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粼半天等不来答复,轻轻推了他一把,没使多少劲,却将郑砚澜推远了。 你怎么了。微蹙眉心又问一遍。 郑砚澜难得语塞。 怎么说?没什么,只是一时冲动,听到别的男人想来找你的下意识举动。 这样说会不会显得他无脑倒是其次,最重要的是不确定会不会招致戚粼的反感。 沉默的时间久了,戚粼便不再纠缠。 可能性无非两种,一种事关男女私情,一种无关。都令人无所适从,都不是她想面对的答案。 郑砚澜却在这时将对话延续了下去: “暑假的时候,我去你家找你,看见桌面上有一本书,是威廉斯的诗集。正巧向上摊开的那页写着——活着的过程非常简单。一两个动作,就此结束。其余的都是重复的。” “读到这句话的当下,我以为这是一种对生活中奇观和日常的凝练分类。” “但我刚才突然想到一些与“重复”相关的描述。比如动物在不安或焦虑的情况下,会出现高频率重复、但缺乏功能意义的刻板行为。” “鸟类冲撞玻璃窗均为偶发情况,并非一种长期持续性的行为。”他眉目静定,语气四平八稳,不知道的还以为在讨论学术,“其他生物同理,如果人一直处在这种状态里,或许就需要一些状况外的动作来打断这种重复。” “是么。”戚粼绞着手指,面无表情道,“你怎么不回答我先前问你的问题。” “我回答了,”郑砚澜扣住她不停搅拧的手,见她不算抵触,便得寸进尺,缓缓嵌入她的指间,十指相连,“这就是我活着的动作。” 戚粼视线和郑砚澜对上,静默少时,忽而领略到他的弦外之音。 即刻抽回手,袅袅声波如平稳而微弱起伏的心电图: “你是不是又被我传染了,你离我远点吧,省得我俩来回感冒恶性循环。”
第19章 浮冰融化 时间辗转,来到晚上八点。 挂水挂到后半段,戚粼连打几个呵欠,短暂挣扎后还是没支撑住,一头栽倒在郑砚澜身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郑砚澜的体温熨帖,包裹着她宛如深陷暖融融被窝。越睡越沉,直到护士来取针,郑砚澜以防万一握住她的手,戚粼也只是微皱了下脸,自觉往郑砚澜怀里埋了埋,没怎么乱动。 睡着后的戚粼很安静,郑砚澜一直知道这点。头顶灯光如天河下坠,淌过她的侧脸,光影潋滟,好似泾渭分明的湖面。 确认止血后,郑砚澜拿开按压在针眼处的医用棉团。静默地看了她一会儿,怕影响她睡眠,手指提起又停歇,还是放弃抚摸她眼下半透明的乌青。 最后只把人往身前带了带。 本意是想让她枕得更舒服,怀里那颗脑袋却不安分地动了起来,纵使轻拍手臂,尽力安抚也不管用。 一个不留神头顶就和下巴相撞,一声闷响,两人同时倒吸一口气。 猝不及防从疼痛中苏醒,戚粼发觉手背已经少了输液管的束缚,更意外的是自己正依偎在郑砚澜怀里,身体紧密相贴,恍神间他的手掌还护着她的头顶揉了揉。 一时间竟分不清是她把郑砚澜当人肉靠枕更过分tຊ,还是睡觉也不老实误伤了对方更欺负人。 匆忙赶忙离开郑砚澜怀抱,想起他的伤情,又凑上前询问。 “对不起对不起,你没事吧?” 除了一开始的吃痛,郑砚澜的神色几乎谈不上变化,他的表情常依附于精确的五官,他的五官则线条利落宛如一件抽刀断水的冷兵器,因此难被撼动,即使白皙也从不羸弱。 这会儿下颌处白里泛着薄红,反而是其抖落人性光辉的时刻,显露出的破绽令人心生歉疚。 “没事。”郑砚澜说。 过了两秒,戚粼撤离之前,“就是有点痛。” “啊,那怎么办?”戚粼也犯了难,“我去找护士要个冰袋?” “不用。”郑砚澜看她一眼,“你头还痛吗?” 戚粼摸摸脑袋:“还好,不怎么痛了。” 痛觉只在磕碰的瞬间最明显,不过下巴是比头顶要脆弱一点。 郑砚澜接着问:“为什么不痛了?” 戚粼:“?”不痛就是不痛,什么为什么? 郑砚澜循循善诱:“我刚刚是怎么做的。” 戚粼一秒解码。 “......你自己没长手?” 郑砚澜了然:“需要我手把手教你?” “......你别说话了。” 为了堵住郑砚澜的嘴,戚粼磨磨蹭蹭还是伸出手,覆在他下颌的红痕处揉了揉。 掌心下的骨骼和肌肤不似他的体温那样温柔,摸上去触感更像一块棱角分明的浮冰。 感受到郑砚澜居高临下的视线,戚粼如芒在背,手上力度不由得加重了几分,仿佛正致力于将浮冰融化。 同一时间,那种诡异的、出离暧昧的氛围又出现了。 如同扎根于大脑皮层的印痕,几乎每时,戚粼都谨记着自己和郑砚澜除了朋友以外,还是前任。 现在这样算什么? 她反复在心里诘问,作为异性朋友或前任,现在的距离和举止是否在合理范围内? 明明是同样的身份,为什么郑砚澜看起来毫无心理负担,甚至称得上理得心安? 但追根溯源也是自己先靠着人家睡了一觉,临了还误伤了对方。