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彬停了摆日记本,侧头望冯莹笑道:“还会往哪里搬呢?” 冯莹噗嗤一笑:“再就往土里搬啦。” 正说着,门铃忽然响了。冯莹忙把毛巾搭在椅背上,去客厅,把门打开。见外面站着一个高高大大的小伙子,冯莹问道:“你找哪个?” “冯姨,是我,我是牛牛。” 冯莹愣了下,才认出牛牛:“哟,真的是牛牛哦!长这么高啦,我差点没认出来,快进屋,快进屋。” 冯莹将牛牛让进屋,一面激动地朝书房里大声喊道:“老赵,牛牛来啦!” 赵彬闻声,忙放下手里的本子,来到客厅。牛牛看见赵彬,亲热地叫了一声:“赵叔。” 赵彬惊喜交集地应道:“哎。牛牛来了。” 赵彬将牛牛打量了一番说:“你长得越来越像你爸爸了。你现在在哪里工作?坐,坐下来说。” 赵彬拉着牛牛,一同在沙发上坐下。 牛牛说:“我在部队当兵转业后,在老家逻堡地区老干局工作。” “哦,你是出差,还是有什么事来这里?”赵彬又问道。 “我们那里有个退休老干部,住在百洲的,快到中秋节了,领导要我们去慰问他。” “去百洲,怎么从这边走?” “赵叔,我是专门绕道来的。” “哦,回去还走这边吗?” “不走这边了,在百洲直接坐火车回去。” 冯莹倒了杯茶,递牛牛,问道:“你爸爸和妈妈还好吧?” “我爸爸,他,他,”牛牛面露悲怆痛苦的神色,垂眸低声说,“他去逝了。” “啊?怎么回事!”赵彬惊得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冯莹也怔住了。赵彬随即急切地问牛牛:“这是什么候的事,七月份我还和你爸爸通过电话,好好的,怎么一下就这样了呢?” “我爸上个月走的。他心脏一直不好。那天下午,他下乡回来吃饭时,我妈见他很疲倦的样子,就问他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爸说,没事,就是感到有点累。他吃完饭,休也不休息一下,就趴在书房的桌子上看材料,一直看到半夜才睡。没睡多久,他就突然“啊啊啊”地大叫。我妈吓得连忙把我叫起来。我跑过去,见爸爸双眼紧闭,面色惨白,就拼命地喊他。他那时已经说不出话了。我急忙去叫爸爸单位的司机,开车把爸爸往医院送。结果爸爸因大面积心肌梗塞,还没到医院就不行了。” 赵彬和冯莹睁大眼睛,直愣愣地望着牛牛。过了好一会,赵彬才望牛牛悲戚地说:“你爸爸小我一岁,他以前身体非常好。四九年我们刚到竹萱时,你爸为执行剿匪任务,经常几天几夜不睡觉……在五七干校劳动时,他经常照顾我……”赵tຊ彬一回忆起过去,情绪激动到几近哽咽,说不下去。冯莹也难过得垂下头,凝望着地下。三人顿时陷入沉默。过了好一会,牛牛才问赵彬:“赵叔,您身体还好吧。” 冯莹见赵彬没听到牛牛的问话,就连忙替他说:“你赵叔心脏也不大好,还有高血压。” 牛牛说:“赵叔这么瘦,也有高血压?” 赵彬听到牛牛这句话,便抬头说道:“引起高血压的原因很多,遗传、不良饮食、精神长期处于紧张焦虑等因素,都可以引起高血压发生。” 牛牛哦了声。赵彬接着望向牛牛说:“心脏不好的人,不能累,不能急。你爸爸是个急性子,他下乡回来,本来已经很累了,晚上就该好好休息,不要再考虑工作上的事,和看材料。” 牛牛说:“我爸经常这样,他从来不听我们的劝告。” 牛牛的话,让赵彬再次陷入伤感。他想着,郑勇如果在石谷工作的话,他一定要苦口婆心地劝郑勇,不要像年轻时那样玩命的工作,要遵守健康的生活方式。他了解郑勇,郑勇在家里,一贯是大男子主义,别人都要听他的,家人说的话,他多半不会当回事;但对于同事的劝告,他一般还是会听的。想到这里,赵彬眼里噙满了泪水。 冯莹这时问牛牛:“你妈身体还好吧?她现在每天做些么子事?” 牛牛说:“妈妈也有高血压,其他还好。她现在在给我带孩子。”牛牛接着问冯莹,“洁娴在哪里工作,她结婚了吧?” “她在地区林业局上班,快结婚啦。”冯莹说。 “洁娴小时最喜欢跟着我跑。记得有年冬天,我把她带到梓江桥下,我看到河边停的一只木船,就先跳上去,再来拉她,不晓得怎么搞的,我拉她时,船动了一下,我手一松,她掉到水里了。我又来拉她时,硬是拉不上来。”牛牛笑着说。 冯莹笑着说:“那你怎么拉得上来,洁娴的棉大衣浸水啦,比么子都重。我和你妈到处找你们两个,找到河边,看到洁娴大半个身子泡在水里的,你还在船上拉她。我吓得跑过去,把洁娴拖上岸,她棉大衣打湿了,好重哦,抱都抱不起。”冯莹又补一句,“当时,洁娴嘴巴都冻乌啦。” 牛牛说:“我回去后,爸爸狠狠揍了我一顿。” 冯莹用手指点了点牛牛:“说老实话,莫说你爸爸揍你,当时我都恨不得要打你。” 牛牛不好意思地笑了下。他接着说道:“后来洁娴大了,就不跟我出去玩了。冯姨,洁娴的男朋友在哪个单位?” “地区工业局。”冯莹说。 “你去老城逛了没有?”赵彬这时问牛牛。 牛牛说:“没有,时间来不及。