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说到这儿,冯琛倏忽顿住了,沉默了片刻才又道:“十五年前你遇到危难时我逃了,三署联审法庭上我背叛了你,刑场上我眼睁睁看着你被处决……” 储轻缘翻起身,拥抱他:“别再想以前的事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冯琛也回搂住他:“再不会像以前那样……哥哥,你的小远长大了。” 储轻缘把头深深埋进他怀里,道:“你现在一直在我身边,我不知道有多开心、多幸福,可惜这样的幸福维持不了多久了。” 他抚摸着冯琛身躯,目光暗淡下来,在心里默默道:“对不起,也许再没有机会让你恢复原样了……” 冯琛柔声道:“我不贪图天长地久,你我历经别离,若结局还能相守至死,我已经很满足了。” 储轻缘不说话了,静静依偎着冯琛。 过了好一会儿,他又忽然开口:“讷……”,手指在冯琛掌心打着转,“讷……讷……”,半天没说出一个词儿。 冯琛笑道:“你想说什么?怎么支支吾吾,一点不像杏林大人的做派。” 静默了几秒,储轻缘道:“我们结婚吧。”说完就刷地脸红,避开对方视线。 冯琛一愣,然后笑得更开心了:“杏林大人好主动。” 储轻缘低头道:“我听说相爱的人结发夫妻,来世还能再续前缘,我只怕我这样的,什么也算不上。” 冯琛道:“怎么算不上?我就不信那满天神佛古板迂腐,非得一男一女才算得上是姻缘。” “那你可愿意?”储轻缘抬起头,眼睛亮晶晶地问。 “求之不得,巴不得明天就娶你回家。” “怎么不是我娶你?” “也不是不行,杏林大人想怎样我都乖乖配合。只是我披好嫁衣大概心急如焚,等不及你来娶,就要迫不及待地去敲你的门。” 储轻缘笑得肚子痛。 冯琛也笑了,然后抱紧他,脸贴着他后脑勺,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泪水从眼角滑落:“下一世,再下一世,生生世世我都要缠着你。” “好。” 七日后,司空允回到云城,放诺诺和奚明远平安归来。 储轻缘和冯琛将结婚的打算告诉了萱娘与邢彦。萱娘内心不安,但强作欢颜,赶紧张罗着筹办起婚礼。 能邀请的人不多,“自在之地”城内,无论是原居民、流亡难民还是医院的工作人员,这些人绝大多数都回避着储轻缘,最后算下来,不过十来人愿意参加婚礼。 “足够了,我们本来就不喜欢吵闹。”冯琛道。 萱娘连连赞同,堆出满脸笑容,拉着诺诺和极乐巷的几个织工给新人赶制礼服。 “你们定了主婚人是谁吗?”一个准备参加婚礼的妇人热心问道。 “按照习俗是新人的长辈,那自然就只能邢彦担任了。”萱娘道。 妇人拉过萱娘,别有深意道:“萱掌柜,你不是不知道,按本地习俗,担任主婚人的长辈得是自己婚姻幸福的,这样才寓意着新人未来生活美满。那个邢彦,至今还老光棍一条,不行不行,除非呀……他在新人婚礼前也娶到了如花美眷。” 邢彦和萱娘的关系,周遭的人都看在眼里,这妇人明摆着想顺势撮合一把。 之前萱娘拒绝邢彦求婚是因为担心月满盈亏、情深不寿,害怕自己一直渴求的幸福突然实现了,却并不会有一个好结局。 然而如今司空允要押解储轻缘回云城,虽然储轻缘一口咬定,回云城只是去为重审夏令营事故作证,但燕州大军围城、发放传单的行为实在不像对储轻缘怀有善意。此一去,怕是凶多吉少,而冯琛也执意相伴。 如果明知是去赴死,那两人便是想在死之前结发相守。 这样的行为深深触动了萱娘。 她与邢彦少年相识,如今都已步入中年,人生短短数十载,谁也不知道未来和意外哪一个先到来,还有多少时间可供他们以夫妻身份共度? 她以前总担心月满盈亏,但万一真的哪天意外来到,她最后悔的应该是没有把握当下,蹉跎了眼前岁月吧。 不远处冯琛耳朵尖,听到了妇人所言,悄声对储轻缘道:“我们一直瞒着邢彦,我担心他知道真相的那一天会承受不住,闹出什么乱子来,如果他有了家室,总能多份牵绊。” 储轻缘理解他的顾虑,也能看出萱娘的犹豫,便和冯琛做了一回媒,分别约见萱娘和邢彦,撺掇着邢彦再次向萱娘求婚。 这一次,萱娘没有拒绝。 于是,“自在之地”在短短半个月内接连举办了两场婚礼。第一场是在极乐巷长辈的主持下邢彦与萱娘结发夫妻,第二场是在邢彦和萱娘的主持下冯琛与储轻缘共结连理。 第二场婚礼上,邢彦喝得酩酊大醉,他自己结婚都没醉成这样,醉到后来痛哭流涕,不停喊着:“我没用啊~真是没用啊~一个人都护不住……” 萱娘和几个极乐巷的伙计好不容易将他架回屋。 一番嘈杂喧闹过后,婚礼终于散场,已是夜深。 冯琛和储轻缘礼服都没脱,手牵手跑到野外荷塘边。 “我就说,今天天气特别好,万里无云的,瞧,多好看。”冯琛边说边拉着储轻缘躺倒在柔软草丛中,头顶上,繁星莹莹、浩瀚无际,镶嵌在夜幕中,宛如银河落九天。 “好美。”