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桌上,史芳华和倪大正坐在一侧,李维和倪玫坐在另一侧,他们热络的交谈,就仿佛倪玫不是这个家里的人似的。 李维不停地给倪玫夹菜,殷切的目光透过黑框眼镜落在倪玫身上,看得她更不舒服了。 她总是忍不住拿他跟谢青山对比,心理上越发过不去接受李维这一关。 最后,索性把饭碗往桌子上一放,“我吃饱了。” 李维一愣,求助性地看向史芳华。 史芳华瞪了倪玫一眼。 倪大正立马笑着打圆场,“玫玫坐了一晚上火车,又赶飞机,累了。” 李维这才又露出了讨好地笑脸,“听说你去了漠河,好玩吗?” “好玩,”倪玫敷衍的回答,拿起手机正好看到来自谢青山的工作微信青山客栈的转账,数目刚好是她暴雪之后转过去的那一笔,备注“招待不周”。 倪玫点了接受,没说多余的。 李维见她脸色不好,就没敢再说什么,低着头猛扒饭,一个劲儿地夸饭菜好吃,把史芳华和倪大正哄得见眉不见眼。 吃过饭,史芳华又推着倪玫和李维出去溜达消消食儿,给他俩创造独处机会。正好倪玫想跟李维再摊一次牌,也就答应了。 小区外边有个小广场,倪玫走在前面,酝酿着话术。 她知道李维这个人挺好的,史芳华是看上李维老实,跟倪大正似的好拿捏。可当年父母是你情我愿,她不喜欢李维,以后也不会喜欢,她不想将就一辈子。 李维这个人,就是块牛皮糖,先前倪玫已明确拒绝过他很多次,可他就把着史芳华喜欢他这一点,黏着倪玫不放手。 “你知道我是去漠河干什么的吗?”倪玫主动挑起了话题。 李维走快了些,跟她并排着,“阿姨说你是跟同学去玩了。” 倪玫摇头,她顿住脚步,看向他,“我找男人去了。” 李维被她这话惊得嘴巴微张,也停了下来。 “我初恋男友在漠河,之前我跟你说过不想跟你结婚,也是因为他,”倪玫神色认真一字一句地讲着,从小到大为了逃避母亲的强势安排,她已经将说谎这件事练到炉火纯青,“我跟他待了两个周,我确定我还爱着他,所以……抱歉了李维。” “你、你……阿姨说你从来都没有谈过男朋友!”李维被连连震惊。 倪玫叹了口气,“那时候还小,不敢告诉爸爸妈妈,现在我也不敢告诉他们……因为我初恋已经结婚生子,如果让我爸妈知道,他们会打断我腿的。” 李维往后退了步,“你这样是不对的。” “我当然知道不对,可是我忍不住,我就是想去找他,”倪玫挤出了几滴眼泪,低头扒拉着手机,从相册里找出一张照片给李维看。 那是一张她和谢青山的合照,暴雪第五天早上,她偷拍的。 “李维,我知道你是个好人,我不想让你成为接盘侠,你值得更好的女人。”倪玫翻了下口袋里没有纸巾,她抬手用袖子抹了下眼泪。 李维显然是被这巨大的信息量给惊到了,匆忙跟她告别离开,倪玫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唇角微微上扬。 回家的时候开心地哼起了小曲,解决完这个麻烦,以后妈妈再给她安排相亲,能躲就躲。 毕竟她家父母对待相亲这件事,简直不要太可怕。 太阳再次升起,又是活力满满且社畜的一天。 倪玫去销了假,回到工位上迟迟无法进入工作状态,代码都敲错了两行也不知道,脑子全是乌苏里浅滩的落日。 “哟,倪神也有让我看出错误的一天啊!” 说话的是宋禹乐,跟着倪玫混的实习生,因为倪玫帮她解决过几个棘手的bug,所以就一直倪神长倪神短的喊她。 一开始倪玫还挺抗拒,后来也就习惯,随他去了。 “小鸡仔也有长大的一天,不能总躲在鸡妈妈的庇护下。”组里真正的大神孔宁组长打趣道。 倪玫回过神来笑了下,“有点不在状态,我马上调整。” “我从没有见过极光出现的村落,也没有见过有人,在深夜放烟火~”宋禹乐唱得一脸沉醉的唱了两句漠河舞厅,“倪神,漠河好玩吗?” 倪玫脑海中瞬间闪过谢青山下颌的汗珠。 暴雪来临的第五夜,他在她耳畔唱过这首歌,他说大部分来漠河的游客都是奔着这首歌来的,他问她是奔着什么来的。 当时她没有回答他,随后就是他的喘息与从下颌滴下的汗珠。 那滴汗落到她的心口,直到现在还有些微微发烫。 “倪神?” 倪玫的思维瞬间从回忆中抽回,笑了下,“乌苏里浅滩的落日很好看,其他的……我赶上了暴雪,没怎么玩。” “行了行了,赶紧干活。”孔宁拍拍手,大家立马回到工位。 倪玫拿起保温杯猛灌一口里面的冰美式,暂时将脸上的燥热压下,迫使自己迅速投入工作状态。 晚上回到家,史芳华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你跟李维吵架了?” “没有。”倪玫避开她的视线。 “那为什么人家那边说是要再考虑一下?” 倪玫帮着倪大正端菜上桌,“可能确实觉得我们不太合适?他应该做不到像爸爸一样每天这么照顾我们。” 史芳华气得扔下遥控器,从沙发上站起身来,“你爸这是为家庭付出,李维那孩子我看也能做到。” “嗯,您说的都对,现在人家要考虑一下,您找我有什么用,”倪玫坐到饭桌前。 史芳华气得胸口发闷,乖巧听话的女儿自从去了一趟漠河回来就学会顶嘴了。 “吃饭,吃饭,”倪大正拉着史芳华坐下,“不就是个博士吗,我们玫玫这么棒,再找个博士后!” “说得简单,你找个回来给我看看!” 倪玫摇摇头,博士后是找不到了,能找个什么样的,随便吧。 合眼缘就好。
