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是何时回来的?” 她停在敞开的车门前询问,钟徊抬手还置于车门上,生怕她再跑了似的,眸光游移在那神志不清的脸上,轻笑言:“一个月前。” “可我没有听到那公寓中有何动静呀。” “让人去修缮了一段时间,最近才重新搬回去。” 玉笙紧看着他,飘忽的眼神逐渐覆上一层雾,嘴上却如常感叹道:“这世道可真糟践人,什么都不给人留,却还要叫人看见。” 他也垂眸看着眼前的人,回想自己有没有曾见过她,如是上次在舞厅,他第一眼见时只觉是陌生,但第二眼觉得眼熟,仿佛在很久以前便见过,却又寻不得痕迹,犹是隔世的重逢。 这让人由不得理清,便是要心生怜惜。 “或许是我又心生了虚妄,”她倏尔靠近,微凉的手心缓缓地贴上他的脸,眉眼之间许是哀愁,似是令人听见了它清脆的声响,“我时常觉得她也回来了。” 搁在车门上的手渐而抬起,覆上来,轻抚着她的手背,轻缓的气息贴到下颌又被风卷起,他只微微偏向她,那微张的朱唇便压在脸上,随之深陷进到了心头。 她抬头,又低去,在他脸上、鼻梁侧、眼边都留下深深浅浅的唇印子。他低头,由她作乱,放下手去,指尖先触及那轻薄的面料,掌心随其才慢慢贴合其腰。 在这时,会让人愈发倾向于前世今生的说法,这莫名而生的深情,仿佛印证了什么高于凡世之俗的东西存在,而这日复一日的蹉跎、寻求都只是为等待它的到来。 门合去,情和意都压进狭窄的车舆里,蒸腾、发酵,气雾迷了窗,几颗水滴忽地拍在外层,未几,引起倾盆大雨。 “呼……” 玉笙紧贴着他的脸,缓过一口气来,可这狭小的空间里躁闷不已,挤在身体每一处的热气蒸腾着体内的酒劲令神智摊躺无力,落在颈处、耳畔的吻刺激着它时而弹动一下。 “玉笙。” “嗯……” 他问:“我们几时见过?” “任何时候都见过……在花园里,乔山的公园、跑马场,”她忽而俯下身,紧贴其胸膛,伏在他肩上,飘忽着声音说道,“可是你没有看见我,一直都没有,也不曾问过我的名字。” 她又攀着他的脖颈抬头来,迷离的目光仔仔细细地描摹着他的模样,眸底的愁意忽而拢起笑来,自顾自地笑着给他擦脸上的印子,殊不知自己的唇边也是抹开了红。 “抱歉呀,我忘记了我才补过口红不久……不要生气,嗯?” 钟徊抬眸对着她的笑容,压着笑说:“我没有生气。” 玉笙欢喜雀跃地低头搂紧了他的脖子,烫红的脸颊贴在其耳边,时断时续地说了一句“我一直都想这么做了”。 他抬手护在她背上,自喉咙里发出的笑声亲在脸上,似有似无地挠着心尖。 “真瞧不出你原是有这般胆量……” 她强撑意志,想多听听他的声音,可那拍打在窗上的雨声越来越重,至终却再也寻不得他的踪迹。
第12章 明了轨迹 “嘀嗒、嘀嗒……” 细雨流连,粘着窗头的干净,昼夜不舍。犹是梦中人,如烟似幻,梦醒如初,空落枕心。 “唉……” 玉笙松开臂间的被褥,双手盖在眼上揉,唇间不断呼出昨夜的氤氲缱绻,摊开手,眼眸半遮半掩,却也难掩痛苦之色。 棠妈推门进来,神情严肃,沉默着将醒酒汤放到桌上,玉笙翻身伏在床沿上,清了清干涩的嗓子道:“我几时回来的?” “周小姐十点半回来,酒也喝得神志不清。”棠妈收拾着地毯上的衣物,又道,“早时二爷打电话过来,要叫您听电话,我只得说是您昨晚忙工作到半夜,还没起。这种谎,我可不会再说第二次了。” 她听到周锦言时悬起的心又搁回肚子里,喃喃说:“有劳棠妈帮我了。” “您还是与钟先生保持着距离吧,若叫二爷、陆太太看见,就没有这般好说话了。” “我会注意……我是自己回来的?”她隐约记得他来了那家茶饮楼。 “您那时都神志不清的,是钟先生送到门口……” 玉笙眸光松垮垮的,渐而掉进了下眼睑,便听不见她说的什么话。棠妈在屋里收拾完,叮嘱她喝了醒酒汤就收拾下楼,一会儿二爷就要来了。 “嗯……”她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眼神仍是茫然。三分钟后,她恍然发觉她说的是周锦言,便立即从床上跳起来,跑到衣柜前匆忙换衣。 彼时,是午后两点钟。 周锦言来时,玉笙已收拾如初。 他鲜少进公寓里头,多时只是站门外探一眼便离去。 “昨日怎么没与他们一道去梨风园乘凉?” 玉笙弯腰于他倒茶,只客气说,是昨日有事。周锦言目光透射过眼镜看来,她低眉反问,“您有事吗?” “嗯。”他点了点头,视线却定在这方,挂在扶手上的胳膊抬了抬,示意她先坐,玉笙狐疑地瞧他一眼,才谨慎小心地坐下。 棠妈退回厨房,留出二人在客厅讲了半个小时左右。随后,玉笙送周二爷出了门。 “您若是尽早将其给我,也不用时刻来教我提防着。”玉笙小声嘀咕道。 “别以为我看不懂你的那些花花肠子,”周锦言回头瞟了一眼,神情严肃,声音却显得云淡风轻,“你以为这笔遗产只是钱而已?” “不止是钱?