储轻缘道,往冯琛那边挪了挪,窝进他怀里,“如果今夜无尽,没有天明该多好。” “傻瓜,你要想着明天就是我们成为夫妻的第一天,后天是第二天,大后天是第三天。从今往后,我们是爱人,也是亲人、家人。” “是啊,我有家人了,真正的家人。”储轻缘眼睛倏忽明亮,翻起身,手肘撑在冯琛耳边,低头吻了他一下,“那你以后别再叫我哥哥了,不一样了。” “那叫你什么?”冯琛笑道。 储轻缘认真思索,想到邢彦之前喊过自己“缘缘”,顿时起一身鸡皮疙瘩,万万不想让冯琛也这样称呼。 冯琛瞧他冥思苦想的模样,便道:“小时候,我其实给你想过一个特可爱的名字,但怕你会揍我,所以一直没跟你说过。” “可爱的名字?”储轻缘皱起眉头。 “你的本名,荻绛,是混沌的意思对不对?”冯琛问。 “嗯。” “那我就叫你馄饨好不好,吃的馄饨,小馄饨,多可爱……” “你现在就不怕我揍你了?” “揍得了我吗你?”冯琛翻身将储轻缘压在身下,然后倏地顿住了。 两人相对片刻,冯琛一滴眼泪落在储轻缘脸颊上。 储轻缘凑上前抱紧他:“别胡思乱想了。我现在特别开心、特别满足,满足得不得了。” 抱了一会儿,冯琛问:“诶,你相信人有来世吗?” “相信啊,你不说生生世世都要缠着我吗?怎么了?犹豫了?”储轻缘佯装生气。 “怎么会!我只是在想来世你我会是什么模样。” 储轻缘垂下眼帘,低声道:“但愿你我来世都是普普通通的人。” “一定会的。”冯琛轻抚他的脸庞,“说不定你是个漂亮姑娘。” “我倒希望你是个漂亮姑娘,我是个帅气小伙。” “为什么?” “这样就可以把你压在身下,好好蹂躏,看你哭得梨花带雨……” 冯琛目瞪口呆:“杏林大人真的是……我一直觉得你脸皮比我厚,但想不到竟还有这样的心思,真是外表跟内在太不相符了,忽然觉得我还挺纯情的。” 储轻缘立刻收起狼子野心,摆出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 “不管我是男是女,都随便你折腾。”冯琛凑近他耳边道。 想起冯琛生生世世要缠着自己的誓言,储轻缘凝望着他的眼睛,也道:“不管你是男是女,也不管我是男是女,下一世,再下一世,生生世世我都要找到你,不顾一切与你相爱。” “一言为定。”
第137章 行刑 一个月后,南陆征伐燕州的战争偃旗息鼓。 虽然战争以燕州获胜告终,但实质的结局却是两败俱伤。南陆再次开启了群龙无首的混战局面,各部族为了保住自己在南陆的地位,纷纷向燕州求和示好。 对于该怎么处理战后的南陆以及教宗,燕州方面极其谨慎,既希望南陆保持分裂状态,在内斗中消耗实力,又不能让南陆乱得太厉害,以致影响到燕州边境稳定。 经过与南陆各部的数轮谈判后,燕州扶持清河四部为南陆之首,但所谓“之首”,也不过是燕州让渡了部分利益给清河四部,对于南陆其他各部,清河四部并没有直接统治权。 至于教宗,燕州则对其进行了大清洗。 所有宗主的过往下属,甚至是与宗主有些许瓜葛的人都被判刑收押,处死的处死、囚禁的囚禁。 不过,司空允算是信守了对储轻缘的承诺,没将教宗彻底铲除,只是削去了其全部武装力量,让教宗回归纯粹信仰机构,并且保留了“自在之地”作为教宗直辖属地。 处理完这些七七八八的战后事务,司空允带领车队押解储轻缘赴云城。 停在“自在之地”城门口的车队全副武装,俱是大块头的军用装甲车。 储轻缘前脚上车坐下,冯琛后脚跟着,想要和他一起,却被两旁的持枪卫兵阻拦住。储轻缘立刻站起身。 前来送别的邢彦看着这些车辆,压在心头的巨石越来越沉重,刚想上前交涉,司空允就从领头的车上跳下来,迎上邢彦道:“邢司长放心,我们只是要将储杏林安全带到云城,现在战乱刚平息,路上不太平。” 邢彦根本不相信司空允,但他无力阻止一切的发生,只觉得肝肠寸断的痛。 司空允对拦住冯琛的卫兵道:“放他上车吧,跟储杏林一起。” 冯琛看了司空允一眼,爬上车。 储轻缘这才又坐下,冯琛紧贴着他,两人十指紧扣。 此时的储轻缘内心极其平静。 前方是既定的终点,很多事情无力改变、宿命无法挣脱,他永远不可能作为一个普通人类被世人接纳,甚至无法苟活于世。 可那又怎样呢?他此生最想得到的东西已经得到了。当爱人坚定不移地站在他身旁,与他一同面对所有苦难时,他终于能够坦然看待一切。 人生哪得圆满?如此已然足够。 他握着冯琛的手紧了紧,冯琛对他莞尔一笑。 两人相互依偎,望着窗外景象,仿佛去往之处是平静归宿。 只是,他们很快发现确实如司空允所言,一路上并不太平。 之前南陆部队已经打到了燕州腹地,对城镇和村庄都破坏严重。民不聊生的情况下,社会治安难以保障,不仅路上时不时窜出南陆流兵,甚至燕州人内部的打砸抢劫也不在少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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