我们坐飞机中午到的,下午我去给瑞瑞上了个坟,晚饭后,我来专署大院,先去看了下我们家以前住的地方,接着就来你们这里了。” 冯莹望向牛牛说:“你明天过来吃午饭哈。” “冯姨,我们明天早上就走了。” “明天早上就走?这么急?”冯莹问道。 “领导只给我们四天时间。” “哦。那你以后有空啦,把妈妈带来玩。她来啦,就住我们这里。” “好的,好的。”牛牛连连点头。牛牛接着说,“我妈妈好想念冯姨,她经常向我讲起跟冯姨在一起时的一些事。” 冯莹说:“我也一样,时常做梦梦到你妈。” 牛牛笑道:“我小时,弄不清我们两家是什么关系,反正只要我爸一打我,我就拼命往你们家跑。有回,我爸追我追到车库门口,看到我拐弯去了三合院,他就不追了。” 冯莹笑着说:“洁娴跟你一样,她干坏事啦,怕我打她,就躲在你们家不回来。你妈就到我们家来,跟我讲女孩子莫要管得太严了一些话。” 牛牛呵呵地笑起来,笑毕,看了眼手表,见九点钟了,就对赵彬和冯莹说:“赵叔,冯姨,我要早点回招待所,怕同事疲倦了,想睡又要等我。” “好,那就不留你啦。”冯莹说。 牛牛见冯莹和赵彬站起身,往门外走,连忙说道:“赵叔,冯姨,你们不要出去了。” 赵彬说:“我们反正要散步。” 赵彬和冯莹把牛牛一直送到专署大门口。回来路上,冯莹对赵彬说:“牛牛小时那么调皮,没想到现在长大了,变得这么稳重。今天看到牛牛,我想起一件事:以前牛牛和洁娴还蛮小的时候,有次,他们两个在走廊上玩,我坐在门口织毛衣,郑局长下班回来,走到我面前,开玩笑说,要给牛牛和洁娴订娃娃亲。我当时只笑了下,么子话都没说。没想到一晃孩子们都这么大啦。” 赵彬听了冯莹的话,脑海即刻浮现郑勇以前开玩笑的样子,心里不由得又涌起一股酸楚。 第二天上午,赵彬去地委开会遇到刘哲,他把郑勇的情况对刘哲说了。刘哲叹惜道:“我估计他恢复工作后,是想好好表现,争取重新入党,才这样不要命的搞工作。”刘哲又说,“老赵,我们都要有思想准备,我们这批南下来的,年纪都大了,以后如果聚会,人是到不齐了。” 赵彬点头嗯了一声。 隔了一天,赵彬和冯莹吃过晚饭,去体育场散步。两人沿着体育场跑道,慢慢地走着,走了一段路,赵彬问冯莹:“洁琳这次高考报的省民族学院,是你的主意吧?” 冯莹瞅赵彬一眼:“怎么是我的主意,她填志愿跟任何人都没说。你觉得她读民族学校不好,是不是?你呀,硬是个大汉族主义者。” “我随便问下,怎么就成了大汉族主义者?” “不是么?以前我生老大、老二、老三和老四,你去派出所上户口,给他们都报的汉族,你怎么不报苗族?后来我生了洁琳,满月后,我自己去派出所,给洁琳上户口时,报的苗族。五个孩子,总要有个是苗族唦。老赵,我问你,苗族有么子不好。” “苗族好啊,不好,我怎么会娶你呢。”赵彬忍不住“哈哈”地笑起来。 冯莹这时感叹地说:“老赵,时间过得好快哦,一晃我们都老啦。” 赵彬也不无感喟地说:“岁月如梭,韶光易逝啊,我南下来石谷时,才三十二岁,转眼间已是六十多岁的老人了。冯莹,你看今晚的月亮多好啊。” 冯莹抬起头,脉脉凝望着天空那轮皎洁的圆月。
第52章 肖静无意透真相,冯莹痛心赵彬悔 一九八三年初,赵彬被任命为农委主任。这年九月中旬的一天,赵彬去刘哲办公室,向刘哲汇报近期工作情况。刘哲听完汇报,跟赵彬闲聊:“我明年元月,就要离休回老家了,我想国庆期间,与南下老战友聚一聚。” 赵彬说:“好啊,只是我最近……” 刘哲没等赵彬话说完,连忙说:“聚会的事,你不要管,反正我现在处于半休息状态。明天,我给招待所打个电话,把房间预定好。另外,聚会的一切费用由我承担。” “怎么能让你一人出钱,费用我们两个平摊。”赵彬急忙说。 “老赵,这个事,你就不要跟我争,我孩子比你少,老婆又有工资。” “这是两码事,这个钱,我一定要出。”赵彬笑道。 刘哲了解赵彬是一个宁可委屈自己,也从不占别人半点便宜的人,而且他认定的事,很难再说服他,于是只好笑着说:“那行,费用我们两个平摊。我今晚就来写信。” 九月二十九号那天傍晚,赵彬在书房正两眼不离桌,下笔如飞地赶写一个材料。这时,门铃忽然“叮咚——叮咚——”地响了。正在阳台上,浇花的冯莹,听到门铃响,忙放下洒水壶,到客厅把门打开,见外面站着一个头发斑白,个子有点高,身材有些发福,年纪约六十多岁的妇女;冯莹不认识这人,但对她又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这老年妇女,抿着嘴,一声不响地盯望着冯莹。冯莹还在努力辨认时,这妇女噗哧一笑:“冯莹,不认识我了。” “哎呀!是肖队长,我是说有点熟悉唦,真是大稀客!快进屋,快进屋,我来倒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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