一个机会，你提复合，我就会答应。” 眼前的阿辉只是看着她，一点意外的表情都没有，像是早就预料到她会说这些话，他皱着眉没说话，像是在斟酌该说什么。 唐棠向他又走近一步。 阿辉说：“算了吧。” 此刻的唐棠觉得自己像是个自作多情的傻子，可骄傲逞能的性子让她无法就这样离开，她死盯着阿辉，问：“什么意思？你有新女友了？” “没有。” 唐棠望着他，在这样诡异的沉默中，她努力让自己发热的脑子镇定下来。 最后最后，她问：“那你是真不喜欢我了？” 阿辉又像个死人一样不说话。 唐棠在心中数了二十个数，红着眼眶说，“好，我知道了。你他妈个没眼光的王八蛋！” “你别后悔！” 阿辉依旧没反应。 唐棠扭头就走，气势汹汹，每一步都踩得用力，即使在水泥地上，也能将高跟鞋踩出在瓷砖地上的清脆声音，但这样用力走路的后果就是—— 走了没几米，唐棠的八厘米高跟鞋跟断了。 像电视剧里的场景一样。 她脚一崴，气急败坏地将那只鞋脱了，踮着光脚，依旧走得飞快。 阿辉盯着她那只光着的脚，皱了眉头，想了一瞬，他转身跑进便利店里，买了一双拖鞋后，匆匆又跑出来。 陈谌的车就停在里加油站不远的地方，他看过去，发现两人正站在车的边上， 阿辉跑过去，想给唐棠送拖鞋，却又在离两人大概十米的地方停下脚步—— 他看见陈谌正蹲在地上抬眼看唐棠。 虽然看不清两人的表情，但他们周围的气氛已经让他不敢靠近。 他在原地看了两人一会儿。 他们说了什么话，陈谌站起来，朝唐棠走近一步，而唐棠只是呆呆站在原地。 眼看着两人越靠越近，阿辉闭上眼，狠心转身离开。 他一直都知道，她值得更好的。 他也由衷地希望她好，不要再回头看烂泥一样的他一眼。 那边的陈谌见唐棠一瘸一拐地走过来，慌忙下车跑过去扶她，“怎么搞成这样？” 唐棠挺着腰，向加油站的方向展露完美的背影，声音却在颤抖，“我很狼狈吗？” 陈谌心一沉，愤怒又心疼，他盯着唐棠发红的眼眶看了几秒，最后叹气。 他蹲下去看她的脚，确定没伤口之后，他抬头看她，“唐棠。” “你不该这样的。” 刚才他车开出去没多久，她就让他停车，他问她要去做什么。 唐棠说是要去跟阿辉说两句话。 陈谌沉默片刻，“我开车回去。” “不用，我自己走回去，你在这里等我就好了，很快，就说一句话。” 见唐棠一副坚决的模样，陈谌没再说什么，将车停在路边，打开车锁，让她下车了。 看着她一步步离开的背影，陈谌莫名生出些不好的预感。 他好不容易盼到两人分手，担心操之过急，这段时间他也没做出什么行动，只是像从前那般陪伴在唐棠的身边。但是此刻，他却觉得后悔，他担心这场战争还没等他准备好，他就又输得一败涂地。 他惴惴不安地等了十几分钟，唐棠终于回来了。 她看起来的确不是和阿辉成功复合的模样，可眼前她这样难堪失落的模样，也让他意识到，自己还是输了。 唐棠还是喜欢阿辉。 唐棠垂眸看他，问：“那我应该怎么样？” 语气里带着浅浅的哭腔。 陈谌本意并不是说教，他只是气昏头了，此刻甚至有些急躁。他想，自己要是再不往前走一步，可能下一秒他又会被迫停下来，可能这辈子，唐棠都不会知道他的心意。 他那深沉的含蓄的永恒的心意。 “你值得最好的爱。”他这样说， “你还记得你对我说的话吗？你那时候说，我给你抄作业，毁了你一辈子。其实，我也愿意负责你的一辈子。” 说完最后一个字，陈谌的眼、鼻、嘴，以及心脏，都像是被头顶的阳光烫到，绽放出连绵微痛的酥麻感。 刺眼炽烈的阳光就在唐棠的脑后，他看不清唐棠的表情。 他僵硬着姿势，像个奴隶一样，臣服在唐棠的眼前。 🔒59.你是谁 唐棠沉默了几秒，伸手握住他的手肘，将他拉了起来。 她没说什么其他的话，没有表达自己的震惊，也没揣着明白装糊涂，企图用浮夸的演技蒙混过关，她看着陈谌，说：“对不起。” 对方是她很珍惜的人，他能真诚地说出他的想法，她也不会胡乱践踏他的心意。 “我当时和你说的，不是真的在指责你。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你都是我很珍惜的朋友，但我对你……没那种感觉。” 陈谌早料到自己不会成功，而且他说出这些话的目的，也不是让唐棠接受他。 他只是推自己一把，让自己先踏出那一步。 “没事。我说这些话，只是想让你知道，你很好，也值得更好的人和感情。” 唐棠听他这么说，突然抬眼去看车后的加油站，站在这里是看不到阿辉，只能遥遥地望见那写着“7 号”的加油桩。 她盯着那里看了很久，最后收回眼神，笑了一下，“我也这么觉得。” 她这句话是说给自己听的，她是在告诉自己，她真的应该往前走了，她也的确配得上更好的感情。 重新上车后，他们驱车经过那个加油站，陈谌特地用余光观察了唐棠的反应—— 她目不斜视地望着前方，像是一点都不在意了。 不过，他依旧在怀疑，唐棠是否真的放下了。 * 那天之后，阿辉上班的时候总喜欢坐在椅子上看遥遥驶进来的车辆，如果看见是相似的车型，他都会心脏一紧。 但他其实也恐惧再见到那辆车，他担心车窗摇下来的时候他看见的依旧是唐棠，而这时的她已经开始了新的恋情。可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没再见过那一辆车，也没再遇见过他们。 而他，也已经很久没再接收到关于唐棠的任何消息。 他是在偶遇的那天晚上发现唐棠将他拉黑了—— 他点进唐棠的朋友圈，却看不见任何动态，甚至连微信运动列表中都没了她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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