第6章 再遇 临近年关,倪玫被工作压到喘不上气,各种年终总结、述职报告、明年计划,经常一做PPT就到晚上八九点。她又恢复了晚上依靠听电子书才能入眠的日子。 偏生生李维那边经过两个周的酝酿,还是认定倪玫,非她不可。 史芳华转述这个消息时候倪玫正在刷牙,吓得她差点把牙膏泡沫给咽了下去。 她到底哪点好啊,值得人家对她这么情根深种的! 马上扒拉微信找到被屏蔽消息通知的李维,打开一看,李维郑重其事地用一篇篇小作文表示愿意陪她走出上一段感情的阴影,宛如一副人生导师的做派。 倪玫重重叹了一口气,她受不住李维的这份包容与热忱。 “这么好的姻缘,叹什么气啊!开心点!”史芳华脸上敷着黄瓜片,嘴巴半张不张地说着话,抬手拍拍倪玫的后背,叮嘱道,“别熬夜了,赶紧敷个面膜,快结婚的人了,得学会保养自己。” 倪玫匆匆漱了口,接着卸妆洗脸,只简单擦了水乳就又回房间打开电脑,继续完成带回家的工作。 晚上十一点,倪玫颈椎疼得有些受不了,保存好PPT,关机回床上休息。 电子书已经打开,倪玫听着冰冷的声音盯着天花板发呆。 倒也不是书里内容有多精彩,而是她需要声音的陪伴,让自己热闹起来。 李维那边,她已经黔驴技穷,无力拒绝也确实拒绝不了了。 后半辈子如果跟他在一起生活,开不开心的先不提,一定会很顺心。 李维的家庭条件不错,本身又在体制内是副县级待遇,前途一片光明。 可这不是她想要的。 其实,对于婚姻这个话题,她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到底想要什么,总感觉自己还是个小孩,还没长大就要被迫面对这些成年的难题。 她很迷茫。 李维那边频频表忠心,倪玫坚固的心防也开始慢慢松动,如果真的能尝试接受……可能也不是件坏事。 她一直都觉得以貌取人是最蠢的方式,可又架不住自己颜狗属性。还是修炼身心不够,脱离不了低级趣味。 李维那边誓要把最好的都给倪玫,当初订婚时候她不在,他便又找个周末再补一个有她在的订婚宴,给足了她仪式感。 倪玫不需要。 可是史芳华使出了终极大招——唐僧念咒,每天晚上都在倪玫耳边念叨。 只好无奈妥协。 无非是两家人在一起吃个饭,李维却布置得极为妥帖。 知道倪玫不喜欢闹腾,所以包间里只设一桌最亲近的,双方父母、爷爷奶奶、姥姥姥爷。 听史芳华说,李维特意找了全杭州最好的婚庆公司布置,最好的酒楼、最好的包间,连风格都考虑到倪玫的喜好——拒绝了大红配色,选了浅绿淡雅的中国风色系。 倪玫被妈妈连押带哄的来了酒店,包间门口竖着订婚宴的牌子,淡绿色新中式风格,印着千里江山图作为底图,李维与倪玫的名字是印着金粉的楷体。 进了房间,史芳华热情地带着倪玫跟李维的爸爸妈妈的打招呼,倪玫扯着虚伪的笑容一一应对。 没过一会儿李维带着爷爷奶奶、姥姥姥爷到场,倪大正也接了倪玫的姥姥姥爷到了。 倪玫的爷爷奶奶在山东,暂时不方便过来。 “不热吗?” 史芳华落座前拉了一把倪玫的呢子大衣,倪玫这才缓缓将外套脱下,里面是史芳华给她准备的红色旗袍,及膝的长度,袖口滚了一圈人造毛,俏皮又可爱。 倪玫皮肤本就白皙,身材凹凸有致,脖子细细长长,很适合穿旗袍。今天早上史芳华特意监督她化了个精致的全妆,更衬今天的这身行头。 李维坐在她旁边,眼睛都快挪不开了,李维妈妈频频清嗓子暗示儿子别太殷切,别吓着人家姑娘。 “看到了吗?六十六万的彩礼。”史芳华压低了嗓音,在桌子下偷偷拉了下倪玫,冲一旁使了个眼色。 倪玫往另一侧的布景台看过去,红色的摆台上堆了一沓沓的红钞票,再往旁边摆着的是成套的黄金首饰。 “玫玫,首饰没换,还是那些,太仓促了没来得及更换,等结婚之前再带你去买新的哈。”李维妈妈在桌子对面笑着讲道。 “亲家母真的太客气了!”史芳华立马摆手,“李维这么优秀,我们家玫玫还真是好运气!” 倪玫又瞥了眼嫁妆那边,父母陪了张存单,收回视线,僵硬地陪他们笑笑。 研究生期间她寝室里有姐妹结婚,当初因为彩礼的事情闹得很不愉快,她知道谈婚论嫁时候会有诸多不易,但眼下推进这么顺利,全靠李维那边包容与真诚。 她其实不该挑剔的。 双方父母交谈很是融洽,婚礼日期早已定下,话题也从唠家常转移到了生子计划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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