储轻缘将手抽了出来,冷冷道:“如宗主所愿,我又记起了一些以前的事情。” 教宗宗主跪在他面前:“相信我,我并不忍心看你这样,但只有你回忆起全部过往,真神才会回到你身边,才会赐予我们力量重建家园,你、我,还有很多人,我们才能回家。相信我,你是我的神明,我不愿你受到一丝一毫伤害,但有些事你必须要经历、必须要承担。” 储轻缘闭上眼睛,眉头紧蹙:“我知道。” 宗主伸手抚摸他的头发,轻柔道:“你想起什么了,告诉我,别害怕,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在你身边保护你。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一直是。” 储轻缘依然闭着眼睛,平淡如水地叙述:“我想起十四年前的夏令营我杀了很多人。” “这个你以前一直记得。” “但以前我不记得是怎么杀的,现在都想起来了。我还想起夏令营后,我站在法庭中央,被一群人审判,他们说我罪该万死。 审判后的某一天,我头上套住了黑布,被送往断头台,沿途很多人兴奋呐喊,他们叫嚣着我是恶魔,要我下地狱。那断头台很高,像一个宏大的舞台,台下全是激动的观众,我的死对他们而言是一场狂欢。 但我没死掉,在断头台底座的准备区,透过黑布,我隐约看到另一个头蒙黑布的人被抬了进来,有人将我们调了包。 当头上黑布被摘掉后,我发现自己被关进了一个通体洁白的房间,像是一间实验室,我被绑在实验台上,四周全是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蒙着脸的人……” 说道这儿,储轻缘痛苦地大口喘息,头撇向一边:“其余的我记不起来了 …… ” “好的。”宗主柔声安抚道,“你受的外伤才刚刚愈合,你好好休息,不要着急。” 宗主小心翼翼地给他盖好被子,又从他的手臂中抽走一管血,交给仆从拿走。 储轻缘看着那仆从的背影,问:“是不是等我记忆全部恢复了,那些‘奉献’就不会再是那样一幅……畸形的模样?” “当然,他们不仅不会畸形,还会获得跟你一样的神力。那时,我们就可以一起重建新的家园。” “他们现在那样……太可怜了……”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他们是你的血脉,我不会让他们一直可怜下去。” 储轻缘垂下头,像在思考什么,过了一会儿才抬起眼帘,盯着宗主,问:“神力的获得跟记忆状态有关,对吗?” 宗主微微眯起眼睛:“你也发现了?” “我失去记忆后,同时失去了在夏令营时那种扭曲空间的力量,后来在风啸谷遭遇狼群,深陷险境,强烈的刺激之下,很多记忆浮现在脑海,我突然感觉那股力量重新涌回体内。” “我知道。” “所以你要在周家别院给周箴彤放那些影像?是想让意识混乱的她一桩桩回忆起过去的事情?” “是的,结果证明,她确实在记忆恢复后获得了神力,不过她无法控制好力量。” 储轻缘摇了摇头:“那个人好天真,他还以为周箴彤是你们的漏网之鱼。” “那个人……你是说冯琛?”宗主的神情瞬间冷了下来,眼眸中透着一股凛冽寒光,“你喜欢他吗?” 储轻缘没有回答。 宗主站起身,背对着储轻缘:“你们一定会不可遏制地喜欢上对方,爱上对方。” 储轻缘微微战栗:“为什么?” “因为你们本来就是故人。” 储轻缘的手一下子攥紧了被褥。 宗主微微仰起头,感叹道:“其实我也很奇怪,为什么明明已经过去那么久,明明早就忘记了对方,再次遇见时还是会无法自拔呢?” “所以我在容诚庄的地下河道内发现受伤的冯琛……不是巧合?” “嗯,不然呢,你觉得为什么偏偏只有他逃脱了?” 储轻缘闭上眼睛,深深叹了一口气:“你还真是心机深沉。” “我的真心只对你一个人。” 宗主转过身,重新跪到储轻缘面前:“我们的每一步都很难走,重建家园要付出巨大的代价,没有什么事情是非黑即白的,正义之路也需要无数无辜人以骸骨铺就。 但是你放心,所有肮脏的事情都交给我来做,你是我的神明,我会把你保护得好好的、干干净净的。 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如果你觉得自己杀过太多人,现在想要救人来赎罪,你就去救,但你要明白,十四年前那些人绝大多数不是因你而死;如果你无法控制地想去爱那个人,你就去爱,但你要想清楚,他真的值得你爱吗?” ——真的值得吗? 这句话在储轻缘心上重重敲了一下,他也不知道为何会有这种感觉。 宗主看到他眼里闪过一丝痛苦神色,俯下身,抓起他冰冷的手贴在自己胸口,暖着他,道:“你一定会心痛、会受伤,不过别担心,无论以后遇到什么,我都永远在你身后守护你。所以别害怕,去跟那个人接触,他会让你恢复更多记忆,你只要心里记住一点,他不值得。” 储轻缘感到有股温热的暖意从手心传递过来,脸上表情渐渐舒缓,道:“我想问一个问题,为什么我跟冯琛的记忆都有一部分消失了?” 宗主半晌没说话,眼眸越来越浑浊,最后阴暗得仿如深渊。 