难不成周士诚和周夫人可愿我占地占股?” 他忽然停顿,玉笙也止步,疑惑不解。 “周玉笙,你怎生得如此蠢?”他嫌弃地移开目光,继续走,接着说,“你以为这笔遗产只是钱而已?你可知,只要它在一日,周家便有你一席之地,在燕台,这名誉远比它本身的价值更有用?” 玉笙却心无波澜,低眉瞧着路,只道:“名誉于您定然是重要的,但于我,好比是一块御赐的牌匾,我时刻仰头望着,但这并不能解决我所遇的数多问题,何况……有无一席之地,我若是要为之苦恼,这么多年,也早该认清了。” “……等你嫁到了陆家,这一切就都会好的。” 周锦言低声说此,没有回头,径直走上了车。玉笙还看着路面,直到听不见任何声音,她抬起双手,指腹置于眼下,往两侧鬓边扫去自怜的痕迹,随之抬起头、挺着胸,若无其事地转身往回走了。 她时常说服自己,这并非是什么值得自顾自怜的事情,人都是孑然而活,独身来,孤魂去,谁倚恒枝?谁赎悲苦?惟是自顾不暇,今日生,明日死,为欢几何? 且生且乐。 短暂的激荡过去,漫长的平寂又入正轨。 “玉笙。” 她嘴上回应一声,眼睛却还随打字机移动,少君手伸过来,拍拍她的小臂又道,“怎么最近都不见陆少爷来找你?” “人哪有这么闲?” “如果有这心,再忙也是有闲的。”少君扭过头去,慢条斯理地瞧着自己的指甲说,“可别把到手的鸭子给弄人怀里去了。” 玉笙抽下打字机上的纸页,装上新的,似是没有听到她这番话。 晚些时候,两人一道下班,行到路边,一辆轿车刚好停下,少君向她辞别道:“玉笙,我还有约,就先走了。” 她颔首作应,见其坐上车飘离才收回目光,继续走。在靠近银行大厦的三岔路,玉笙拦下一辆人力车,交代了去处,便忙抬手梳理梳理飘到额前的头发。 时后,车停在一处名作望盛的酒楼,她信步走进去,浮红的地毯从楼上幽暗口铺到脚下,仿佛窟窿大嘴里吐出猩红的长舌来,那精瘦的伙计问之,得知眼前人便是周小姐,微弯的瘦腰弓得更圆,手臂抬起,引她上楼去。 低低暗暗的声音浮到走廊上来,抚开影影绰绰的珠帘,里头的人便也了然。 玉笙微微躬身作礼,陆太太和蔼带笑,招呼她到身边来坐。 “玉笙,你这叫老夫人和陆太太等着可就太不懂事了呀,就算是有事,也该告假才是。”三太太似是教育自家孩子一般,对玉笙苦口婆心。 陆太太说:“我倒无妨。” “陆太太见笑了。”周夫人轻言细语道,“这订婚事既已定下,筹备时有何需要的,尽管开口便是。” 二太太转头靠过来说:“玉笙,锦言说,已经和你商议过辞去那海关署的工作,怎么样了?” “信已经递上去了。” “好。”陆太太忽而握住她的手,神色似也更显开明,“停之近来也得空,都可以好好歇一歇。” 玉笙敛着笑点点头,陆太太又拍了拍她的手臂,端着笑容与周夫人道:“听说四小姐又有了身孕,上回遇到梁夫人,就听她说起,这回定然是个儿子。” “这可能倒是大,她近来总想吃些酸的……” 三太太应和着,几人谈得甚欢,唯独二太太话少。玉笙小心瞟了一眼,也心疑她与周锦言怎么会再没有孩子,有时甚至觉得两人并没有交集。 这场饭局一直到天色凉下来才结束。玉笙同二太太走在后面,她温声道:“如今既是空下来了,就与停之好好相处吧,等年底订了婚,结婚也就在明年了。” 玉笙都看不清的轨迹,却在她的三言两语之中清晰明了,一眼便瞧到了底。 二太太叫了车送她回去,路经百花街,玉笙让路旁的摊主给她包了一束栀子花——她打算明日睡到自然醒。 上房的花瓶空了有些时日。 次日后,少君就连续几日都不见玉笙来,一问才知她已经辞职了。 “周小姐!” 楼上的倚栏旁探出一张睡眼惺忪的脸,棠妈还拿着听话筒,仰头说明,“付小姐要找您。” 还着睡袍的人靠扶手边下楼来,接过电话,先应了一句。 “你怎么辞职了都不说一声呀?”电话里的人似有怒气,“倒是我自作多情,还在忧心着你是出了什么事。” “我能出得了什么事?”玉笙是笑清醒了。 “怎么着,这是准备好了要去做富太太?” 她垂眸顿了顿,话都卡在喉,抬不上头来,正要说时,门铃响了,这恰好给了人适宜的理由。 “我眼下还有点事,你有事再打过来。” 彼时,棠妈已先一步跑去开门,玉笙挂断电话,也侧身站后面听情况。 “……周小姐在吗?我是替苏小姐来给她传句话的,苏小姐说想见她,眼下她人就在乔山公园的沁香楼。” 棠妈回头征求她的意见,玉笙点头示意她答应,便上楼换衣了。 等她梳洗换了衣,棠妈突然走进来。 “您当真要去?” 玉笙迟疑了一下,低头收拾着包,语气如常地说:“这有何不能去?他说的是苏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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