真要说起来,也是她的不对,她理亏。 只能认命,忍气吞声。 戚粼努力赎罪的当下,郑砚澜也没闲着:“身体怎么样了,听力有恢复吗。” 动作停顿半拍,像才想起来:“差不多,感觉没什么问题了。” “你明天还要再挂一次水,”郑砚澜提醒,“需要巩固治疗。” 戚粼点点头,虎口卡住他的下颌骨:“别乱动。” 直到红痕从薄转绯,戚粼估摸着差不多了,再按下去可能会导致新一轮负伤,便适时收尾—— 礼貌三连:“这样行了吗?还痛不痛?您对今天的服务还满意吗?” 郑砚澜不疾不徐,悠悠肯定:“体验很好,能不能续费。” “......” 能说胡话了,看样子没事了。 戚粼也懒得再装,泄愤似的给了他肩膀一记,“想得美,给我起开。” 雷大雨小的一拳,郑砚澜双目虚掩,没说戚粼的手法像每天起床前,斑斑在他胸膛伸缩踩踏的肉垫。 晚饭毫无悬念地找了附近一家店面喝粥。 和热气腾腾的砂锅一道上桌的还有一份黄豆甜水。 疑心是上错或赠品,戚粼用眼神发问,郑砚澜不言自明地将瓷碗端放至她跟前。 “我问过医生,你可以喝这个。” 没想到他还记着这档子事,戚粼先是“啊”了一声,过了几秒才接着说:“谢谢。” 郑砚澜眼皮一掀,面上有几分好笑:“客气什么。” 戚粼反应过来也有些莫名,两人间道谢倒不是什么稀罕事,就是态度突然变得庄重的原因,她自己也很难说清。 要说感动,也没到那么煽情的地步。她不算迷信物质,但也不至于被一碗甜汤服帖收买。 趁着郑砚澜低头的空档,戚粼食指戳了戳自己的心口,判断心率过快是由于病势未消,亟待巩固治疗。 一口糖水下肚,总算复活。 “别光顾着喝水。” 山药蒸排骨被郑砚澜换了个位置,往戚粼面前推了推,“吃点东西。” 口腹之欲得到满足,戚粼很听劝地夹了两筷子菜。 “你说我俩早不生病晚不生病,偏偏在国庆的时候前后脚遭殃。”吞咽完毕,戚粼搅着甜汤说,“好端端的假期就这么被浪费了,总感觉有点亏。” 郑砚澜抬眼看她:“你本来打算怎么过。” 疑问的句式,却是陈述的语气。不似问询,更接近提醒。 郑砚澜没开口之前,戚粼对国庆的计划是在寝室躺完整个假期。等他说完,戚粼便立刻想起,暑假的时候,她曾和郑砚澜规划过国庆假期要去周边地区来场浪漫的双人旅行。 眼下确实是两个人,身份却已然发生变更,场合更是跟“浪漫”二字毫不沾边——倒也跟当前的关系适配。 不算她单方面爽约,但对视半晌,戚粼还是率先别开了眼。 “就在学校里待着,回家太折腾。” 就好像天底下只有回家和留校两个选项。 郑砚澜没接话,不知道是觉得没必要,还是在思考。 戚粼却突然受不了沉默的蔓延,主动问:“你家离学校这么近,怎么只回去一天?” 郑砚澜总算搭腔:“斑斑在学校。” 哦,对,还有斑斑。 换戚粼沉默,郑砚澜说:“你以为是什么原因。” 戚粼心间一紧,略显意外地看向他。郑砚澜在这样的视线下仍旧很坐得住,没再说话,端起玻璃杯,不紧不慢地喝了口水。 放下水杯的同时,两人目光正撞。郑砚澜的眼神很直白,仿佛方才只是在为等待计时,现在正是讨要答案的时机。 “就是不知道,所以才会问你。”戚粼这次选择和他对视,“其实公寓里有水有粮,离开几天斑斑也不会出事,我也可以帮你看着它,你不用这么紧张。” 想象郑砚澜和斑斑在一起时的场景,戚粼笑了两声,“没想到你这么离不开斑斑。” 郑砚澜也扬了扬嘴角,不置可否。指背轻敲桌面,学她在他生病时那样,提醒她趁热喝粥。 解决完晚饭,走出西图澜娅餐厅,天空被黑暗啃噬得缱绻而意味深长。 恰逢当前路段交通晚高峰,打车难度系数直线上升。戚粼提议不妨先散散步消消食,等这个时段过去再叫车。 风从江边长驱直入,戚粼长发飞舞,安静燃烧的街灯将她的脸晕染得又美又遥远。 郑砚澜伸手探入她的腕间,距离无形间近了一点。 还好,刚从室内出来,体温足够和煦温暖。 “感冒还没好彻底,风吹多了容易着凉。”他松手,末了又紧握,把戚粼拉到风力不易波及的里侧。 “下次吧,今天早点回去,我来打车。” 郑砚澜挡在戚粼身前,留给她一个俊挺宽阔的背影,几乎阻绝了所有风势的侵袭。 白色衬衫的衣角微微扬起,戚粼忍不住伸手抚平。手指拂过的一瞬,忽地惊呼一声。 郑砚澜循声回头,见戚粼正埋头翻看手机:“怎么了?” 戚粼面色难尽,颤颤巍巍地说:“十点了。” 郑砚澜以为她是害怕时间太晚,一个人回学校不安全。 “不用担心,我送你到宿舍楼下。” “不是,”戚粼瞳孔失去焦点,宛如遁入空门,“我回不去了。” “宿舍楼十点半就锁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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