许久后,他才幽幽道:“你知道为什么人类这个物种无论经历多少苦难、犯下多少罪孽,他们的历史无论沾染多少血腥肮脏,都还能堂而皇之、毫无负担地继续生存发展下去吗?因为他们会忘记过去。忘记是一种能力,一种自愈的能力。” 一刹那间,储轻缘不知为何心痛得厉害,泪水止不住地溢上眼眶。 宗主望着他,道:“你们的记忆是被人刻意抹去的,为的是让你们在当时的重创之下可以生存下来。那时你太年幼了,承受不了接踵而来的伤害,也没人在你身边保护你。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我会让你一点一点慢慢地去回想、去接受,我会保护你不再受伤害。” 储轻缘不想再听这些,他紧闭双眼,道:“再给我讲一讲我们的家乡是什么样子吧,我盼望有一天能回到家乡,也想有自己的父母亲人。” 宗主便坐到床沿,轻轻抚摸他的头发,讲起故事:“很久很久以前,在南陆有一处风景如画的地方,那儿漫山遍野的长满了枫树和银杏,无论是何季节,枫叶永远火红,银杏永远金黄。火红的枫叶与金黄的银杏叶洒满山间小路,村民带着一天的劳作收获回到山脚下的村庄。 村庄受到真神的庇佑,村民们过着恬淡的生活。真神将神力赐予这些村民,让他们不用去征伐掠夺也可以获得富足的物资。村庄人口虽然不多,但大家都友善和睦,宛如一座世外桃源……” 储轻缘在这温柔的话语中渐渐沉睡,嘴角还挂着一丝微笑。 宗主半垂眼帘看着储轻缘的面庞,忽然有一股强烈的冲动想要凑近对方唇角。 但他最终还是克制住自己,只是跪在床沿边,不停地默念:“神明,我的神明,你是最一尘不染的。”
第38章 消失的人 中秋时节,一场突如其来的瓢泼大雨倾盆而下。 兰钟教区街道上,行人四下逃窜。雨太大了,即便带了雨具的,也很快被浇成个落汤鸡。 慌张奔走的人群中,一个全身裹着黑色雨衣的男人小步快走,穿过一个接一个的羊肠小巷,拐进了一片老旧居民楼。 进到单元楼里,这男人也没把雨衣脱去,连帽子都没摘,反而将雨衣领口扣得更紧,匆匆上楼。 楼上一个下来倒垃圾的大妈与他擦身而过,被蹭了一身水,刚想骂人,就被这男人锋利如刀的目光瞪了一眼,吓得往后一缩,迅速溜了。 男人上到六楼,敲响一户人家的房门。 门打开一条缝,门缝后冯琛裹着一身毛衣,形容憔悴,但眼神却锐利警惕。 待他看清了雨衣里男人的脸,警惕变成了诧异,还带着些许隐晦的盼望。 他迅速将门打开,引男人进屋。 男人这才将雨衣脱下,露出脖颈处、手腕处的伤疤,虽然看起来已经愈合,但狰狞的痕迹依然触目惊心。 来人正是重案司司长邢彦。 冯琛给他沏了杯热茶,道:“请坐。” 邢彦坐到沙发上,端着茶,觉得有些烫手,却发现没有茶几,只好将茶杯搁在沙发扶手上。 他环顾四周,发现房间内布置得极其简单,只有厨房里各式锅碗瓢盆、调味酱瓶码得整整齐齐,便没话找话道:“你平时还自己做饭呢?” 冯琛看了他一眼,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我自己不做,前段时间是郑烽在烧饭,好多东西都是他买的。” 邢彦不说话了,埋头喝茶,然后被烫得一哆嗦。 冯琛叹口气:“你来找我,不会只是来串门的吧?” 邢彦抬起头,望着他:“你不会觉得我是良心发现,过来坦白的吧?” 两人对望了一会儿,冯琛把他手里的茶端走了,道:“慢走不送。” 邢彦见他把茶倒了、不紧不慢在厨房水槽洗着茶杯,深深吸了一口气,脑海中默默复习了一遍来之前做的心理建设,然后才道:“我是有话要对你说,还有事情要找你商量。” 冯琛转过头。 邢彦尴尬地搓了一下手:“白开水就好,不用沏茶了。” 冯琛于是给他端了一杯凉白开,给自己沏了杯热茶:“邢司长不用拘束,我算是你的晚辈,小时候我说不定还叫过你一声邢叔叔呢。” 邢彦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以前的事情,你都记起来了?” “记得不多,就是一点片段,还有些别人告诉我的事实。” 邢彦又沉默了,冯琛倒也不急,慢慢吹凉手里的茶,十分有耐心地等他。 待茶的温度可以喝了,冯琛抿了一小口,邢彦才又张口道:“十四年前,我和郑烽,还有你父亲,都隶属刑军署护卫队第九支队,你父亲是我们的队长。当年夏令营事故刚刚爆发时,我们接到刑军署高层的命令,去营地清理现场。” “清理?” “是的,是清理,而不是去救援。我们收到的消息是,伦理署主导的基因改造实验失控,所有参加夏令营的人都受到了污染,里面的人不能留一个活口,全要清理干净。 你父亲比我们提前一个小时到达事故现场,这一个小时内发生了什么,我真的毫不知情。 等我们其余人赶到那里时,就看到营地内一片火海,老师、孩子,各种死相惨不忍睹,剩下还有不少活着的人,但都受了重伤,其中也包括了……你。” 冯琛的手无法自制地颤抖起来,他将茶杯放到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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